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芒蹲到他面前,用匕首挑起他的下巴,嘿嘿笑道:“你觉得把人皮剥下来,里面塞了沙子和稻草,每天拳打脚踢,会不会很好玩很有意思呢?”
闵东险些没吓晕过去,他有气无力地道:“不,不要,我、我加你一百块金币——”
“真是有钱人呐,行,一共三百块金币是吧?”李芒笑着问。
“啊,三百?这——”
“难道我算错了?”
“大人,我没有那么多,我赔不起——”
“那就玩玩剥皮,我想那一定非常有意思。”
李芒最终得到五十六块金币,一块价值不菲的醒神玉,外加一张咬破指头写的两百四十四块金币的血条。
这笔钱无论在哪,都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说实在的,当把金币放进指环里面后,李芒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发财了,以前渴望发财,但真正有了金币,貌似也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人长大了,总是会不开心么?李芒在心里问自己。
回客栈的路上,李芒特地绕到坊市附近。那边一片平静,看来霍鲁的事尚未暴露,否则以圣廷的行事风格不可能这么低调,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客栈里只有冈茨在,其它人都还没有回来,看样子是准备把辛苦钱都扔进百花楼,不光屁股出来不罢休。李芒和冈茨招呼了声,回自己房间歇息。
在帝都的第一个晚上,李芒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才昏沉沉睡去。
哪知第二天一早,小昭便跑过来,催魂似的让李芒跟她走。李芒都没来得及漱洗,便被她拉出客栈。
蝴蝶夫人的马车停在后院,车帘封得严严实实。李芒看到它却想起白胖圣廷法师的那只手,心里一阵腻歪,暗暗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爬进车厢。
糕点的甜香和热腾腾的羊奶香扑鼻,蝴蝶夫人正在用早点,示意李芒坐到她对面。小昭也上了车,等马车驶出客栈后,端来铜水盆给他洗脸,还有漱口水。
富贵人家就是讲究,李芒淡定地洗脸漱口,用小昭递来的雪白毛巾擦了擦手,然后端起面前的羊奶便喝,好像在自家一样。小昭见他有板有眼,调皮冲他吐吐舌头。
蝴蝶夫人饶有兴趣地瞟了他一眼,笑道:“不急,孙大医今天难得休息,在城外庄园,要半个时辰车程。”
她正襟危坐,自有一股尊贵气息,仿佛凛然不可侵犯,很难想象她居然能忍受那只罪恶的魔爪。但她的温言软语,透着关切,让李芒心里好受了很多。
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李芒暗暗叹了口气,忽而心生惭愧,没能力保护她,又何必想那么多。
“听说你和闵家小子闹了不愉快,他昨晚被人打了一顿,扬言去找他的九门提督舅舅,那人位不高但权重,极护短。”蝴蝶夫人轻描淡写地扯了几句。
“是我。”李芒这才明白她为何一早就来带他走,心生感激的同时痛快地承认。
蝴蝶夫人微微一笑:“出了城就不要再回来了,以九门提督的能力想查到你并不难。”
李芒一怔,忍不住道:“那您岂不是——”
没等他说完,蝴蝶夫人摆手打断他:“不用担心我,一个小小的九门提督还不敢拿我怎样。”说着表情严肃起来,“但你不同,帝都的环境很复杂,我未必能保得了你。”
如果不是事关重大,她不会这般郑重,李芒心中一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已经到了城门,守卫盘查明显比平时严了很多。但蝴蝶夫人的车子略一交涉,便顺利过了城关。但在城外三十里的岗哨,马车还是再次被拦下。
和之前的卫兵不同,这次是全副武装的城卫军,从头到脚裹着精钢打造的护甲,只露出两只眼睛,煞气逼人。没人敢反抗,全都乖乖地接受盘查。
轮到蝴蝶夫人的马车时,小昭递上庄家名牒,但这次城卫军的百夫长并不买帐,沉声道:“非常时期,请夫人体谅一下。”他竟然执意要搜查马车。
蝴蝶夫人冷冷地道:“亡夫为国捐躯,尔等竟辱我名节,是黄耀祖让你这么做的么?”
听她提及亡夫并直呼九门提督黄耀祖大名,百夫长怔了怔,猛然想起什么,立刻双腿并拢敬了个军礼,激动地道:“您、您难道是辛将军的夫人——”
“正是本郡!”蝴蝶夫人有郡主封号,可以此自称。
“属下不知是夫人驾临,真是罪该万死,请夫人恕罪!”百夫长忽然单膝跪地。看得出他对辛追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应该是当年曾追随过辛追的亲兵。
蝴蝶夫人沉默片刻,淡淡地道:“起来吧,不知者不罪,你还能记得将军,我很欣慰。”
百夫长亲自将马车送出岗哨,并满怀敬意跟在后面护送。直到送出两三里远,蝴蝶夫人摆手让马车停下,轻叹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百夫长躬身回答:“属下姓岳名穆,夫人但有驱驰,万死不辞!”
