这趟客车冰月很少坐了，细想上一次还是五年前。窗外的景色依次略过，熟悉却也陌生。晃荡着身子，瞧着地上那一个个的水坑，忽而想起这路大抵也是五年前那个时候修的。
思及此，便觉得好笑。
耳机里的声音是她一直的单曲循环，并不是多好听。是懒得换，也是因为习惯。习惯这个东西向来能让人安静下来，即时在听到那般噩耗的时候也能心平气和的将脑子放空。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踏入熟悉的路口，照着记忆中的样子，冰月背着轻巧的背包将每一步都踏的很实在。
从学校请假回来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劝过她，可是她心底并不是那种不能忍受的疼痛。冷情是一方面，知识她觉得有些时候死亡并不是一种不能忍受的结果。
她觉得她以后伤心的不是一个人的死亡，而是再也见不到一个人的心底的那份空落。
昨个晚上的消息，她的爷爷得了肺癌。
老一辈的人，活了八十多岁，戒烟是不可能了。是以得了这病便让人觉得气恨以及无奈。
“嗳，月月回来啦！”远远的村里的大娘便打着招呼，满脸的笑意完全不顾及她回来的目的是何。冰月笑了笑，只觉得嘴角弯的难受，不觉加快了脚步。
“回来啦。”入门迎头而见的是大伯家婶子，许久未见，哪怕是亲戚今日却也觉得陌生的很，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嘴角又扯了点笑意。
“嗯，奶奶呢？”
“在西屋，你爷爷早上送医院了，下午你大伯开车去，你去看看吧。”她一直是面无表情，不过冰月觉得对于爷爷的事情她怕是大多是觉得麻烦。
就像自个的妈妈一样，儿媳，到底只是儿媳。无教养之恩，又凭什么尽儿女之责呢？
这般想着，冰月已经到了西屋。一两点的春日阳光很是温和，明亮中总是带了点暗黄色，将那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照的更加佝偻，单薄。
鼻尖微微发酸，冰月蹭了蹭发痒的鼻尖，上前去，两步之遥便闻到老人身上那股刺鼻的气味。去扶人的手顿了顿，也只是一顿便拉着老太太的手，笑道：“学校放假，顺便回来看看，俺爷又咋啦？”
老太太闻言蹦了一下脸，很是嫌弃道：“那就该死了，非要去治，乱花钱！”
“那有病不得治病，不然让街坊邻居怎么说？三个儿子结果让老头病死了，不得让人戳脊梁骨呀。好啦，我饿了，有没有好吃的？”冰月说的调皮，老太太也笑了起来，并列着入了屋。
这房子还是五六年前盖起来的，本是家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临时的落脚地。
五年未归，如今就算睡了她这么一个人也觉得不是人住的地方。紧了紧被子，冰月将脑袋埋在被窝里，眼角不知何时竟然湿润了起来。心好似是痛的，却又感觉那若是解脱又有什么伤心的呢？
桌子上的书忽然亮了起来，毛团在结印中跳了出来，落在冰月胸口的位置。
“明明难过却装作若无其事，你这个人真累。”
“人都会怕死吗？我知道我现在不会，一点也不怕死，可是我以后会不会也会那样，那么无助。”今个看到爷爷的模样，那般憔悴，虽然瞒着病情，可是读过书的他怎么认不得那药单上的个别字？
冰月读懂了他眼底对生命的渴望。
那一刻，冰月觉得好难受。那个为了一个大家操劳了一辈子的人，在得了绝症后对生的渴望。那种无可奈何，那种连救命稻草都没有的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告诉别人自己只是一个小病。
这或许是一种自我安慰，或许，这样就能拙略的骗着别人，不要放弃他。
冰月听到了那些婶婶的埋怨，说老人不心疼孩子，一个劲的住院花钱。也听懂了自个母亲言语里的不满，可是她亦是看懂了老人眼底的那份留恋。
没办法，她没办法冷血的认为，哪个人是该死的。谁也没有资格去决定人老了，就必须很是豁达的接受死亡的命运。
他心底或许知道，却宁愿被所有人的两面对待着也在医院苦苦挨着。冰月想，或许那一天她也会这样。若是在不久后她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会不会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畏呢？
毛团扭着胖乎乎的身子，将被窝拱出一个口子，凉凉的空气转了进去使得冰月终于露出了脑袋。
“进入下一个世界吧，这样你至少今晚好过点。”盯着她发红却及其抑制的眼睛，毛团缓缓伸出爪子将指尖点在了冰月的眉心处。
闭上眼睛，冰月苦笑着，“谢谢。”
堂上安静，说是死寂也不为过。边月靠在墙角听了许久觉得没趣，绞着手里的帕子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
“若不是真的没办法......”
“放屁！你现在是缺吃缺喝了？当初胡作非为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如今的结果？现在出事了，倒是想起丫头来了！”边城猛的一拍桌子，震的堂中人均是一惊，自个也气的脖子通红！
“要让月儿嫁入柳家，除非我死！”
边月闻声低笑，微微转头去看那堂上的人。在座各位皆是她的叔伯，一个个活了半辈子，看着很是有边家世代读书人的气度。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那二十来岁的粗糙汉子愿意为她说上一句。
只是，事到如今，怕是说什么也没用了。与其让哥哥被他们算计到不得已将她送出去的局面而做了傻事，不如自个往那院墙里跳跳，权当换个地方养老。
思及此，边月将手里的帕子扔了，转身大步向堂上而去边道：“哥哥不必为我费心争辩，我去就是。”
“月儿！”边城大惊，眼底亦有维护不了她的愧疚！指着那一排低头神色各异的长辈们，心里憋着一股气，最后好似没法了，才道：“你若是不怕苦，哥带你走，离开这家！到时候天高海阔，任月儿自由！”
自由......可真是个美好的词，至少怕再也不得了。是以，便早就不挂念了，徒增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