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弥散着一种淡淡的竹香，或者他刚从竹林回来。即便我在那里下过了毒，他也依仗着“毒蜘蛛”的毒液，破解了我的“鸢洛紫。”所以，那里，依旧是他的选择。而那里的竹子总是泛着一股凛冽的清香，就像他身上的一样。疏离冷漠，却那样的摄人。
他要带我去哪里，不重要，我只是想要这种温暖，最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要停。这个时候，第一次意识到，我不想他死，真的不想他死，即便他做了那么多让我恨之入骨的事，即便颠覆这里是我的初衷，我也只是想他失败，不想他死，一点都不想。
就这样，我闭着眼睛，靠着他，他也就这样抱着我，一步一步的走，不急也不缓。今夜的他，很不寻常。隐隐的，我觉察出一丝脆弱，那是十二年来我不曾感觉到过的脆弱。想不到，尹啸然给他的压力竟然如此之大，大到让他对自己有了怀疑，一个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那么败象便不自觉的露了，比如他现在这样。
不管我愿不愿意，仅就此刻而言，我的理智，我的心机，渐行渐远，剩下的好像只是对温暖的眷恋，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那该多好。这不对，但是我却无力改变些什么。
他放下我的时候，我几乎就要睡了。
他将我轻轻的放到了床边，转身便要离开。朦胧之中，猛然忆起，我不能让他走，今夜他不能走，我必须留下他。
“不要走。”抓住他想要离去的手臂，睁开双眼，看着他。
他没有动，就那样任由我拉着，出乎意料的静默。我的造次，他的默许，没有一样是正常的。
“你认出我了，第一眼就认出了，对不对。”我想知道，就这样问了。
他依旧没有讲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他的手臂也依旧由着我拉着。
“你可不可以认真的看看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认真的看过一眼，一次都没有。”起身，揭下我的面具，走到他的面前。此刻，我是真的想他好好的看看我，看看这个生活在他身边十二年的女孩子，不论他怎样看我，我都是在他身边十二年，十二年换他一眼，不过分的。
“你的眼睛，像她。”他的手抚着我的眼睛，在他看着我的目光中，我看到了若璃。是的，他说的没错，我和若璃骨血相连，我最像她的地方，便是这双眼睛，这点凌夜不是第一次领教。但是他却不知道，我这双眼睛，还多了一个本事，就是欺骗。
“我们的身体流着一样的血，怎么会不像。”其实，挺幸运的，因为是云若璃的妹妹，所以挺幸运的，因为和她有着一点点的相像，所以，挺幸运的。
“就连爱的人都一样。”第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脆弱，那句话分明是肯定句，他在失望。即便那失望没有一丝一毫是因为我，却让我的心漏了一拍。我可以忍受他的残忍，他的冷血，却唯独无法承受他的软弱。有什么感觉，坍塌了。
我没有办法回应他的话，至少在这一点，我不想骗他。他说的没错，若璃和我爱的是同一个人，并且都是在很早很早之前便爱了，早到那个时候并不一定懂得什么是爱，就爱了。根深蒂固的融进了血里的爱。
“母亲爱他，若璃也爱他，为什么我想要的爱，都在他那里。”他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不自觉的我想要再次抚平那道深了几分的沟壑，只是这次，他躲开了。
他躲开了，我的手就尴尬的被晒在了那里。
“其实，你并不是一个人，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在你身边，十二年了。”在他的眼里我依旧感觉不到杀气，今晚的他却是非常的奇怪，我已经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吗？”这两个字出自于他的口中，着实让人惊讶，他要的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笃定。那么他现在不确定的是什么，是我，是他，还是现在这个有些混沌的局面。
看着他的眼睛，不是没有想过对他用“摄心术”，依照他现在的抵御能力，他应该会中招，只是，就是不想，单纯的不想。
“是的，你不是一个人，我们有很多回忆，不是吗？”走近他，将头轻轻的靠到他的肩头。轻轻的告诉他，我和他之间，还有着一些回忆，虽然他并不一定记得那些琐碎的事情。
“是吗？”他又是这样的问的。不可否认，我有些失望，却也没有怎样。
“我是真的爱若璃，很久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淡，那种感觉，和公子很像。
“五岁那年，在一个山里迷了路，还好遇见了若璃，而她肩头的青鸟，带我出了山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头像割裂了一样的疼痛。
“你怎么知道是若璃。”我问他，他怎么确定那个小女孩，是云若璃。
“我问她，她自己说的，说她的名字叫云若璃。”他的回忆好像很美，美好到他好像笑了。
只是，人家说，他就信吗，说自己叫“云若璃”，就真的叫这个名字吗？
猛然间想起他房里挂的那幅图，青鸟，原来，缘此而起。
“你，你爱的，是若璃，还是当初那个女孩子。”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不想清楚原因，就只是单纯的知道，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
“其实，若璃不是那个女孩子。”他笑了，在这个时候，他笑了，酒窝，若隐若现。
他给了我答案，他知道云若璃不是当初领他出谷的那个女孩子，但是他还是爱了，当初的那点小小的思念，终是敌不过若璃的一滴泪。他爱的，自始至终，都是云若璃，就只是云若璃。
“那你就不想知道，那个小女孩，现在在哪，现在过的好不好吗？”我并没有等待他的答案，因为那不重要。挽起我的袖口，让他看清楚，看清楚，那朵蒲公英印在谁的手臂上，那个手臂上有着蒲公英一样印记的女孩子又是谁。
只是，他的眼里，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没有，我好失望。
“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种了满园的蒲公英吗？”他爱谁，没那么重要了，而我对他，或者说是对那个十三年前那个迷路的小男孩，是什么情感，也不重要了。
他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他的目光愈发的涣散，有些我不愿意看到的，还是发生了。他现在的意志力，薄弱的和婴孩一般，明明刚在望雪阁的时候，还是好的。那么原因，无非于我，无非于我体内的那粒药丸，除了提升我的内力，还可以弥散一种诡异的清香，涣散人的神智，这种不可思议的药丸，怕是只有千腾山这种阴毒之地才会拥有。
他依旧那样轻轻浅浅的笑着，褪去了危险的他，竟然会泛起一丝丝的美好，美好的让人不忍伤害，其实，他和暮寒也是有一点像的。
“不要再迷路了，不是每次，都会有人带你出去的。”眼角那些湿湿润润的水，我无法解释，为他，还是我自己，我都不清楚。
“不要丢下我。”他抱着我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对谁说的，是他的母亲，还是若璃，总之，不会是我。
“我不会丢下你。”我是在对谁说，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小男孩，还是叫了十二年的哥哥，抑或就只是凌夜。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一晚，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只不过，没人快乐。他恨，我也恨，他的怨，我也不少，所以，怎么可能，有人快乐。
唯一的不同，他睡了，很沉很沉的睡了，他的睡颜就像个孩子一样，那么纯真。
而我，一晚无眠。不是没想过杀他，不是意识不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只是，下不了手，这也是事实。他清醒之后，会怎么对我。这一晚，冷刀带走的就只会是温玉吗，当然不是，苍云山还会少了些什么，或是多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过了今夜，我这辈子，就真的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彻底到连死的勇气都没了……
心尖那道最紧的弦，断了，心底那方最净的土，陷了。
再见了，暮寒，云雪落，她死了。而凌灵，想死，都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