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杨只往前走,浑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天下之大,举目无亲,自己便如一束柳絮,风雨吹打,无根无驻。
“见完爹娘,我便也随着去好了。”陈九杨心中不胜悲戚,已然打定主意,改换方向,往山中双亲孤坟走去。
拨开草丛,避着因独眼猛虎死了,而又多起来的野兽,赶至坟前,却见一个猎户模样的人,俯首栽倒在地,一手搭在娘亲的坟包上,没有动静。
陈九杨把这猎户翻过身来,看清模样,就是赵家村村长赵风波,面带微笑,神色祥和,胸口大片被血渍浸透。
“风波叔!”陈九杨也不是傻子,何尝不知道赵风波对自己娘亲的情意,但娘亲自父亲过世便已然心死,强撑十八年也是因为自己。
拿手刨了个不大不小刚够一人躺下的坑洞,小心翼翼把赵风波放了进去,再是三个响头,填土盖住,竖了块拿柴刀刻的木碑。
望着双亲斑驳生苔的石碑,陈九杨悲戚越盛,手中长刀在月光下闪着凌厉寒光,心下一狠,眼睛一闭,就要挥刀自刎。
“啊!”陈九杨虎口一疼,惨呼着把柴刀丢开。
“好好的人,干点什么不好,非去给阎王打短工!”一个伶俐空灵的声音,草丛拨开,走出一个装扮精致,表情俏皮的姑娘。
陈九杨神色警惕,捡回柴刀,并不搭话。
“我救了你的命,还拿我当仇人?早知道还不如让你死了算了!”姑娘鼓起嘴巴,赌气似的双手叉在胸前,坐在一块石头上。
陈九杨望着虎口肿起的小包,知道眼前姑娘说的是实话,便也点点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才对嘛!”姑娘立马变了个脸,笑靥如花,蹦蹦跳跳到了陈九杨身边,拉着陈九杨袖子,毫不避嫌道:“你叫什么名字,身上怎么这么脏?”
陈九杨拿袖子往回扯扯,却被姑娘死死拉住,便也作罢。
“不说话?那我就叫你…小叫花!小叫花,小叫花,小叫花!”姑娘笑嘻嘻道,如玉的眸子里带着化不开的笑意。
陈九杨心中本就烦闷,给叫的躁了,当下不耐烦地摆摆被姑娘拉住的手。
“哎!”姑娘身往后仰,惊叫一声,脚底打滑,整个人就向后栽倒。
草丛中一道黑影掠来,把姑娘搂在怀里,安然落地。
“小叫花,你想死啊!”姑娘气急地从黑影怀里挣脱,强步拔出黑影腰间宝剑,直刺陈九杨胸膛而去。
陈九杨哪还记得闪避,只是一味后退。
“小姐,这位公子也是个苦命的人。”黑影声音空灵,把住剑鞘,那姑娘手中宝剑便像长了眼睛一般,掉头回转,不偏分毫地插回剑鞘。
“哼!陆叔叔,连你也和我做对!”姑娘不满地嘟嘴跺脚,一时飞霞上面,在空蒙山色的衬着下,煞是好看。
陆剑隐走到姑娘身前,冲陈九杨笑道:“小兄弟没什么大碍吧?”
陈九杨面带倔强,重重点点头。
“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本小姐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姑娘抢在陆剑隐身前,左右开弓,扇了陈九杨几个大耳刮子。
陈九杨怒目圆睁,鼻孔撑大,刀柄攥得指腹泛红。
“小姐!老爷让我一路对你多加管教,现在看来,我还是太仁慈了!”陆剑隐剑眉倒竖,呵斥道。
姑娘眸子腾起水雾,一跺脚,转身往山下跑去。
陆剑隐无奈一笑,抱拳辞行,随在姑娘身后去了。
陈九杨望着二人走远,虎口还传来阵阵疼痛,最后还是决定暂时搁置轻生之念,但接下来该去哪,还是一片混沌。
已是日出,陈九杨浑浑噩噩地从玉竹山西面下了山,栽倒大路边,两个儒巾素服,背着匣子的书生赶忙靠了过来,一人扶住,一人腰间解下水囊,递到嘴边,灌了点下去。
“掰点干饼给他。”撑着陈九杨的书生焦急喊道,另一人赶忙自匣里拿出半块干饼,掰碎了,送进嘴里。
有吃有喝,陈九杨呼吸均匀平稳下来。
“刘兄,藏剑阁招收俗世弟子,你我时间仓促,要不就把此人搁在阴处,先去应考?”一个书生放好水囊干饼,抬头望了日头,低声道。
刘姓书生望着怀里眉头紧蹙的陈九杨,心下拿不定主意,最后叹了口气,“杨兄你先行一步,等此人醒来,我便跟上。”
