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妈的……”石头满脸不耐烦，皱眉低咒了一句，右手外骨骼上，掌心位置陡然延伸出来一把金属利刃，瞬息之间就划破了那个情绪最激动的，往车门冲挤在最前头的流放犯的喉咙。
猩红的血液还在顺着石头掌心利刃的刃口往下落，一滴又一滴。
但这滴滴答答的只是毛毛雨，那个流放犯激动的情绪导致血压升高，使得他脖颈被划破的瞬间，几乎像是个人型的鲜血喷泉。
血液几乎要喷上车顶，侧壁和窗户上，一片猩红。还有站得近些的几人，被鲜血喷溅了满脸，几人顿时就已经懵了。
他们或许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人的血液能喷射这样强劲的力道。他们恍惚中明白了，这就是生命的力道。
石头看向他们的时候，眼神里的蔑视，就像不是在看着人，而是在看着一群蝼蚁似的。
石头：“妈的，老子第一次穿上外骨骼呢，居然这么快就被弄脏了，真特么晦气！”
他一边说，还一边将掌心刃上的血渍，承往旁边已经懵掉了的流放犯衣服上擦了擦。
场面安静得落针可闻，就连呼吸都静悄悄的，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但人的懵都是短暂的，震惊，怔忪，僵止，这些都过了之后，随之而来的情绪会更加汹涌，就像是什么东西蓄力得久了，就会弹得更高。
有呼吸声逐渐粗重起来，有眼睛逐渐红了起来。
有情绪沸腾了起来。
有的是更变本加厉的恐惧，但化恐惧为愤怒的也大有人在。
拥挤的空间里，场面顿时更加混乱起来。
血的味道，更重了。
罗东站在车外不远处，能清楚听到车里传来的动静，一抬眸就能看到那些被染上猩红的车窗。
旁边伸过来一只戴着外骨骼唤醒手环的白皙的手，手指间捏着一只不锈钢的酒壶，在罗东眼前晃了晃。
“喏。”安琪朝他抬了抬下巴。
罗东看着眼前这只白皙的手，也只是白皙而已，指腹有粗粝的茧子，指尖有枪茧，掌心有刀茧。
这是只一看就能判断其经历过刻苦训练和残酷战斗的手，有这样一双手的，都是值得尊重的对手，不应再有男女之分的歧视。
“好啦，是合成酒精，头儿，你不要嫌弃嘛。等跟完这趟活儿，应该能挣不少，回去请你喝酿造酒，行了吧？”安琪冲他眨了眨眼睛。
看着安琪俏皮的眨眼，罗东沉默了几秒，接过了不锈钢酒壶，仰头喝了两口到嘴里。
合成酒精里的甜味素代糖和香精的味道盘踞在口腔里，草莓味。女性会普遍喜欢的一种口味酒。
有时候还真难说出谁善谁恶，罗东想到那个背着绯红色长刀，背影冷漠孤傲的寡言男人，说过的为数不多的一些话。
今天倏然都回想起来了，话虽然不多，眼下想起来，却挺有道理。
他说：当生存成了最严峻的问题时，有时候善恶会被很大程度的模糊掉，为了让一部分人能生存，有时候可能就不得不牺牲掉另一部分人。
有时候为了让自己的人能活下去，就不得不看着别的人去死。而且，在你做出这种选择和行为时，很有可能根本就不会有罪恶感。
这样也不是不好，起码能活得轻松点，在这样的时代活得太清醒了就太累了。
选好你自己的角色，然后往前走。实在要是矛盾了，就摒弃掉自己的仁慈之心吧。
在这个时代，活得残忍一点反倒轻松一点。
“头儿？”安琪伸手在罗东眼前晃了晃，“没这么难喝吧？怎么都懵神了？”
罗东看着那只历经磨砺的白皙的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忽然就想开了，自己早已经选好了角色，那么现在，往前走就行。
活得残忍一点，摒弃掉那些无用的仁慈之心，只需要对自己的人仁慈就行。
“西柚味的可能会好喝一点。”罗东淡声说了句，将酒壶还给安琪。
安琪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嘟囔着，“我觉得还行啊，的确有点奇怪……”
又灌了两口之后，才眯眼看向装甲大巴的方向，眼睛里那些在面对队友时会有的情绪，瞬间消散干净，只剩冷漠和些许不耐，“石头动作也太慢了吧。这里臭死了，我的酒好像都变味了！难怪好像难喝了些。”
安琪说着，已经激活了手部外骨骼，手往下一甩就唤出了掌心刃，她另一手对罗东做了个战术手势，表示自己前去支援一下石头。
但往前没走出多远就停下了。
因为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
