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一年(1562)七月二十一日,戚继光率六千戚家军,都司戴冲霄率部一千六百人,从温州出发,水陆并进一同前往福建。此时正是东南雨季,连日暴雨如注,戚家军连日急行军,沿途路过村庄,只在村民屋檐下避雨,对沿路百姓秋毫无犯,戚家军纪律之严明,可见一斑。
八月初一戚家军抵达福宁(今福建霞浦),受到了福建按察副使汪道昆的迎接。汪道昆与胡宗宪是同乡,曾在浙江任职,后调任福建,与戚继光算是旧识,他之前一直备兵福宁,此次奉命担任戚家军监军。
汪道昆把戚继光迎入自己的官署,二人寒暄已毕,戚继光单刀直入问道:“伯玉(汪道昆字伯玉),不知倭寇主力在哪里?”汪道昆尴尬地回答:“到处都是。”说罢带着戚继光来到大厅内张挂的福建军事舆图前,把倭寇进犯的地点一一指给他。
戚继光查看完舆图后,才知道福建的倭乱已经严重如斯,可以说是遍地开花,完全失控。倭寇不但多,而且分散,如果戚家军四处出击,只怕是疲于奔命。
戚继光认真研究福建倭乱形势后,很快就抽丝剥茧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他发现为祸最甚的倭寇,很多都是从横屿岛出发登岸,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横屿岛应该是倭寇在一个重要军事基地。戚继光深知要想彻底解决倭乱就必须抓住重点,先解决主要矛盾,他当即确定了自己的第一个攻击目标。
戚继光把放手在舆图上横屿岛的位置,对汪道昆道:“这里有多少倭寇。”汪道昆回答道:“大概三千人。”戚继光道:“我入闽第一战将选择这里。”汪道昆吃了一惊:“这里倭寇虽然不多,但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之前闽军多次进攻均无功而返,且死伤惨重,将军千万要慎重啊。”戚继光笑道:“就是因为难打,才把它作为首选目标,只要攻下横屿岛,一来可以震慑倭寇,沉重打击了他们的士气;二来可以扫除倭寇进犯福建的跳板,为今后的作战创造有利条件。”汪道昆这才明白戚继光的用意。
第二天戚继光率大军前往宁德。他将大营扎在宁德东北的三都澳中,这里离横屿岛不足十里,之前是倭寇在横屿外围设置的一个据点,但随着戚家军到来,倭寇都撤回岛上了。
但当地村民却人心惶惶,以前很多人被倭寇的小恩小惠引诱,有的当了带路党,有的给岛上提供物资或情报,现在都担心被清算。
很多将领都建议将这些村民以通倭罪论处,但戚继光表示反对,他认为大部分村民都是为生活所迫,只是协从,应该宽大为怀,招抚为主,以安定民心,这样更有利于明军作战,大家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安民告示”就贴满了三都澳,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自即日起,以前和倭寇有联系的村民都既往不咎,能主动向明军提供横屿岛相关情报的还有重赏,但如果以后再向倭寇提供物资或传递情报消息的,一律以通倭罪论处。
当地村民看到“安民告示”后,都放了心,三都澳重新恢复了安定。一开始有少数村民给明军提供横屿岛的情报,戚继光都履行约定给予重赏,消息传出去后,来的人越来越多。
在当地村民的踊跃帮助下,戚继光很快就对横屿岛独特的地形有了充分了解,该岛离岸只有五里,同大陆之间隔着浅滩,潮来时,便成一片汪洋,潮退后,又尽是泥淖。倭寇在这里筑有坚固的工事,作为四出劫掠的基地。如涉水进攻,行走困难;如用船攻,又易搁浅,的确是易守难攻之地。
这时有人向戚继光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松浦党倭寇首领松浦惟就在岛上,戚继光听到这个消息后大为兴奋,他知道如果能在此战中俘虏或杀死松浦惟,就会让福建倭寇群龙无首,对后面的作战带来重大利好。于是戚继光下定决心全歼横屿岛倭寇,他马上命令台州水师指挥使任锦从海路封锁横屿岛,防止倭寇循海逃遁。
八月初三,戚继光召集众将商议作战方案,大家非常踊跃,纷纷献计献策,戚继光衡量了横屿的特定环境,吸取了闽军失败的经验教训,采取比较现实、谨慎的态度,制定了集中兵力,在落潮期沿海涂登岛,并在涨潮之前攻下横屿岛的作战方案。
虽然戚继光已经确定了作战方案,但他还面临两个难题,第一个是落潮期时间太短,只有三个时辰,这给大军登岛制造了很大困难,第二个是海涂泥泞难行,而且越靠近横屿岛越是湿软,会极大消耗将士们的体力,能否顺利解决这两个难题与此战的成败有极大关系。
为确保作战万无一失,在村民带领下,他亲自前往三都澳海边侦察敌情、探查地形,了解潮汐的变化。
戚继光看到当地百姓采贝壳、螃蟹时,都使用一种造型奇特的泥橇,在海涂上疾行如飞,当地人都称之为“泥马”,而且制作起来非常简单,戚继光欣然决定将“泥马”作为士兵上岛的工具。
在和这些百姓聊天的时候,一个老渔民告诉戚继光,横屿每年有两次大的退潮,其中一次就是八月初八,每当这个时候,落潮时间会增加到四个时辰,戚继光听了大喜过望,心想再过几日就是八月初八,这真是天佑明军啊。
回到大营,他立刻招来汪道昆,让他在初八前准备好五千只“泥马”及大量稻草,汪道昆知道用途后连连称妙,领命而去。
万事俱备,就等初八了。戚继光如同以往一样周密而细致,让人用泥土塑成横屿岛的模型,方便他推演战术,还要求斥候营每隔一个时辰就报告一次敌情,并对作战方案反复斟酌仔细思量。
横屿岛上的松浦惟也一直在关注戚继光,戚家军一入闽他就收到了情报,但他没想到横屿会成为戚继光的第一个目标。于是他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商议对策,和松浦惟的谨慎不同,他手下将领都持乐观态度,他们认为自己拥有天时、地利和人和,戚家军再厉害也攻不上横屿岛,有些将领还没有和戚家军打过仗,纷纷叫嚣着要给戚继光一点颜色看看。
松浦惟没有这么乐观,他来福建之前去看过他的叔叔松浦隆介,从他那里知道了戚继光的厉害。他从小在京都做人质,早就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深谙狡兔三窟之道,并不打算在这里与戚继光一决生死,于是他把横屿岛防守任务交给了手下大将波多雄一,假称松浦隆信急召他回国,趁明军水师还没有完全封锁海路,偷偷乘船来到他的备用基地—福清的峰头。
峰头地处福清最南端,与莆田江口镇隔江相望,依山傍海,海边有一座峰头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松浦惟很早就看中了这个地方,暗中在山上建了个备用基地,这次刚好在这里远程指挥横屿岛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