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行高官沙府城外道吾山下,有一处小村落,名叫程家村,村里有户跛子鳏夫带了个小女娃娃住在村子最外边上。
跛子鳏夫是个猎户,别看他脚虽跛,但总能从山上拎回来点东西,今天一只兔子,明天一只野鸡什么的,有时候各家送一点儿,让大家伙儿都尝尝味儿。
却说道,这女娃娃,那简直就是一小霸王,正是那猫憎狗嫌的年纪,带着一帮子小子,天天在村子里撵鸡逗狗,“无恶不作”。
可她偏偏,长得像年画里,走出来的胖娃娃,聪明伶俐,嘴巴又甜,村民们拿着她真是头疼,却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毕竟这丫头呀,也是村民们这家一碗粥那家一碗汤慢慢给养大的。
“臭丫头!给我滚回来!”
“略略略!”
程青青一边回头做着鬼脸,一边赶紧朝着山上跑,深怕老爷子追上来就是一鞋拔子。
跑出很远后,发现自家爹爹没追上来,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手拔了路边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把手背在脑后,吊儿郎当的朝着她的秘密基地走去。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程青青侧躺在向阳的山坡上,嘴里哼着小曲儿,左手支着头,右手拿着那根狗尾巴草,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
“哼,伢伢还真打!幸亏我跑得快!”程青青心想,将那狗尾巴草随手一扔,大大咧咧的抓了抓脖子。
“青青!青青!”
山坡下传来小伙伴大牛的喊声。
程青青看着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她面前。
“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呀?”大牛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干嘛?”程青青斜睨了大牛一眼。
“哦,村外头那小庄子里来了好多人!”大牛站直了身子,说话间还拍了拍他那圆溜溜的大肚子。
“大牛,说了好多次,要叫我老大!”程青青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走。瞧瞧去。”
程青青走在前头,大牛跟在后头,下了山,朝村外走去。
刚巧,路上遇到了隔壁家春花婶子,只见春花婶子穿着一件赭灰色的交领袄子,下面穿了条粗布百迭裙,头发干净利落的梳了个发髻,手上挽着个篮子,篮子里还有一把子青翠欲滴的荠菜。
程青青看到就想到了春花婶子的荠菜饺子,擦了擦还没流出来的口水,迎了上去。
“春花婶!”
“青青。”
春花婶看着程青青,扬起了她那招牌的笑脸,就知道这小丫头打的什么鬼主意。
“馋婶子家好吃的了?”春花婶将手中的篮子放下,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裳,将她跑乱了的头发归拢归拢,随手还摘掉了缠在头发上的小草叶子。
“嘻嘻!”程青青仰着头,笑嘻嘻的看着春花婶。
“小姑娘家家,别这么大大咧咧的。”抬手点了点程青青的额头。
“婶子,今天你家做荠菜饺子吗?”程青青瞄了瞄春花婶子身旁的篮子问道。
“做做做,你这个小馋猫。”春花婶重新提起篮子,宠溺的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好嘞,那我回家让伢伢拿肉去!”程青青拍拍手说道。
“哪还用你拿肉,你能吃多少?”
“那可不行,待会伢伢会拿木屐打的,可疼可疼啦。”程青青挽着春花婶朝家里走去。
“……”大牛看着俩人有说有笑的走了,顿时傻了眼。
不是说去瞧瞧那庄子来了多少人吗?
“大牛,你先去,待会我就来找你。”程青青回头,还不忘对着大牛眨了眨眼睛。
大牛会意,朝村口跑去。
嘿嘿!看来春花婶子的荠菜饺子是有得吃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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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婶子的男人也姓程,叫程大山,是程青青老爹堂兄。
程大伯脸上有道长长的疤,从左脸的眉角一直划道了右边的下颌处,沉默寡言,眼神有时候像山里的大猫头鹰,凶的很。程青青谁都不服,她伢伢有时候能把她屁股打开花也没怵过,但是每次见了大伯,总像老鼠见了猫。
即使这样,但程青青也老喜欢往程大伯家里跑,只因为春花婶子做饭比起她家伢伢做饭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说话间,程青青和春花婶子已经到了家,刚好程大伯正坐在院子里,做着木工活。
“大伯。”程青青虽然有些怵他,但也只是略微收敛了一些。
程大伯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春花婶子看到程青青的模样,“噗呲”笑出了声。
“老倌子,我先给青青包个饺子。”
程大伯没回答,也没回头,低着头,只顾着手里的活。
春花婶子也没理他,将程青青拉进了厨房里。
只见他从橱柜里,拿出一小袋面粉,面粉是白面掺杂玉米面,将它放在灶台上后,又随手取出一个盆,从门外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开始和面。
春花婶子一边揉一边同程青青说着话,程青青坐在灶下,时不时给灶膛里添一些柴火。
“哎呀!春花婶子,我去去就来。”程青青想起自己还没拿东西过来,连忙跳了出去,朝家跑去。
“回来!”春花婶子一边揉着,一边喊到。
“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了。”程青青飞快的跑了。
“冒冒失失的。慢着点儿!”春花婶子拿起身边的布巾搽了搽手,跟着出去,看到程青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了。
程青青在自家院门口偷偷摸摸的瞧了瞧,没发现伢伢在院里,那肯定就在堂屋里,她溜了进去,去厨房拿了一条猪肉,蹑手蹑脚的正准备离开的时候。
“厨房里还有钱,记得带上。”只听到她伢伢在堂屋里喊了一声。
“哦!”程青青又折回去,在橱柜的钱袋子里,掏出五个大钱,揣在了衣兜里。
“伢伢,我走了,待会给你带荠菜饺子呀~”程青青朝堂屋喊了一声。
程大河看着堂屋里的人,听着自家姑娘脚步轻快走远,又听到“吱呀”一声关上了院门后,才开口说话。
“将军……”原本站在堂屋里的人,唰的跪下了。
“唉。你这是何苦。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程大河叹了口气,扶起地上的人。
“可是,将军始终是将军。”那人继续说道。
“张霖,你此番过来,所谓何事?”程大河跛着脚走到椅子旁坐下。
“末将,护送七爷回封地。”张霖说道。
“七爷的封地似乎并不在这吧?”程大河眯了眯眼睛,说道。
“末将……有一事相求!”张霖说罢,又跪了下去。
程大河没理他,拿起椅子旁一个还未扎完的竹篓子,继续编了起来。
张霖看着原本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原本要说的话,也变得说不出口了,却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