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田之战漏网的倭寇,逃到了莆田县20里外的林墩,与当地的倭寇汇合,总人数不下万人,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林墩地理位置独特,地形复杂,水网密布,河渠纵横,不适于大部队运动;东面是兴化港,倭寇经过精心改造,火力能控制航道;西面紧邻白塘湖,湖水深邃,难以通行;北面靠木兰溪,只有一桥与外相通;南面也只一路相通,倭寇立下栅栏,断路筑寨,凭要而守,一直是倭寇进犯福建的重要基地。
牛田大捷后,戚继光就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定在了林墩,戚家军只在福清休整了几日,就向莆田开拔,兵锋直指林墩。
林墩的倭寇知道这个消息,如同惊弓之鸟,个个胆战心惊,在他们内部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有些人被戚家军打怕了,想要弃寨而逃,他们认为戚家军只是客军,不可能在福建久留,我惹不起你但躲得起,只要捱过眼下这一段,等戚家军返浙,他们就又可以横行福建了;有些人认为林墩防御严密,易守难攻,又靠近港口,随时可以从海上逃跑,不能轻易放弃这么好的据点,应该先试着防守,实在不敌再跑。最后还是逃跑派占了上风,就在倭寇忙着收拾东西准备逃跑时,松浦惟突然来到林墩,及时的制止了他们。
牛田之战惨败后,松浦惟在峰头再也待不住了,他意识到如果林墩再被戚继光攻破,自己在福建的辛苦经营将付之一炬,必须要及时遏制戚继光的攻势,挫一下戚家军的锐气。他经过仔细分析,认为林墩的独特地形会严重限制戚家军的优势,是自己发起反攻的一个极佳战场。于是他来到林墩,指挥倭寇加固巢穴,拆桥设防,把防守的重心放在了南北两个方向上,为戚家军精心准备了一个陷阱。
九月十二日,戚家军来到兴华城,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热情接待。初到当地,戚继光考虑到倭寇在兴化经营多年,担心奸细混迹在民众中,打探已方作战意图,所以他还是采取了“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诡道,命令士兵们协助当地百姓修整粮田,收割庄稼,摆出一副慢慢休整,不急于进攻的架势。
他自己也忙着放烟幕弹,又是四处拜会当地官员士绅,又是宴请宾朋,绝口不提战事,人若问及作战打算时,他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说“不急不急”,完全一副要好好休整的状态。甚至连备兵兴化的福建参政翁时器问询时,戚继光都不曾交代真实的意图,只说让人马休整、粮草备齐了再做打算。
兴化城的官员百姓,都以为戚家军要长驻兴化,以待时机。这正是戚继光要传递给倭寇的错误信息,唯有让倭寇放松戒备,戚家军才好出其不意地攻击。
消息传到林墩,几乎所有倭寇都送了口气,松浦惟却马上呵斥众人:“一群蠢货,此乃戚继光瞒天过海之计,你们在牛田还没有吃够苦头吗?”众寇这才醒悟过来,想要加强防御,松浦惟却告诉他们注意内紧外松,要让戚家军认为他们真的上当了。众寇纷纷猛拍马屁,称赞松浦惟足智多谋,松浦惟听了也洋洋自得。
得知林墩倭寇上当的消息,戚继光连夜秘密召集翁时器、汪道昆和戚家军众将商讨出兵计划,翁时器指出通往林墩的路只有一南一北两条,北边一条是黄石大道,南边一条是西洪小路,主动献计分兵出击,以一路疑兵沿大路大张旗鼓的进攻,吸引倭寇注意力,主力则沿小路悄悄靠近林墩后发起突袭,可一举破敌。
戚继光仔细研究军事舆图后,也很赞成这个计划,决定分兵两路,一路由戚继光亲自领军,率陈大成、童子明、王如龙诸部四千人,沿西洪小路经宁海桥,进攻林墩;另一路由吴惟忠率两千人由黄石大路向林墩进军,务必于十四日黎明前抵达,并于卯时发动攻击,与主力合力夹击敌人。
