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盛夏,河水还是透心的凉,文琼英这个长时间生长在县城里很少下水的孩子,经过两天无间断的凉水攻击后,成功的闹起了肠胃炎。主要就是发烧和吐,吐的那叫一个厉害,连着吐了两天两夜。不得不说小孩子火力壮,就这样折腾,文琼英依然能在院子里蹦跶。
后来她吐得实在太厉害,都吐出了黄绿色的汁水,吐完她奇怪的咂咂嘴,说“奶奶,怎么这么苦?哎呀,苦死了,苦死了!”
奶奶惊慌了,去找来爷爷,虽然爷爷不待见这个抢占自己长房嫡孙位置的孙女,但也还是紧张起来“苦?怕不是吐的苦胆水吧!”
文琼英管他是苦胆还是甜胆,反正自己全身无力,浑身酸疼,肚里空空,还不停地被迫吐着苦的她想哭的黄绿黄绿的水。晚上没事可干的她躺在床上,只想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样折腾了三五天,反反复复,一点都没有好转,爷爷奶奶竟然坚持没送文琼英去村里的卫生所看看,也没有请一位稍微明白点的医生来给瞅瞅,文琼英就这样在床上一直翻腾,最后终于盼来了爸爸。
神奇的是,文琼英没有看病吃药,就在被爸爸带回县城的路上神奇般的病好了!真是生命力顽强啊!文暄妍感叹。
这样的经历,并没有让文琼英对水有太多的恐惧。她知道了不要让自己着凉太厉害,要不就会吐很苦很苦的水…
后来,当她见识到小河的真正力量时,她才明白,水的力量,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那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下午。八月初的太阳很毒辣,文琼英窝在奶奶家的南院里,拿着草逗那几只新养的山羊。山羊也热,懒洋洋的对待文琼英手里的草叶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一口,得空了会有气无力的“咩”一声。文琼英一个劲不停的跟山羊说着话,乐此不疲。
忽然,一阵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由远及近。那声音太近了,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从院墙边擦身而过,几只羊都警惕的抬头。文琼英也透过院墙上的一个个窟窿,看去。
跑在最前面,哭喊声最大的是一个大婶。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好分辨,文琼英大概听出她在喊“小南”。大婶直直奔向小河边。那里已经有一圈人围在一起了。
文琼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之前奶奶说过两次小河危险,会淹死人之类的话,她压根没听到心里去。毕竟自己经常在小河边玩,那里的水都调皮又温柔,怎么会像奶奶说的淹死人那么残忍,文琼英不相信。
今天这阵仗,让她忽的想起奶奶的那些言语。不爱看热闹的她,没有踏出家门。可是好奇心又驱使着她,一直蹲在院子的台阶上,支棱着耳朵,尽力听着外面的动静。河边的哭喊声、说话声、脚步声,还有分辨不明的其他声音,久久没有散去。
后来外面逐渐恢复了平静,四叔匆匆忙忙跑回家里。看到文琼英自己呆呆的在院子里,冲她大喊“河里淹死人了!”
文琼英心里一颤。
果然。
四叔说,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有孩子在河里游泳,一头扎下去再没浮上来过。这一次跟往常差不多,听说是几个男孩子一起在看似平静的河水里游泳。慢慢的游的有点远,没注意已经到了不该到的地方。小南最先被卷入平静河面下的暗流中,扑腾了几下,连叫声都没传出多远,就被拖进了河里。其他的孩子们吓坏了,屁滚尿流地爬上岸去报信。
四叔的词汇很匮乏,但是文琼英眼前仿佛浮起那些景象,她忽然觉得阳光都冷起来,手脚有点凉。
文琼英看到的那一群人奔跑过来的人就是小南的家人,得到消息后赶到河边,却无法再得见自己亲爱的儿子、孙子。有大胆的村民试着用长杆子去搅动河水,找一找孩子的尸骨,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可怜的小南,最后竟然无法入土为安。
据说被暗流漩涡拽进河底的人,好多都找不到尸骨,不知道到底被那些走着奇怪线路的水流卷去了哪里!是被大力的撕扯开了吗?还是被聚集在暗流中的尖牙大鱼啃食呢?或是干脆被河底的泥沙覆盖?村里对于这种事情的传言,总是会越来越神乎其神。
文琼英安静地听四叔噼里啪啦的讲完。一直没有吭声,四叔和奶奶一直以为她吓坏了,安慰了好久,最后还是警告她一定要远离小河。
文琼英未置可否地点头称是。
第二天一早,她就借口出去玩,自己一个人摸到昨天那群人围绕的河边。文琼英蹲在河边,仔细端详着。
这里很宁静,很宁静。河边的草木茂盛,比摸鱼的那里更密更高更幽深。本来只有几条人踩出来的小路通向河边,因为昨天的事情,现在草木东倒西歪一大片。按说这么多的草木,应该有些鸟鸣虫叫,事实上是没有的,文琼英听不到自己熟悉的大自然的声音。虽然一回头就是一排排村里的房屋,但是这里和那里仿佛已经被无形的力量划分开来。文琼英觉得自己心跳不自觉加快了,越靠近河边手脚越来越有些酥麻,身边的草木似乎都透出一股股寒凉的气息。所以那些小动物们也跟自己一样,能感知到这里的危险,才不靠近的吗?
河水很是浑浊,土褐色带着点暗绿,除了看上去难看点,文琼英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有那渗人的静。水面很静,不说鱼虫声,就连水流的声音都没有,甚至肉眼很难看出水的流动,仿佛是一潭死水。浑浊的河水掩盖了河底的深度,浑浊的河水也没有阳光的眷顾,没有色彩和流动的水给人带来的是视觉和心灵上的双重压抑。文琼英看着水面,仿佛被怔住。
难以想象,这样平静的水面下是力量强大的暗流漩涡。文琼英想着,眼睛似乎透过水面看到下面急湍湍的水流,还有夸张的漏斗般的旋涡,和翻滚在河底的流沙…
“就是你们,能要了人的命吗?”文琼英心里暗自问道。
那些水流仿佛听到这样的问话,他们大笑起来,旋涡带着指甲刮瓷盆那样扰人心智的嗓音说“小朋友,你可以试试!哈哈哈…”
“不要,我好像不太想跟你做朋友!”
“是啊,又有谁愿意跟我们这样的‘魔鬼’做朋友呢?”
“你们可以试着不这么凶,你们不要人性命不就好了吗?”
“呵呵,天真的小朋友…”暗流漩涡都深深的叹了气。
脑中的白衣和黑衣早就急的团团转,天天吵架拌嘴的她们都站的远远的,拼了命的喊“琼英,离那里远点,远点…”
文琼英似乎感觉到河下的无奈,想安慰他们却不知该如何说起。鬼使神差般,她伸手到河水中。
“啊!”
“啊!”
除了脑海中白衣和黑衣的尖叫,还有一声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
文琼英脑中的水流样子一下子轰然远去,手一哆嗦,立刻抽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