安琪挑了挑眉梢，并没有什么担忧的模样。
看来石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兴许是什么常规套路，就像有时候很多猎人会用血来醒刀一样，血的味道似乎的确有某种神奇的效用，能够激发人的血性，让人变得更加无法保持理智。
当然也不乏一些能够冷静理智的，有可能是因为本来就见过些大场面，对这样的情况并不会方寸大失。也有可能是对这一套程序早已经有所耳闻，提前就有了心理预设。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还算冷静，但也只是少数，而且从他们脸上都能看出一种漠然，那种漠然真要说起来，和石头和安琪在看着那些大惊失色的人时，眼神里的冷漠是相差无几的。
就像不是看着人，而是看着一群蝼蚁一样。
这些冷静理智的人，脸上的漠然也正是这一种，代表着，他们从来没把自己当成那些慌鸡的同一群体。
在他们眼里，也把那些慌鸡当做蝼蚁。
该跑的已经跑下车了，石头把他们往该去的方向赶去。
没一会儿，一道修长纤柔的身形，探了半截身子到车里来，这位押运队的女城警有着年轻明亮的眉眼，还有一头红棕色的长发。
此刻那明亮的眉眼微微眯着浅浅的弧度，瞧着车里剩的这些个稳如老狗的家伙，似笑非笑道，“看样子你们是清楚步骤的，既然清楚……”
安琪活动了一下手指，手上的外骨骼关节处因为这动作而发出极具机械感的声音，她继续道，“……是你们自己下来还是我请你们下来？”
一个有着斑驳灰白头发的男人最先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身旁有两个男人便跟着一起站起来了。
灰白头发的男人不疾不徐道，“我们便自己下来吧，不劳驾小姑娘了，这年头的年轻猎人，说话做事总欠缺优雅，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折腾。”
他动作从容不迫地朝车门走，两个男人跟在他后头一起朝车门走来。
安琪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名单，眉头就拧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这灰白头发走过她身旁的时候，只见这年轻的女城警迅速抬起脚来，一脚就踹了过去。
嘭！
灰白头发的中年男人身体猛烈地撞到打开着的车门上，他嗓子里发出一声痛哼来，跟在他后头的两个男人顿时面色紧绷，瞧着像是想对安琪发难的样子。
却被灰白头发马上抬手制止了。
安琪冷眼瞧着，嘴角弯起一抹冷笑，带着嘲弄之意，“摆的什么破谱，装他妈什么清高？不就他妈是个二进宫的强奸犯么，居然还能拿到流放的资格。没想到吧？这趟派了我这么个女城警过来。”
灰白头发的男人脸色有些僵硬，一副被安琪说中了的样子，跟在他后头的那两个男人将他搀了起来，一边警惕地看着安琪，怕她再次动作，一边小心地朝车门外挪去。
挪出了车门后，只听得身后传来个幽幽的女声，“那就祝你好运了……”
灰白头发只觉得头皮一紧，心中暗道一声倒霉！在筛选里被押运队的人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些穿着外骨骼的家伙，一个个那可比将要面对的异兽凶猛多了！
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站起身来朝着车门方向走，手静静垂在身侧，一点也看不出来手里攥着武器的样子
安琪看了一眼名单，眉梢轻轻一挑，再抬眸看向这人时，目光倒是温和了些。
男人冷峻的眉眼对上安琪的眼睛，她冲他眨了眨眼，“加油喔，我看好你喔。”
男人的目光只在她脸上一扫而过，面无表情地走下车去。
车里的人都走空了，石头已经把人朝着目标位置赶去了，调转回来就走到了安琪旁边，冲她挤眼，“那就是你看好的人？不就是偷偷藏了根钎子么，别搞得好像就能扭转乾坤似的。”
他们看好的人，会多加关注其潜力，真要运气不好碰上什么危险局面，有时候可能还会帮一手。因为相信其潜力，那么之后这人如果真的有不错的身价，是个人才的话。
他们作为押送队的，还能多赚一笔。
“你懂个屁。”安琪白了他一眼，“女人的直觉有多准你根本无法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