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心禅将秀才的尸体带回肃武司的时候,引起了一阵骚动。
尤其是当少年对千户大人说此人关系着崔府灭门一案后,就连镇府使李渊并都亲自前来查看秀才的尸体。
他用手掌按住秀才丹田气海,以真气探之,表情严肃,站在周围的百户和千户及仵作都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越来越长,李渊并的神情也随之愈发奇怪,好似难以置信,又好似觉得奇怪。
之后他抬眼看了看正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望天,两只手悬空,一副我很虚弱的样子的少年总旗,疑惑道:“他真的是你杀的?”
听到这话,少年缓慢的移动眼球,直视镇府使大人,然后下巴轻轻点动,示意没错。
王刚看不下去,呵斥道:“左心禅!大人在与你问话!怎可如此怠慢无礼!”
少年斜着眼睛,扯动嘴角,活脱脱自家大福的表情。
还是李渊并一挥手制止了要上前教训少年的王刚:“哎!没事!”
“大人?”不仅是王刚,其余百户千户也觉得李渊并的态度很奇怪。
见状,李渊并从地上站起身,面上带着些许笑意道:“他这副样子就对了,和湖泊景的歹人生死决斗,能够活命,就已是幸事,想来应该是歹人没有利器傍身,才给了这小子机会。”
“湖泊景?”在场的人一声惊呼,看向少年的眼神透露着不可思议。
武道一途,除去四高楼这样莫测的境界,四境六景是普遍江湖人追寻的极限。
四境打磨身体,而六景,则是蕴养真气,扩充经脉,以达到真气外放,无物不破之力。
湖泊景、阡陌景、如日景、云海景、化雨景、破茧景。
这便是六景由低往高的排序。
而在肃武司,千户和百户基本都在湖泊景和阡陌景徘徊,唯有镇府使李渊并达到如日景。
死去的指挥佥事崔袁亮,是阡陌景。
同时,江湖之中还有武学四道坎之称,分别是:湖泊、如日、化雨、破茧。
这是因为这些境界都意味着某种质变或是蜕变,是武道登堂入室,登峰造极的必经关隘。
因此可以想见,以强筋境挑战湖泊景,虽只差一境,但其中的凶险是何等之大!
少年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想来也是耗尽了心力,情有可原。
说实话,听到镇府使大人这么说后,众人盯着少年的目光中充斥着好奇和探究,他们很想知道这小子是如何杀掉此等歹人的,尤其是那些正处在湖泊景的大人。
比如王刚,他看了一眼尸体血肉模糊的颈部,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感觉凉飕飕的。
若是少年能斩杀湖泊景,那岂不是说自己也很难幸免?
那自己以后说话是不是要注意一点?
不得不说,实力是赢得尊重的必要条件,现在再没有哪位千户或百户,敢小觑左心禅这位初出茅庐的总旗,即使自恃武力甚高者,也承认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但左心禅此刻完全没有炫耀的心情,因为他的头,痛得很,和在思维空间中被击杀时的撕裂感颇为类似。
少年未曾想到思维超频的副作用如此之大,心下不由得产生一阵后怕。
幸亏自己之前与秀才对决时没有发作,否则让其逃跑事小,若被其反杀,那不太憋屈了么!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时,李渊并见左心禅对外界之事毫无反应的模样,眉头一皱,吩咐道:“一会叫府内最好的郎中过来,给他看一看,然后再以我的名义,拨给他几两银子,买点补品。”
“是大人,不过这银子就不用您费心了,我之前,扣了他一月的俸禄,现在还给他就是了。”王刚微躬着腰回答道。
“嗯,让郎中尽快赶来,我还需要仔细问询一下此人的身份以及他和崔府的联系!”李渊并说完,踏着稳定的步伐离开。
几位千户和百户也随着离开,只有王刚叫来几名兵士,去给少年请郎中。
这一来一回一看病,就耽搁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少年喝完了刚熬好的药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开始落山了。
接着,守在一旁的兵士带着他前往李渊并的书房,在那里,少年仔细的向镇府使大人讲述了自己发现可疑之处,跟踪秀才,被其察觉继而生死以对的经过。
