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宜嫁娶。
寅时唐莹水便被丫鬟给叫了起来洗漱。
昨夜里头,唐夫人按着规矩来教导她闺房之间的事 奈何又不是亲母女,彼此之间的感情也没有那么深厚,这一过程就显得有些尴尬。唐夫人就直接将避火图给了唐莹水,让她自己琢磨去。
唐莹水刚一翻开那避火图,眼睛都瞪大了,下意识地就甩到一边去,拿起被子就给盖头上睡觉。
然而,越羞越不去想,但那不经意间看到的令人眼红心跳的画面就跟被钉住了一般在脑海中浮现,让她更是想要揪着头发乱蹬腿。
怎么能……
这……
腰会断的吧?
啊啊啊啊——
她在想些什么啊!
如此的结果就是一夜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觉,早上起来的时候不止眼下一片青灰,眼睛都有些肿,还止不住地打哈欠。
阿环瞧了都急了,拿着鸡蛋给她敷眼睛。
“我的姑娘啊,你这眼睛是怎么一回事啊?”
唐莹水闭着眼睛由着阿环给她敷眼睛,经她这么一说,又难免想起来昨夜里看到的那一幅画面,脸颊就跟火烧了似的,看的阿环更是忧心。
“这脸怎么这么红啊?呀!还烫!天,姑娘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胡说什么呢!”唐莹水忍着羞涩嗔道,“还不给我敷眼睛。”
阿环:“喔好好。”
等敷过眼睛之后,唐莹水的眼睛消了肿,眼下的青灰拿着粉盖了盖,看上去要比刚睡醒好很多。
等到了卯时,全福夫人也到了唐府。
全福夫人是皇室的一位郡王妃,一生和顺,儿女双全,京城的富贵人家成亲时都想请她来呢。
郡王妃一到,先是好一番夸赞唐莹水样貌好,而后便开始给她绞面。
“新娘子的皮肤好,都没什么可绞的,这眉毛长得也好 ,都不用修。”
唐莹水抿唇轻轻一笑,眉眼间皆是笑意。
等绞面过后,便开始上妆。
白面红唇,黛眉星眸,浓艳的妆容衬得她光彩夺目,眸子中的纯真清澈冲淡了妆容的几份艳秾。
唐莹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眨了眨,有些不敢认。
镜子里的那个女子,真的是自己吗?
在一边的人瞧了她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着时辰差不离了,阿环同几个宫里来的侍女将凤冠给她戴上。
沉重的凤冠将她的头压的往下一低,脖子都缩了半截,下意识地抬起手扶住凤冠,叹了一声:“好重啊。”
郡王妃笑道:“这凤冠上的东珠宝石都是足足的,难免会重。”
那凤冠上有九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以红宝石为眼,以东珠为凤尾,其间还有其他的花卉草虫为装饰,如此繁复的花样,怎么可能不会重呢?
但,这凤冠也是真的璀璨夺目,令人一眼就喜欢。
唐莹水扶着凤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心地左右晃了一下,垂下的珍珠面链也左右着晃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戴好凤冠之后,阿环小心地扶起唐莹水,后者则伸开双臂,由侍女们服侍着穿上皇后礼服。
层层叠叠的衣服往身上穿去,压的唐莹水感觉自己的肩膀都在往下塌去。
哎……
真重……
唐莹水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奈何她还要穿戴这么重的凤冠婚服去完成接下来复杂的礼仪,这光想想就头疼的很。
等吉时到了,礼官带着接亲的队伍来到唐府跟前,唐莹水拜别了父母之后,便由唐居楠背着上了凤辇。
凤辇一路到了举行婚礼大典的大殿上,赵彦琮早已在大殿门口等着,看着唐莹水一身华服地朝自己走来。
“阿水。”
赵彦琮朝唐莹水伸出了手,眼眸深情地看着她,后者拿着扇柄遮脸,低垂的眼眸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一只手,红唇微翘,抬起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掌心上。
礼官在一边看着,唇瓣蠕动了几下之后,最终决定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阿水。”赵彦琮一边牵着唐莹水的手朝大殿里走去,一边低声道:“今日要辛苦你了。”
唐莹水感受着手下那灼热的滚烫,闻言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来,亦是轻声地道:“不辛苦。”
。
一整日的礼仪下来,唐莹水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只想往床上躺,可是屋里头还那么多人看着,这要是往下一躺,指不定要怎么说呢。
挺了挺有些发酸的后腰,唐莹水垂眸看着衣袖上的花纹,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心里却在嘀咕着人怎么还不来啊。
然而,当人真的来了,唐莹水却心跟如擂鼓一般,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都下去吧。”
“是。”
嗯?
人都走了?
唐莹水猛然抬起头,凤冠上的珠子胡乱地拍在脸上,拍地她“哎呀”了一声。
这珠子个个圆润饱满,砸在额头上的分量可不轻。
赵彦琮走在床边坐下,伸手将她的珠帘撩了起来,而后揉了揉她被拍打的地方,轻声道:“疼了?”