杨姓书生还要再劝,见刘姓书生神情坚决,略一抱拳,起身走了。
刘姓书生一人把陈九杨拖到阴处,如释重负地倚着树干坐下,捏起袖子擦擦额头,昨夜披星戴月,一夜未曾合眼,刚又一顿折腾,竟觉得疲倦袭来,脑袋一歪,缓缓睡去。
“水,水…”陈九杨怀中蓝光一闪而过,意识逐渐苏醒,喃喃道。
刘姓书生听得声音,打了个激灵,明白这人要水,赶忙解下水囊,顺着陈九杨嘴角,微微倾倒下去。
“咳咳!”陈九杨被水流呛到,咳嗽起来,刘姓书生赶紧轻抚后背,示意慢点。
陈九杨一睁开眼,就看见刘姓书生儒雅素净的书生脸庞,知道自己多半是眼前人救的,有气无力道:“在下陈九杨,多谢兄台出手相救,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刘姓书生摆摆手,笑道:“在下刘拂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陈九杨见刘姓书生面有难色,似是欲言又止,便说:“刘兄似有难言之隐,不妨直说。”
刘拂水点点头,沉声道:“不远石仙城的第一教派藏剑阁,日中便将举行俗世弟子考核,与我同行的杨兄已经先至,我照顾你到现在,若是再不动身,怕是赶上无望。”
陈九杨闻言,就要起身,刘拂水大惊,赶紧扶住,“陈兄你这是干嘛?”
“刘兄你快去,别担心小弟了,小弟自幼习猎,身体强健,寻常人躺三天的伤,小弟一天便好,刘兄你快去吧!”陈九杨把住刘拂水小臂,情真意切道。
刘拂水见陈九杨神色尚可,悬着的心便也放下,思前想后,解下水囊,拿出几块干饼,一同放在陈九杨身边,抱拳离开。
刚一小会,陈九杨倚着树干坐下,就看见刘拂水离开的方向激起一阵飞尘,踢踏马蹄声越来越近,“陈兄,我找了匹快马。”刘拂水的声音传来,人马渐近,翻身下马。
“这…”陈九杨一阵惊愕,整句话卡在喉咙里。
“在下是左右放心不下陈兄弟你,特意在前面店家租借了匹脚力上好的马匹,陈兄弟可有去处?不如就和在下一同前去石仙城,事后再做打算如何?”刘拂水攥着马缰,带马匹走近,朗声问道。
陈九杨心下有意辞别,却不知更有何处可去,便只得抱拳答应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同乘马匹,刘拂水让身后陈九杨抓紧,示意要加快速度,一抖马缰,呔喝一声,马匹离弦箭般弹射出去。
石仙城离得不远,更是有快马加持,等到了时,离日中还有半个时辰。
刘拂水见到了前会分别的杨姓书生,寒暄一阵,交过一两碎银报名费,扭头看向日光下的陈九杨,身形健硕,两肩跑马,要高度有高度,要块头有块头,长的不说天男下凡,也是不赖。“陈兄弟,我给你也报个名!”刘拂水不等陈九杨出声,就又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砸在山羊胡桌案上,朗声道:“陈九杨!”山羊胡声音洪亮地重复一遍,铁画银钩写上三个大字。
“刘兄,在下身体抱恙,如何能取胜,这一两碎银怕是扔进了水里。”陈九杨惋惜地摇摇头,不再说话,环颈观察周遭。
刘拂水无所谓地摆摆手,朗声笑道:“陈兄弟身体有亏,在下自是清楚,但这次可不同以往,乃是藏剑阁本阁招收俗世弟子,不消说进入藏剑阁,便是当了下属商户的账房先生,那也是福德无量啊!”
石仙城地处南境,瘴气弥漫,千年前大仙自顽石出世,荡涤魔障,方圆千里得以太平,是故得名石仙。千年时间,斗转星移,门派林立,石仙城已是千里境内最为繁华的城池,而藏剑阁便是管辖石仙城的至高门府。
三炷香时间,已到日中,山羊胡起身,大声吆喝着让面前乌泱泱的众人按山头站定,“南阳山的站左边,北阴山的站右边,石仙城的站中间,其他什么的,站后面!”
众人动了起来,刘拂水朝陈九杨一拱手,“在下南阳山人,先过去一步。”话罢,几步走到左边,陈九杨只得站在最后。
“此次考核很简单,而且很考虑你们!能通过考核,拜入藏剑阁门下则好,如不能,也有为失格者准备的下阶考核,应征护院家丁,账房先生。”山羊胡中气沛足,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继续道:“应考三场,第一场,单考力量,各自挑选对手,点到即止!”
