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外公外婆家的饭厅里还有一张好大好大圆饭桌。倒不是什么贵重木材,就最普通的那种折叠桌,地下是带白色的漆面的铁部件,底下四只脚还套着黑色的胶套,上面是一大张黄色的圆。安秀中午放学回家,饭桌上总会放一碗摊凉了的米汤。是当天煮的饭中盛出来,提前为她晾着的。
外婆做菜水平很一般,总是一些清煮的小鱼和一块蒸的肥猪肉。安秀不喜欢吃鱼,因为没味道,又腥。外公最喜欢吃肥猪肉,他能就着吃三碗大米饭。安秀看到肥肉就怕,很疑惑:那种白白的滑滑腻腻的东西吃下去会呕吧,为什么外公吃得那么香呢?
说是二楼,其实也不确切,只是楼顶种着很多植物,还搭了一个沥青皮的小竹棚。棚里养着几只鸡。夹竹桃,李子,丝瓜,招魂草,还有好些安秀叫不出名的植物,它们都在外公的精心照料下长着。
鸡棚的外面有一个安秀专属的小沙池。外婆听说玩沙子的小孩聪明,于是给她搭了一个。虽然不能出去,可比别的小朋友幸运的地方,就是安秀可以肆无忌惮地玩沙子。有时捡掉落的花和叶子做“菜肴”,有时加了点水龙头的水和“面团”,有时又建筑“小楼房”,如果没人打扰,安秀能自己静静地玩一整天。
只是外婆再三叮嘱安秀,可不能摘李子花,因为,如果摘了一朵花就会少一个李子吃了。掉在地上的花骨朵倒是可以捡的。
还有还魂草,也是不能乱摘的。还魂草实际上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安秀并不知道。那是一种细长的蕨类植物,叶面上沿着叶脉两边均匀地长着带粉的圆点,可以扣下来。
那是安秀有次在学校操场玩,被高年级的哥哥推倒,重重地摔了头。老师送回家后,还是呆呆傻傻的,好半天没回神。外婆去别人家园子里讨来的。用还魂草煮了水给安秀喝下,她就好多了,也会开口说话了。此后,楼顶就一直种着。
还有那些丝瓜藤们,安秀一直疑心里面有好多好多螳螂。因为有次她抓了螳螂在玩,恰逢舅舅回家,他看着安秀用线绑住那螳螂的细腰然后旋转看它拼命扇动的绿色翅膀,觉得太残忍,便勒令她放掉。安秀哭着闹着不肯放掉这难得的活的小伙伴。舅舅便说:“你看,这螳螂肚子很大了,它是母螳螂,它要生宝宝的了,我们把它放到丝瓜藤里,明早再去看。”明早再去看,当然是没有了。
要说安秀的童年没有小动物玩伴倒也不确切,因为早年外公外婆家的楼梯下是养了一只小猫的。这只小猫怎么来的安秀不记得了,它究竟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子的安秀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它吃鱼骨头,负责抓老鼠,还有安秀入水的耳朵,外公借用猫尾巴弄过。记得最清楚的是它最后不吃任何东西,一直在呕,走两步呕,走两步又呕。虽然呕不出什么来,却最后躺在外公外婆家门前的洗衣服大青石板下慢慢睡去了。
外公外婆家的厨房有煤气灶煤气罐,也有水泥做的要烧柴的土灶。灶王爷就在土灶上。外婆会用土灶熬小米粥。这个厨房不大好,老是黑乎乎的也不开灯,下雨天还会从下水道爬出来水蛭,黑黢黢又肥又大。得用长铁钳子夹了在煤气灶上烤死。
可是新年的时候,这个厨房就完全变了样了。是暖洋洋的黄色灯光,外公忙着做炸鸡翅,炸饺子,炸藕合还有好吃的各式面食。香气一直飘到天花板。因为外公在外面吃过许多好吃的,而且能根据记忆中的美味复原。所以他是全家最厉害的大厨师,安秀最爱的蒜香排骨,只有外公能做出来。小姨,大姨还有妈妈都来帮忙,熙熙攘攘的厨房,外婆脸上都是笑容。舅舅也回到了家。安秀和表姐,她们这些小孩子就唱着跳着,在客厅里看着动画片,喝着难得的雪碧,一会儿还窜进厨房来讨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