侧眸看向他,只见他眼中一片温和柔情。
“不疼。”她喃喃地道。
赵彦琮看了看她的凤冠,抬手将固定的发簪抽了出来,而后将凤冠轻轻地拿了下来,瞧见她额头上压出的红印,便是一阵地心疼。
“我明明让人将凤冠往轻了打造,怎么还压出了红?”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指揉了揉那压出来的红痕。
唐莹水看了眼那凤冠,心道这么多的东西往上放,怎么可能轻了?
“过会儿就好了。”唐莹水抬着水灵清亮的眼睛看着赵彦琮,笑吟吟地说道。
赵彦琮闻言,垂眸深深地看着她,眼底充满了柔情缱绻。
唐莹水含着笑意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有些呆愣地盯着他看,脸颊上也爬上了羞红。
慢慢地,慢慢地,赵彦琮揉着红印的手渐渐地下移,手指抚摸着她的下颌,缓缓地垂下头去。
唇瓣相触的一瞬间,赵彦琮眼睫颤抖了几下,而后用力地将唐莹水揽入自己怀中,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唔……灯!”
“就亮着吧。”
“凤冠。”
“不会弄坏的。”
“婚服……”
“……阿水,洞房花烛夜,认真点好吗?”
“……轻点……”
一声轻笑从红帐后传了出来,夹杂着与平日不同的不正经笑语。
被翻红浪,烛泪天明。
一声嘤咛,唐莹水皱着眉头,有些困难地掀了掀眼皮,入眼的是一片大红,与自己用的床帐颜色根本不一样。
唐莹水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出嫁了,是赵彦琮的妻子,是这一国之后。
与此同时,一并反应过来的还有满身的酸痛,这让她一下想起了昨晚的一幕幕,羞得忍不住蜷起了身子 想要将脸埋住。
然而她这么一动,扯得身体又是一阵酸爽的疼痛,忍不住又是一声低吟。
“嘶……”
“很疼?”
一声将醒中带着沙哑以及餍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同时胳膊上感觉到一阵轻柔的按摩。
赵彦琮侧着身子,将唐莹水揽在怀里,手轻轻地揉着她的胳膊,略带愧疚地低声道:“是我太不注意了。”
唐莹水的耳朵都要红透了,抬手盖在他的手上,道:“我……我还好……”
赵彦琮低低笑了一下,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上,笑道:“阿水,你可不要太惯着我啊。”
“嗯?”
唐莹水没有听明白,侧过了脸看向赵彦琮,在后者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腾”地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然后红着脸,拿着手握着拳,锤了他胸口一下,“你!”
赵彦琮笑着握住了佳人的粉拳,顺势垂首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笑道:“是我不对,阿水勿恼。”
唐莹水已经不知带该用什么话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明明婚前那般的风光霁月、温文尔雅,怎么婚后就……就成了这般……
唐莹水动了动手,将手抽了出来,低垂着眉眼,娇羞无限,轻声细语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彦琮坐起了身,侧身撩起了床帐,一边早已等候的公公垂首:“陛下。”
赵彦琮看了眼外头蒙蒙亮的天色,问:“什么时辰了?”
那公公回道:“回陛下,寅时末了。”
唐莹水惊呼:”这么晚了吗?!“
说着就要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结果一着急一用力,身体的酸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唐莹水当即就一个手软瘫倒在了床上。
赵彦琮连忙按着唐莹水,道:“你急什么?这还早呢。”
“早什么呀,该起来请安了。”唐莹水着急说道,拿手去挪他摁着自己的手,“你别摁着我呀。”
“我的好阿水,都这样了还着什么急?”赵彦琮手快地将被子给掖得实实的,弯腰在她的额头上快速地吻了一下,道:“放心吧,母后说了,新婚不用起早。你先缓一缓,一会儿让宫人服侍你起床。”
唐莹水被赵彦琮裹得严实,眨巴着眼睛问道:“母后说了?”
“嗯,母后说了。母后心里欢喜你,特意让你晚点儿起床,你可别辜负她的一番心意。”赵彦琮一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说道。
没了赵彦琮的摁压,唐莹水轻松掀开被子,道:“母后心疼我,那我也得按着规矩来,何况这个时辰了,也该起来了。”
赵彦琮看着眉头因着酸疼而皱起、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拖沓地下了床,甚是无奈。
屋里子烧了地龙,故而也不冷,又铺了厚实的地毯,就算赤脚踩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冷。
唐莹水就是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仰着头看着赵彦琮笑道:“醒都醒了,就起来呗。”
赵彦琮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将人打横抱放在了床沿上坐好,招人拿来鞋袜,一边给她穿上一边道:“把鞋袜穿好了在下床,也不怕寒气入脚。”
赵彦琮蹲下身将自己的脚拿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时候,着实将唐莹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缩回脚,被赵彦琮给摁住了。
“我自己能穿。“
白皙的脚掌在大红色的衣服下显得白如凝玉,脚趾也小巧可爱,粉红的指甲晶莹透亮,此刻正不安分地动着。
赵彦琮拿着袜子小心地给唐莹水穿上,闻言便道:“我帮你不也是一样。”
将鞋袜穿好后,赵彦琮站起身,喊了人进来为她梳洗,自己则去了另一间换衣服。
“娘娘。”
一溜串的宫人丫鬟站成一排向唐莹水行礼,为首的便是阿环。
阿环看着唐莹水笑的,唇角的弧度一直没有压下去。
唐莹水看着这侍奉的阵仗 ,一时之间有些懵。
“姑娘,哦不对,应该是娘娘了。娘娘,来,奴婢服侍你穿衣。”
唐莹水看了一眼那十几个托盘里放的衣服,一时有些发怵。
不是吧,昨日才穿那么厚重,今儿又要穿?!