众人一闻此言,纷纷转头寻找看着弱小可欺的人,刘拂水明白陈九杨此刻虚脱无力,这次自作聪明怕是害了陈九杨,便也是投来个歉意眼神,陈九杨笑着点头,表示无碍。
“喂,小子,刚刚就你斜着眼看我?找死是吧!”身后传来瓮声瓮气的调子,一张大手按住陈九杨肩头。
“时间已到,各位可以开始考核了!”山羊胡退了下来,示意众人开打。
陈九杨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呼呼破风声,脑袋一歪,堪堪闪过打过来的硕大拳头,扭转脖子,一个面目狰狞的光头壮汉,又是一拳打来。
刘拂水身形瘦弱,面色带雪,脚底到头顶透露着书卷气,却是看不出有点功夫,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把自己当软柿子捏的矮壮大汉掀翻在地。眼见着陈九杨深陷危险,急忙出声大喊,“危险!”
这光头大汉盛势甚大,却缓慢凝滞,陈九杨十岁懂事时,便在其他小孩在长辈身旁绕膝承欢时,跟随在赵风波身后打猎,期间也不乏遇到过危及生命的惊险时刻。此时固然身体有亏,但对付这个外强中干的光头大汉,也是不在话下。
陈九杨身形一矮,双手抓住大汉打来的拳头,再猛地起身,肩头用力顶在大汉胸膛,身子前倾,把大汉庞大的身躯掀翻在地,激起扬尘。
见到陈九杨化险为夷,刘拂水便也是放下心来,报以一笑,陈九杨微微颔首。
一炷香功夫,各分胜负,还站着的是胜,躺倒在地的是负,各有损伤,所幸是无一毙亡。
山羊胡招呼身边下人把躺到在地的众人抬扶下去,冲扔站着的一半人,抱拳致敬。“好!第二关,便是对你们反应的考核!”拍三下手掌,身后走出数十个手拿紧缠白布的木棒的精壮大汉,再招呼一声,边上一个青衣小厮吃力地提着个大酒坛走出,揭开坛布,从第一根木棒浇到第十三根。
“棒子是杄木棒,外面裹着麻布,浇的是窖藏五十年的仙人醉!”山羊胡威严地扫视一圈,来回踱了几步。
“唉,可惜了。”陈九杨站在考场外围,后边就是非考场范围,身后的一个邋遢老者,砸吧嘴,遗憾道,拉开胸前满是污垢的布衫,露出一个纹身,漆黑的圆,中间一点空着,呈肉色。
“这一棒打在身上,便是铜皮铁骨,也是叫你皮开肉绽!各位有胆的上来,叫师傅陪你玩一炷香时间,事先说好,只准你们闪避,可不能还手!”山羊胡坐定回去,拿过茶杯,轻嘬一口。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人踏前,最终还是有不怕死的,对山羊胡一躬到地,弗一站在为首精壮大汉身前,刚要抱拳,大汉手中木棒已然挥下,这人闪躲不及,木棒就砸在肩头,骨头碎裂的“噼啪”声,惨叫着萎软在地。
见者惊疑声四起,纷纷倒退几步。
精壮大汉面无表情,收回木棒。
良久无人上前,山羊胡看了眼身侧燃尽的第一炷香,高声道:“十炷香时间,还剩九炷!”
时间紧迫,又一人上前,这回学聪明了,挑了最末尾的大汉,勉强躲过前三棍,第四棍来的角度极其刁钻,有如毒蛇弹射而来,横扫在这人肋下,折断几根肋骨,倒飞出去十几米,撞上人群,手脚扑腾乱抓几下,昏死过去。
鸦雀无声,偌大的场地,摩肩擦踵的众人,没有一点声音发出,还是身后的邋遢老花子,摇着脑袋,嘟囔道:“真笨,来时快来时慢,一切云同风并散。”突然探出双手,捏住陈九杨肩头,顺着一路摸到腕子。
“你!”陈九杨表情惊异,刚要出声,忽然感觉一股暖流自丹田涌出,通往四肢百骸,顿觉身体轻盈,毛孔皆张。
“去吧!别忘了请老叫花我吃烧鸡!”邋遢花子在陈九杨腰间推了一把,陈九杨一个踉跄,却有一人抢先步出,正是刘拂水!