“回吧!黄耀祖器量不大,但对帝国忠诚,好好跟着他。”蝴蝶夫人的声音有些恍惚。
“是!属下谨记夫人教诲!”百夫长恭恭敬敬地单膝下跪,然后目送马车离去,直到马车驶过拐角消失不见,他才站起身,神情落寞地返回岗哨。
李芒牢牢记住此人。说实话此人太特别,想忘记都很难。同时李芒对辛追将军也产生浓厚的兴趣,一个人死去那么多年,依然有人发自肺腑地敬爱,太难得了!
蝴蝶夫人大概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地道:“亡夫治军极严,但又爱兵如子,有岳穆这样的属下不奇怪。但过去这么多年,岳穆还能做到这样,倒也少见。”
李芒点点头,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里非常别扭,因为他又想到那只白胖的魔爪,捏在她此刻高不可攀的腰上,他恨不得将那只魔爪剁掉。
此后一路沉默。蝴蝶夫人凝视车窗外,大概在回忆往事。小昭有些不安分,不时瞅瞅她,又偷眼看李芒。李芒眼观鼻,鼻观心,居然修炼起命魂来。
不多时马车进入一条林荫道,两边是笔直高耸的红杉,尽头处是一座幽静质朴的庄园。马车在门口停下,蝴蝶夫人亲自下车,到门房处递了名贴。
李芒默默看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之外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尤其是这人顶着压力,甚至会因此沾上不小的麻烦。
门房进去传话,等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门房才回来,示意蝴蝶夫人可以进去,但只能她带着病人。
于是小昭和老妪刘嬷嬷在外面等着,李芒随蝴蝶夫人进去。入门的景象让李芒眼前一亮,里面不是深宅大院,而是一片药田,足足有数百亩之广,五颜六色药香扑鼻。
但在外面一点闻不到,看来园中有禁制避免药性外泄。
在药田深处,一位老农模样的长者正在培土,神情很认真。蝴蝶夫人小声提醒了李芒一句,此人便是孙大医。李芒一凛神,同时心中肃然起敬。不知为什么,他在孙大医身上看到了慕宾的影子,油然生起一股亲切感。
李芒细一琢磨,大概是孙大医和慕宾有同一特质,那就是恬淡认真执着,所以两者颇有神似。
“大医爷爷,蝶儿过来看您来了。”蝴蝶夫人如少女般嫣然巧笑。
原来她名叫庄蝶,李芒忍不住偷偷瞥她一眼。
孙大医放下手中的药锄,抬头抹了抹汗,呵呵笑道:“我还当再也见不到你这丫头了,时间一晃真快,转眼十多年,你竟是和当年没多大变化呢。”
蝴蝶夫人掩嘴窃笑:“大医爷爷真会逗弄人,我看您才是数十年如一日,还是我以前见过的那样子。”
“哈哈!”孙大医大笑,神情间颇为愉悦。
两人说笑一会,蝴蝶夫人这才郑重将李芒介绍给他。孙大医的神情也变得端正,仔细打量李芒几眼,忽而眼神一凝,不由分说地伸手抓扣住李芒的脉门。
他的出手速度极快,李芒猝不及防之下竟没反应过来。
“经脉较常人宽,应该是练过锻体之术。”孙大医凝神自语,表情越来越严肃,“这个魔法之心,啧啧,居然残缺成这样,简直是上苍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大医爷爷,那还有救么?”蝴蝶夫人有些紧张。
“救?”孙大医立刻将头摇得像拔浪鼓,“天神也难救,还是回去继续锻体吧,虽然比不上魔法,但也能强身健体,总之,残缺成这样我是无能为力。”
蝴蝶夫人顿时脸色一黯,带着歉意看了李芒一眼。
李芒淡淡一笑:“夫人不用担心,其实早就有人跟我说过,我这魔法之心就好比一块烂石头,再怎么浇灌也生不出芽,所以我能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孙大医点头赞许:“年纪轻轻,能如此豁达,倒也难得。那个烂石头的比喻也恰切,是个趣人。”
说完拿起药锄去劳作,顾不上再理会两人。其实这药田有专门的药僮打理,但一些珍稀名贵的药草,孙大医向来亲自栽培,他的脾气蝴蝶夫人清楚,所以毫不介意。
“你能想开就好,可惜不能留你在帝都,不然的话,倒是可以给你引荐一个不错的武师。”蝴蝶夫人道。
“多谢夫人厚爱,李芒已经感激不尽了!”李芒欠身行礼。
蝴蝶夫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其实你不用感激我,你在百里峡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做这些只是举手之劳,与之相比不算什么。这里不宜久留,你也不必等冈茨,可绕行北滨城回落日镇。”
北滨城李芒知道,他脑中有一幅帝国地图,往北绕行,大概要多走两个月的路程,肯定赶不上开学。
他其实并不惧怕追兵,但这话不便说破,于是点头答应。
“嗯,我还有些事要和大医爷爷聊,你去吧,我让小昭给你准备了一些盘缠,你去找她取。”蝴蝶夫人说完摆了摆手,转身朝孙大医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