“娘娘?”
唐莹水瞬间回过神来,道:“啊,哦。”
然后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上大红新衣,随后坐在梳妆镜前梳发上妆。
当正要簪首饰的时候,赵彦琮已经穿戴好了走了过来。
“陛下。”
赵彦琮摆了摆手,让她们继续,自己则走到唐莹水身后站着,看着镜子中上了妆的妻子,眼中是满溢的柔情,轻笑道:“真好看。”
唐莹水抬眸看着镜子中的赵彦琮,唇角微微抿起,露出了娇羞的笑来。
看了眼桌子上的首饰,赵彦琮挑了一根精巧的红宝石石榴簪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又挑了一对红宝石金丝累丝葫芦耳坠,小心地给她挂在了耳垂上。
穿鞋袜,穿戴首饰,这些都不是一个皇帝该做的,可偏偏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根本不拿自己当皇帝,只当是自己的丈夫。
视线一扫,伸手拿了一个手钏,对镜子中的赵彦琮笑着说:“阿琮,帮我戴上。”
赵彦琮轻笑了一下,接过了手钏,握着她的手给她戴上,而后盯着她手腕上的手钏看了一会儿,颔首满意道:“好看,配你。”
唐莹水扑哧一笑,笑道:“都说陛下师从名儒顾老先生,文采斐然,怎么翻来覆去就只会一句‘好看’?”
赵彦琮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唐莹水抿唇莞尔一笑。
。
“母后,哥哥嫂子什么时候来啊?”赵曦垫着脚尖往门外看,问道。
余太后朝赵曦招了招,道:“一会儿就来了,你别乱跑,过来坐下。”
赵曦“哦”了一声,乖乖地走了过来挨着余太后坐下。
余太后仔细检查着女儿的妆扮,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便让赵曦老老实实的坐着,眼角余光瞥见小儿子,眉头立即一扭,道:“阿则,你的衣领怎么回事?”
赵彦则低头四下看了眼衣领,没毛病啊。
坐在一边的赵彦钺伸手帮他把视线盲区的衣领整理好,赵彦则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无语道:“母后,您这也太紧张了吧?”
头一回经历新服敬茶的余太后的确有些紧张,但是被小儿子戳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给了一记警告的眼神,赵彦则摸了摸鼻梁,转头跟赵彦檀低声说话。
坐在余太后身边的太上皇见状,倾过身去低声道:“别紧张,喝媳妇茶而已。”
余太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反驳道:“我才没有紧张,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太上皇笑笑坐了回去。
没过多久,赵彦琮夫妇俩便到了,进了屋之后,有宫人在太上皇和余太后跟前放了两个蒲团。
赵彦琮领着唐莹水在父母面前跪了下来,行了叩拜大礼之后,唐莹水分别给太上皇和余太后敬茶。
太上皇对于这个儿媳妇并无不满之意,见儿子欢喜,妻子无异,自然乐的爱屋及乌,接过唐莹水孝敬的礼物之后,给的见面礼也丰厚,是柄上好白玉雕刻成的玉如意,顶端还嵌了祖母绿玉石,祥云纹路清晰细腻,是件绝世珍宝。
唐莹水收下之后,朝太上皇磕了头,道:“谢父皇赏赐。”
太上皇则按着规矩说了一段祝词,大抵就输祝愿夫妻和顺,子嗣绵绵之类的话。
到了给余太后敬茶献礼,敬完之后,余太后直接将手腕上的一对玉镯退了下来戴在她的手上,道:“这是母后当年出嫁的时候,你们外祖母给我的,现在,我将它给了你。”
玉镯与手钏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唐莹水将手腕上的手钏取了下来收好,道:“儿媳一定妥善保管,不辜负母后的心意。”
余太后笑着颔首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就和皇帝好好相处,夫妻俩过日子,难免会有磕磕绊绊,彼此要相互体谅。若是皇帝对你不好,你就跟母后说,母后替你教训他。”
赵彦琮哭笑不得:“母后,儿臣还在这呢。”
余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就是当着你的面说的。皇后品貌上佳,也是你自己当着文武百官发的誓,日后要是敢对皇后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你。”
如此全面站在皇后一边的太后,立朝以来可是不少见啊。
给太上皇余太后敬完茶后,赵彦琮带着唐莹水同几个弟弟妹妹见了礼,唐莹水也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递了过去,得到一致好评。至于缺席的三皇子,唐莹水很自觉地掠过去不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