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钟声再次敲响，时针指向九点。
桌上的饭菜早就冷掉了，蜡烛燃烧了一大半柱身上凝结着大团大团的烛泪好像晶莹的眼泪。
明明是炎热的仲夏时节，初九却冷得手脚冰凉，连心脏都僵硬得几乎麻痹，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趔趄着站起来端起手边最近的两盘菜朝垃圾桶走去。
门外突然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初九神色一喜，匆匆放下菜盘，迫不及待端起蛋糕朝门口跑去。
熟悉的奔驰停在沈家门口，车上的人却并不急着下车。
白芷汀笑容妩媚，主动亲了沈琰一口，“亲爱的，生日快乐！”
沈琰顺势搂住她的腰，加深这个吻，“小妖精！不会想一个轻飘飘的吻就把我打发了吧？没有生日礼物我是不会放你走的喔！”
“死相！”白芷汀娇嗔道，修长的眼尾一勾魅惑十足，“自己看后座上是什么。”
其实沈琰早就发现了放在后座上包装精致的礼物，但还是配合白芷汀做出一副惊喜又感动的神情，“给我的吗？谢谢你，亲爱的！”
沈琰突然捧起白芷汀的脸颊，四目相对，他眼中的缱绻深情如此逼真，高傲如白大小姐也情不自禁沉沦。
“其实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哼，油嘴滑舌！”白芷汀轻哼一声，神色间却满是小女儿娇羞的情态。
“把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只要是你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沈琰一边信手拈来说着甜言蜜语，一边从善如流拆开了礼物，价值不菲的卡地亚手表在车灯映照下熠熠生辉。
沈琰只看了一眼就断定了手表的价格，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轻蔑，脸上却漾起受宠若惊的笑，“太破费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白芷汀天真的把沈琰假意奉承的话当了真，禁不住一脸得色：“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当然要郑重表示一下啦！快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沈琰戴上手表，特意挽起衣袖给白芷汀看了看效果，“嗯，很适合我，你的眼光真好！”
“你喜欢就好！”
沈琰垂眸，白芷汀抬眼，两人四目相对，情不自禁又吻到了一起。
一吻毕，两人相拥着喘了一会儿气，沈琰才轻轻的把白芷汀推出怀抱，“时间不早了，我回家拿外套，你在车上等我。”
车门在身后关上的一瞬间，沈琰的脸色霎时阴沉，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毫不掩饰一脸的嫌恶。
这种寻常货色，要是初九买来送他倒说的过去，但换成了白大小姐就令人齿寒了，她身上随便一件配饰都比这块手表贵，她也有脸送得出手！
啪！一声碎响。
沈琰一惊，厉喝道：“谁在哪儿？”
白芷汀听到动静也吓了一跳，连忙从车上下来，娇滴滴胆怯怯的拽住沈琰的胳膊：“出什么事了？”
“没事，别怕！”
初九一直默不吭声站在阴影里看着，沈琰和白芷汀调笑、亲热、接吻统统看在眼里，明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还要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车里那么暗，认错了也不一定！
然而当沈琰从车上下来，熟悉的眉眼神情彻底打破了初九的幻想，她连自欺欺人都不能够。
初九眼底一片猩红，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整颗心仿佛在油锅中煎熬，身体却置身寒冬腊月般冰冷到僵硬。
沈琰打开手机电筒，小心翼翼的往前方的阴影处照去。摔得一片狼藉的蛋糕，粘满奶油的球鞋，继续往上是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衣，最后定格在初九白若金纸的脸上。
沈琰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小九，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能在这儿吗？”初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多嘶哑难听。
白芷汀也认出了初九，“怎么又是你？”看看沈琰又看看她，惊讶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我们。”
沈琰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初九看着他俩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深沉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然后转身回家。
沈琰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却被白芷汀阻止，冷着脸质问：“快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是我妹妹！”
白芷汀显然不会轻易相信，但是沈琰没有再给她追问的机会，挣脱她的桎梏跑回了家里，还不忘扭头冲她喊了一句：“等我出来再给你解释！”
沈琰一进门就看见初九正端着大盘小盘的饭菜往垃圾桶里倒，再看餐桌上快要燃尽的蜡烛以及零落的花瓣，顿时明白了，心头一滞胸中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沈琰跨前一步，拽住初九的手腕，“小九，别倒了！”