刘拂水站定大汉身前,话不多说,大汉挥棒就打,刘拂水身段轻柔,后倾身子,躲过横扫过来的木棒。
一下不成,大汉收束力量,木棒再度挥来,这一棒,由上打下,斜劈过来,不好闪躲,刘拂水却是跳开一边,笑着拉开架势。
“哇!这也行?还能跑的!”下面众人闹腾开了,几个反对的声音大了起来。
“闭嘴!”山羊胡一掌拍在桌面,木桌便是四分五裂,唯是茶杯,还稳稳当当地接在手中。
“不让还手,便只这一条规矩!是跑是闪,随你们自己!”山羊胡很满意底下的一片寂静,饮尽杯中茶水,冷声道。
一听这话,底下众人摩拳擦掌,恨不得台上刘拂水下一秒就被打死,好给自己出场的机会。
一炷香很快燃尽,刘拂水闪过大汉几十回合,弗一燃尽,大汉立马收束木棒,静立一旁。
“去吧!”邋遢老花子一脚踹在陈九杨屁股上,整个人就向前滚去,出现在大家面前。
刘拂水见陈九杨这般猴急,也是不禁莞尔。
陈九杨尴尬地站起身,不顾众人嘘声,回头望了眼老叫花所处方向,却没见到人,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一名大汉身前。
“陈兄千万小心!”刘拂水经过身边时,压低声音道。
陈九杨还没来得及回答,酒香扑鼻而来,硕大棍影破风袭来。
山羊胡望了眼旁边仅剩的一炷香,捻了捻须子。
一棍接一棍,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棍影,起先陈九杨还能凭着强健的身体素质和对袭来危险的机警勉强躲过,越到后面就越显乏力。稍一失神,木棒就重重扫在陈九杨胸前,来势虽凶,却也只是倒退了几步而已,陈九杨转念一想,这多半是身上穿的那件纯色马甲的功劳。
大汉捏棒还要打来,却听见山羊胡的声音响起,“够了,时辰到了,就请两位公子进入第三关吧!”众人齐齐望向燃着的檀香,还在烧着,就要好事的要出声诘问,山羊胡拿指腹在茶杯中一过,凝水成弹,打在檀香上,刚好就把燃着的那截打断,一看这样,台下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十几名大汉拂退众人,空出大片场地,招呼两个马夫,牵着两匹躁动不安,不住打响鼻的黑鬃大马走出。
两个马夫吃力非常,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马匹拉上空地。
“接下来,就请两位…”山羊胡望着下面还剩陈九杨一人,惊疑道:“另一位公子呢?”
陈九杨四下放眼,刘拂水却是不见人影。
“没人,那便只一位公子参考吧。”山羊胡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火折子,走近马匹,“很简单,驯服这匹烈马!”话一说完,火折子凑到马股边,点着了马尾巴。
马匹四蹄撒开,眉目赤红,横冲直撞开来。
众人急忙散开,空出一条路来,尾巴着火的马匹就顺着这条路跑开。
“小心!”陈九杨看见刚刚的那个老叫花站在小路尽头,急急出声喊道。
老叫花醉眼惺忪,倒成卧松,两手拿住马蹄,身子缩进马腹下面,马匹整个身子栽倒,重重撞在地上。
“哎呀,怎么还着火了!”老叫花怪叫一声,一手掐灭马尾巴上烧的正旺的火苗。
“公子还不上前?”山羊胡轻飘飘说了句,陈九杨闻言,赶忙上前。
这马匹一身黑鬃飘扬,不出意外便是南阳山的名马丈十渡,食在南面,宿在北面,日行千里,夜奔百里,一跃之力,可过十丈,性情极烈,却忠贞不二,一旦认主,绝不背叛,人在马在,人亡马亡。
陈九杨接触马匹的机会不多,尤其是这种还未开化的野马,更是少之又少。但细一思量,自己老虎豺狼,毒虫猛兽,对付过的比这匹烈马还野性的动物也不在少数,没理由怕这匹烈马。
整个人压上马身,拖出已经呼呼大睡的老叫花,抽出腰间柴刀,担在马颈处,另一只手揪住马额的一撮黑鬃,恶狠狠地盯着马匹眼睛。
刀刃嵌进去些许,殷红的血淌了下来,马目中是盛不住的悲怆,泪水顺着鼻尖滴落,发出低沉的悲鸣。
身后的另一匹马缓缓踱来,站定旁边,伸出带着厚白舌苔的马舌,小心舔舐倒地马匹的眼睛。
陈九杨柴刀回鞘,站起身子,身下的马匹也是缓缓起身,先是和另一匹交颈磨蹭,再是掉头对着陈九杨,缓缓弯曲四足,嘴巴贴近靴子,伸出舌头舔舐。
“好!”山羊胡深深望了眼老叫花离去的佝偻背影,率先鼓掌叫好,带着其他人也是纷纷鼓掌。
山羊胡走到陈九杨身边,大为宽慰地拍拍肩头,“公子家处何处?”
陈九杨面色一黯,抱拳道:“玉竹山,赵家村。”
“可是…唉!”山羊胡还要再说,看见陈九杨脸色黯淡,也就不往下说。
“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