“那李大人咋说的啊?”浓眉少年钱宝好奇问道。
两人此时正坐在肃武司小楼的台阶上,等待着日头完全落下。
左心禅一脚伸直,一脚翘起,手扶膝盖道:“李大人说这苍蝇楼之前偷盗过宫中宝物,一直被朝廷追查,只是由于其楼主神秘,成员行踪诡秘,所以收获不大,现在出现在沧元府,还调查崔家一事,说明崔家有某样东西,吸引了他们。”
少年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关于肃武司可能隐藏奸细,需要暗中调查的事情被他藏在肚子里。
“苍蝇楼偷过宫中的宝贝?”钱宝一脸好奇之色。
“嗯,这苍蝇楼专以为委托者偷盗宝物,或是将宝物转交给地下商会拍卖为生,他们到处收买亡命之士和普通百姓为自己效力,故消息灵通。一旦让其知道哪个家族有稀世之宝,便会在其内部外部安插探子,谋划偷盗。事成之后,主要成员转移离开,只留下那些普通人作为诱饵。”
少年停顿了一下,感觉腹部微微胀痛,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朝廷下了大力气抓捕,却收效甚微,只是杀了些喽啰。李大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冷笑了一下。”
左心禅压低声音学着李渊并的语气道:“宫中守卫如此严密,竟被贼人视若无物,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得了偌大的好处!否则就算他是高楼宗师,也休想轻易逃离天……”
钱宝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发现少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手捂着腹部,好像极为难忍,不由得关心道:“心禅哥,是不是伤口复发了?”
他只知道左心禅刚刚斩杀了一位敌人,受了些轻伤,不知道具体的经过。
左心禅摆摆手,强挺着道:“可能是吃坏了东西,我去茅房一趟。”
说完,还勉强的笑一笑。
“那心禅哥你快去吧!”
“嗯!”少年站起身,快步离去。
身后的钱宝担忧的望着他的背影。
不多时,茅房的门被左心禅轻轻推开,人走进后,又将其一点点关闭。
少年靠在木墙上,紧咬着牙齿,汗珠从额头上不断向下滑落。
腹部的胀痛感愈发严重,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四肢的无力和胃部的抽搐。
他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明明与秀才打斗时受的伤在胸口,难道是他下了什么毒?
为了一探究竟,左心禅硬撑着,闭上眼睛,以一点灵光探查腹部位置。
刚开始由于疼痛的影响,他废了几次功夫,都没能成功内视。
后来熟悉了痛苦,心情微微缓和后,才得以看见自己丹田的状况。
然而这一看,令他悚然一惊!
左心禅赫然发现,本来平静的一洼之水,此时竟然满溢出来!
并且不受控制的流向经脉各处!
这是什么情况?
少年想不出来原因,只能一边死命的以意念制止高涨的真气水面,一边细细观察多出来的真气到底从何而来。
眨眼间,就是一刻钟。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内视的时候,丹田外侧,突然出现了一股莫名细流,汇进本就饱和的气海,少年精神一振,努力体会这细流的来源,然后发现它源自于经脉里正四处流动的某种气息。
这些气息每运转一周,便会凝聚成一条真气细流,聚集在丹田中,若单纯以此事来看,无疑是天大的好事,毕竟凝练真气是一个慢功夫,多少人渴望以外力来加速这一过程。
可这好事放在左心禅身上,却变成了极大的坏事!
因为他无法内视,控制不了真气的运转,只能任由真气自己潮涨潮落,而无法将其用来扩充丹田和经脉。
长此以往,疼痛倒是小事情,最关键的是丹田很容易被真气涨破,到时候湖水逆流,灌进脆弱的经脉,必然会导致全身崩血而死!
可真气为何会突然增加?
少年绞尽脑汁,在脑海中不断的搜寻着可疑的人和事,最后画面定格在昨日清晨的小巷子。
那个老者强给自己灌下去的一口增元益气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