“没人吃的东西只能当垃圾！”
初九看都没看沈琰一眼，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垃圾桶里倒。
沈琰看着垃圾桶里犹自散发着香味的饭菜，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恐慌，好像初九倒掉的不是饭菜，而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沈琰强笑道：“你辛苦做的倒掉太浪费了，我把它放进冰箱里明天再吃好吗？”
初九终于抬眼看沈琰，木然的表情隐藏了所有情绪，“你有一张今晚的机票，但你却想要明天登机，你觉得可能吗？”
沈琰无言以对，看着初九默默收拾碗碟走进厨房，霎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小九。”沈琰静默了一会儿，还想说什么，突然门外响起刺耳的喇叭声，显然白芷汀等的不耐烦在催促他了。
沈琰一狠心，不再看初九一眼，转身跑回房间拿到外套再跑出来，初九站在水槽边的姿势都没变，认真的清洗着碗筷，单薄的背影看起来伶仃得令人心疼。
沈琰踌躇了几秒，终究还是弃初九而去：“同事帮我庆生，你今晚别等我。”
初九充耳不闻，擦洗碗碟的动作如此专注，好像她手中拿的不是寻常碗碟而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
直到身后响起重重的关门声，初九才倚靠着橱柜一点点滑落，蹲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泪水汹涌却悄无声息。
黑夜如此沉静，仿佛全世界的人突然消失只剩初九一个人，寂寥和深冷仿佛深入到骨头里，无法摆脱，无法排解。
初九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微亮，昨晚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怕在地板上睡着了，醒来后感觉全身僵硬酸痛，稍微动一动就感觉全身骨头要分家，脑袋又晕得不行，她甚至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初九知道自己生病了，她现在需要躺回床上休息，或者有人带她去看医生。
初九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用力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颤抖无力的手指对着手机屏幕戳了好一会儿才戳中沈琰的名字。
酒店的豪华套房内，一双男女不着寸缕相拥而眠，突兀的铃声响起扰人清梦。
沈琰不情不愿的醒来，迷迷糊糊半睁着眼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瞌睡顿时清醒了大半。
白芷汀翻了个身，面朝沈琰眯起眼睛：“谁呀，这么早给你打的电话？”
“吵着你啦？等一下我去阳台上接！”
“慢着！”白芷汀从被子里伸出藕白似的小臂，朝沈琰摊开手掌，意图不言而喻。
沈琰只好将手机交到了白芷汀手里。
“小九是谁？”
“我、我妹妹。”
白芷汀嗤笑一声，轻蔑的瞄了沈琰一眼：“恐怕不止妹妹那么简单吧？”
沈琰尴尬的笑了笑，流畅的说出了组织了一整夜的说辞：“小九是我五年前救回家的孤女，我看她失忆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就把她留在家中认作妹妹，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了那种感情，但是我一直只把她当成妹妹。”
白芷汀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知道相信了多少，“既然只是妹妹，就没接电话的必要了！”
白芷汀把手机往床下一摔，电池摔了出来直接关机，然后搂着沈琰心安理得的重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确定白芷汀完全熟睡，沈琰才轻手轻脚下床，捡起手机装上电池重新开机。
手机里十几条未接来电，全是初九打来的，沈琰踌躇片刻，给初九发了一条短信。
初九面无人色，背倚着橱柜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涣散，意识不太清晰，全凭本能一遍又一遍的拨着沈琰的电话。
直到短信铃声响起，初九艰难的集中起注意力，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读懂这条仅有十来个字短小的短信。我现在没空个，没有急事不要再打电话来。
初九勾起嘴角，苍白而无力的笑了，突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手机摔落在地板上，屏幕亮起。显示着“小可爱，正在拨号”。
席家父子正在吃早餐。
手机铃声响起，席小念连忙接起来欢快的叫了声“姐姐”，惹得餐桌对面的男人冷眼瞪了他一眼。
“姐姐居然主动给小念打电话，小念好开心呀！”
回应席小念的只有手机里细微的电流声。
“咦，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喂，姐姐你有听到吗？”
对面的席沐风眉头越拧越紧，突然一把抢过席小念的手机，“沈初九，你怎么了？说话呀沈初九！”
手机里依旧一片静默，席沐风凝神静听片刻，似乎听到了急促的水流声，他扔掉手机，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爸爸去哪儿？你不送我上学了吗？”
“让凌培叔叔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