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都已两三日了,林家已安顿妥当。物件儿都不多,第二日便清点登记了。该摆放出来的摆放出来,该归置的归置了。册子和钥匙都由林老太太保管着。
人也安排了清楚。杨老婆子依旧照顾林君妍。小兰也跟在林君妍身边,虽只有七八岁做不得什么事,但给林君妍做个伴儿也是好的。杨大家的和杨二家的都留在林老太太房里伺候着。
丰年是要时时跟在林贤远身边的,不必另安排。老周家的管着厨房,如今家中人少,主子也只有三个,杨大家的偶尔还搭把手,完全忙得过来。至于老周,林贤远准备让老周去买辆马车,日后日日都得出门上朝,很用得着的。老杨头年纪大了,便安排去了门房,如今又没有亲友来走动,算是个很轻松的活儿了。杨大老实敦厚,安排他管着前院儿一应事务。杨二年轻,面相又好,逢人便会笑,嘴皮子也利索,家中采买和迎来送往就都交给了他。
老杨头家的男丁在钱家时,都是跟着钱家两位舅老爷身边见过世面的。钱家把老杨头一家给过来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一是林家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不熟悉的人牙子手中的人都不敢轻易买来用的。若买到心术不正的,轻则今儿丢个物件,明儿搬弄个是非,家里就跟筛子似的啥都往外漏。重则一个不好教坏主子,那可是就要家宅不宁,惹下是非的。二是老杨头跟着钱老太爷几十年,俩儿子也跟着钱家舅爷见了不少场面。这些经验和本事都是能排上大用场。
钱家也是有私心的。钱家的女儿已经没了,怨不得谁。但林贤远还年轻,又只得林君妍一个女儿,无论如何,林贤远定要续娶的。有老杨头一家子在林家忠心伺候着,林家不管以后如何,都不能亏待了他们唯一的外孙女儿,也不能断了和钱家的往来。
家里一应安排妥当,也得出门走动了。
林贤远昨儿去吏部报了到,后日便要上任了。于是今日带好了礼物,要抓紧时间要去拜见官场中的几位上司。晚上还约了几位之前的同窗吃饭喝酒。明儿得空出一天来好生休息,是不出门儿的。
林贤远有自己的应酬,林老太太也不闲着。为着自己的儿子孙女儿,又拿出了年轻时跟着林老太爷做买卖学来的本事,要出门拜访邻里了。
用了早饭又好好收拾了一番。翻出了白氏给做的锦缎的衣裳,又让杨大家的好好给梳了个头。林老太太把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又用两根朴素厚重的老银簪子固定住,额前平时用的素面绣花的棉布抹额也换成了镶着金丝银线的吉祥花样的缎面抹额。林君妍也穿着红色的衣裙,趁得小脸白里透红,很是讨人喜欢。
祖孙俩提着京中有名的糕点铺买的糕点,又从钱家送的礼里装了好些包茶叶,带着拜贴,便坐着老周雇来的青布软轿出了门。
京都是个等级分明,规矩森严的地儿。东边儿是皇城,挨着皇城的一大圈儿宅子那都是属于皇家的。住在那里面的都是真正的皇亲贵胄,王爵之家,宅子都是圣上御赐的。往外边儿一圈大多是朝中官员。再外围就是些富贵人家或者寻常百姓家了。林家的宅子正好在朝中官员范围的最边缘。
宅子左边是一座三进的院子,里面住着一位姓古的太医。
林老太太牵着林君妍站在台阶下,杨大家的和杨二家的左右伺候着。差杨二扣响了古家的大门。
说明了缘由,门房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就出来个老妈子领了她们一行人进去。杨二和几个轿夫便留在门房处吃茶等待着。
林家祖孙跟着那老妈子进门,杨大杨二家的提着东西在后面跟着。一进去就是一面雕刻着山水福字的影壁,过了屏门,就是外院儿。外院静悄悄的,只一些婢女在伺弄院中的花草,男仆一个也不见的。想是主家知道来的是女客,便叫男丁都回避了。
林君妍也不四处观看,学着林老太太端正身体,放缓步伐,从容的默默地跟着走着。到了垂花门,老妈子便不往里走了。门口已等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穿着一身碧色纱裙的婢女。见林老太太一行人过来,忙行了礼,笑道:“问老夫人安,婢子是老太太房里的芍药。我们老夫人和太太们听说是状元郎的家眷来了,还说带着个年画上的福娃娃,就都在偏厅里等着呢。老夫人跟婢子来。”
林老太太礼貌的笑了笑,牵着林君妍跟着芍药往前走。绕过一段儿抄手游廊,又过了两道走廊,芍药便停下了。笑着对林老太太道:“老夫人,到了。”