出发前戚继光对翁时器道:“不用向导者,不能得地利,我军初到兴化,不熟地形,还需一名得力可靠的向导。”翁时器身后的一名青年侍卫急忙向戚继光躬身施礼道:“戚将军,我是林墩本地人,熟悉道路,愿意供将军驱策,万死不辞。”翁时器也向戚继光推荐道:“此乃我亲卫曹金,为人忠诚可靠,将军可以信赖。”戚继光看曹金聪明伶俐,就同意让他带路。
这天午夜,寄宿在百姓家的戚家军在酣梦间听到了阵阵铃声,这是戚家军的集合铃,训练有素的士兵悄悄起身,迅速集合完毕。戚继光下令突袭林墩,全军上下轻装衔枚,悄然出城,而此时的兴化民众还在梦中。
急行二十几里后,队伍到达了西洪,这里的地形逐渐变得水网纵横、道路泥泞,戚家军只能单列鱼贯而行,队形远看去犹如游龙。
在行军过程中,戚继光看到曹金面有忧色,便关心地询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曹金满脸苦色的回道:“前几天我家所在的村子被倭寇袭击,父母妻儿下落不明,所以忧心。”戚继光感同身受,他安慰曹金道:“你的亲眷很可能被此地倭寇掳掠,等我们打败林墩之敌,你就有机会解救他们。”曹金听了不停向戚继光称谢,戚继光摆手道:“御寇安民是戚家军的职责所在,我军此次入闽就是为了解救千万受苦的福建百姓,何须称谢。”曹金被戚继光的大义感动,几次欲言又止,神情越发痛苦。
如此曲折行军到寅时,路窄溪绕,道路愈来愈难行,戚家军经常只能涉水过河,越沟前进,这引起了戚继光的怀疑。他虽然没来过西洪,但对地形也有所了解,此地通往林墩的小路虽然狭窄,但路况尚好,足能让军队正常通行,于是戚继光喊停队伍,询问曹金。
谁知曹金来到戚继光身前后,竟当场下跪,痛哭流涕的向戚继光道:“将军,我罪该万死,请将军杀了我吧!”随后交代事情原委。
原来几天前,倭寇袭击了曹金家所在的村落,抓走了他的父母妻儿,并以此为要挟让他做内应。曹金为保亲人性命,只能委身与贼,按照倭寇的指令向翁时器献两路夹击之策,并主动请缨给戚继光当向导,把戚家军带入倭寇早已设好的伏击圈。一路上曹金被戚继光的大义所感动,几次想挑明事情真相,又担心亲人安危,心中十分矛盾,此刻良心发现终于交代了实情。
戚继光闻言大惊,心中懊悔不已,自己被入闽后的两次大捷冲昏了头脑,竟没有看出倭寇的计策。他知道这时候自己绝不能慌,于是稳定心神对曹金道:“你糊涂啊,你如果一早告诉我实情,我自会竭力解救你的亲人,如今你罪犯通敌,军法难容啊!”曹金以头抢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哭诉道:“是小人猪油蒙了心,任凭将军处置,只盼将军能打败倭寇,救出被掳掠的百姓!”戚继光问道:“你先回答我倭寇首领是何人,我军现在什么位置。”曹金答道:“和我联系的倭寇说林墩新来了一位松浦大人,此计就是他定下的,我们现在刚刚进入伏击范围,再往前走就到了倭寇发动伏击的地方。”
戚继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松浦惟亲自来到林墩主持战局,看来自己确实小觑了他,导致进退两难。如果退的话,现在已经进入伏击圈,倭寇在后面必有伏兵,更麻烦的是不能及时通知沿大路进攻的吴惟中,一旦按原先约定发动攻击,他们前无主力,后无支援,以两千之众攻击近万倭寇,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自己继续前进,主力部队必然会遭到倭寇早已准备好的伏击,只怕也会死伤惨重,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况啊!
此时藏身暗处的松浦惟已经知道戚家军进入了伏击范围,心中甚是得意,他环顾左右道:“今日就是戚继光亡命之时,诸君当奋勇杀敌,为我们死去的勇士报仇!”手下将领纷纷叫好,马屁像不要钱一样拍向松浦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