这时,里面也听着了声儿。一个年轻的媳妇子带着笑迎了出来。
“问老夫人小小姐安。婢子是大太太屋里的茯苓,大太太叫婢子来迎老夫人和小小姐进去。”茯苓笑着把人往里引。
进了一扇雕花的大门,里面就隐约传来了说笑声。往里走几步,就有人打起了帘子。入目的是一座四扇的画花鸟的屏风
“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客人到了。”茯苓放高了声音笑着道。
林君妍跟着绕过屏风,只见厅堂上正中铺锦绣软垫的椅子上坐着个头发花白,满身福字绣花绛红锦缎衣裙的老夫人。左右也各坐着两个年轻些的华服妇人,便是古老太太和她的两个儿媳妇儿了。
见林家祖孙进来,两位古家儿媳妇便起身来迎。互相见了礼,又叫林君妍一一拜见,才各自落座。又安置林老太太与古老太太并坐着,林君妍站在林老太太右手边,下边儿便坐着古家二太太。
林老太太来时也是差杨大家的打听过的。这古家古老太爷在宫中太医院当值,是从五品的御医。有两个儿子,均学了医术。大儿子也在太医院当值,届时要接承古老太爷的衣钵。二儿子就相对自由,在京都开了家医馆。
大儿媳王氏是古老太太娘家的侄女。二儿媳林氏是前太医院正的孙女,前太医院正又是古老太爷的师父。两个儿媳都各有后台,又都是明事理的,古家也很是和顺。
古老太太拉着林老太太的手,略微打量一番,笑道:“前儿就见你们到了,本想过来叨扰的,又见你们忙着归置。便想着过两日再上门。不想今日你们却先来了。”
林老太太脸上挂着笑,也没怯场。顺着古老太太的话道:“本该是我们这新来的来‘拜山头’的。今日来访本就冒昧了,姐姐不觉得我们无理才好呢。”
“老夫人说笑了。我们成日在家无聊,巴不得日日有客来。再说像老夫人这样带着个福娃娃上门的谁不喜欢。”古二太太捏着帕子捂着嘴笑道,又拉着林君妍到跟前,塞了小荷包给她玩。
古大太太见古二太太给了荷包,也吩咐婢女塞了个小荷包给林君妍。林君妍又一一道了谢,方回到林老太太身旁。
古二太太又起身对着林老太太重新见了个礼,道:“老夫人家姓林,我娘家也姓林,说不得五百年前是一家。咱们又是邻里,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不如我叫您婶子可好。”古二太太说话爽利,面目时常带笑。歹着林老太太便要认亲。
“那还真是巧,又是本家又是邻里,本就该叫婶子的。”古老太太也附和着。
“二太太不嫌弃我们乡下来的,那这声婶子我便便应了。”林老太太也不矫情,爽快的就答应了。又道:“既叫了婶子,自是有见面礼的。”于是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葫芦形香囊递给古二太太。古二太太也不细看,接过就揣进了自己袖子里,又把休息捂严实了。
“捂那么严实,生怕被抢走了不成?”古大太太指着古二太太调笑道。
“我还真怕就被抢了。嫂嫂是隔得远没看清,我婶子做的香囊那可是独一无二的。”古二太太说完,又把袖口收了收。
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古老太太也颇有兴趣,问道:“怎么个独一无二法?”
“有甚稀奇的,不过是些小技巧绣出来的玩意儿罢。”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蝴蝶的,一个元宝香囊。分别递给了古老太太和古大太太。笑着道:“老太太和大太太若不嫌弃我老眼昏花手也笨拙了,就拿去玩吧。也不是甚值钱的玩意儿。”
古二太太忙道:“婶儿可别这样说。旁人可能认不出这针法,我却是认识的。前朝便失传的叶氏游针绣,如今这要是拿出去,就这个香囊都得十好几辆银子呢。”说着又转目一笑:“若我不卖,任他给千金也见不着这游针绣。”
说到这,又是满堂笑声。古老太太还指着她叫‘泼猴’。
林君妍与祖母也没多呆,又喝了一盏茶,再说了会儿话。便放下带的礼就走了。
出去又是那个叫芍药的婢女送的,杨大家的还给塞了赏钱,说辛苦了。
古大太太和古二太太还亲自把人送到二门,见着走了才又返回去。
林家祖孙出来,又乘着轿子去右边儿的一家。右边是商贾之家,主人家常年在外跑生意,主母又去了庄子铺子里。家中并无掌事的在。便说明了缘由,放下礼物就离开了。
本林家后头还有一家,不过常年没有人住的。只有几个仆人时常打扫下卫生。便只排杨二两口子送去了些吃食点心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