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横屿、牛田、林墩三次惨败后,松浦惟在福建苦心经营的三大据点被戚继光来了个一锅端。松浦隆信严厉斥责了他,并要求他尽快扭转福建局势,松浦党内部也有很多对他不满的声音传出,一时间松浦惟压力山大。
但松浦惟使尽了各种手段,戚家军依然不动如山,强攻打不过,用计被识破,让他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就在他绝望的时候,手下将领神田纠夫对他说道:“戚家军在福建只是客兵,他们的主战场在浙江,只要浙江海防形势发生变化,胡宗宪自然会立即召戚家军回防,戚家军一旦离开,福建就又是我们的天下了。”
这一席话让松浦惟茅塞顿开,他马上安排主力舰队开往浙江沿海,并放出消息要进犯宁波、台州、温州等地。
胡宗宪闻讯后非常紧张,自严嵩倒台后,他被认为是严嵩党羽,日子越来越难过,如果浙江倭乱再起,弹劾他的奏章又会向雪片一样飞入京城,为了保住他的乌纱帽,他命令戚家军即刻返浙。
福建巡抚游震得知道这个消息后,苦苦挽留戚家军,他当然舍不得放走如此强援。戚继光也深知现在正是一举歼灭福建倭寇的最好时机,如果撤回浙江,必将前功尽弃。
于是戚继光决定向胡宗宪上书,要求在福建再待几个月,等倭乱彻底平息再返浙。他信誓旦旦地对游震得道:“巡抚大人放心,胡部堂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我向他说明当前福建局势,他必会同意我的意见。”
但戚继光上书后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他不能抗命,只好于十月中旬率部返回浙江,福建百姓依依不舍,含泪相送。临行前戚继光反复叮嘱请游震得和汪道昆,一定要坚壁清野,固守要冲,防止倭乱再起,自己会想办法尽快返回福建。
等他返回浙江才知道,胡宗宪自身难保,根本就顾不上自己的上书了。
这一年的十一月初,在徐阶授意下,南京户科给事中陆凤仪以贪污军饷、滥征赋税、党庇严嵩等十大罪名弹劾胡宗宪,嘉靖正在对严嵩不满的气头上,下令将将胡宗宪逮京问罪。并任命左副都御史赵炳然为兵部右侍郎,提督军务,巡抚浙江。
同年十一月底,戚继光因援闽有功,升任浙江副总兵,兼管水寨,参将、游击以下武官都归他调遣,其他将领也各有封赏。对于升官戚继光并不在意,他时刻关注着福建的局势。
福建倭寇知道戚继光回到浙江后,弹冠相庆,纷纷叫嚣:“戚老虎已去,我们还怕什么!”在松浦惟的指挥下,倭寇从北至南到处骚扰,陆续进犯政和、寿宁、宁德、福清、南宁、同安、漳州、诏安等地,一时间整个福建烽火遍地,倭寇横行。
戚继光闻讯后心急如焚,向巡抚赵炳然提出再入福建彻底剿灭倭寇。赵炳然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只想保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所以对戚继光的提议并未采纳。
戚继光无奈,只好先休整部队并补充兵员。他向赵炳然提出再到义乌募兵的建议,这次赵巡抚很给面子,同意了他的请求。很快戚继光就在义乌又募兵三千,将戚家军扩充到一万人,并积极训练备战,时刻准备再度入闽抗倭。
此时福建形式却进一步恶化,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一月,松浦惟亲自指挥近万名精锐倭寇,大举进攻兴化府,兴化府危如累卵。福建巡抚游震得再次向朝廷告急,并请求调戚继光二次入闽支援。
但戚继光这时却陷入了巨大的政治危机中,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十二月中旬,胡宗宪写下了辩诬疏,条理明晰地驳斥陆凤仪对他的弹劾。嘉靖的立场开始动摇,多次在公开场合说“胡宗宪并不是严嵩一党,是我提拔任用的”。为彻底解决胡宗宪,言官们盯上了戚继光,弹劾他和胡宗宪沆瀣一气,行贿受贿、虚报军功、贪污军饷。
好在戚继光不久前才在福建立下大功,嘉靖对他印象颇佳,才没有立即被入狱问罪,只让他暂停职务,在家中闭门自省等待圣裁。在这样的背景下,戚继光自然不能再带兵入闽。但兴华之危必须要解,兵部无奈只能调广东总兵刘显派兵救援。
眼看福建烽火遍地,自己却只能待在家中毫无作为,戚继光内心非常苦闷,整日郁郁寡欢,愁眉苦脸。就在此时陈灵毓即将待产,戚继光才把注意力转向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心中苦闷稍减。
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正月初十,陈灵毓产期将至,戚继光正陪着她聊天,两人轻谈浅笑,脸上都露出幸福的表情。突然陈灵毓的肚子一阵疼痛,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好痛,我要生了。”她急切的对戚继光道,戚继光把她交给丫鬟照料,自己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当他带着稳婆急匆匆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陈灵毓痛得撕心裂肺的喊叫。“快点,快点”他不停催促着稳婆。稳婆匆匆忙忙的跑进内房,吩咐丫鬟准备接生。
戚继光只能在门外等候,他心急如焚,额上青筋清晰可见,这时王月娇闻讯也赶过来,看到戚继光焦急的神情,急忙轻声细语的安慰他。
可只听房间里喊叫声不断,丫鬟一盆一盆的往出倒血水,孩子却迟迟不见出来。他越想越怕,生完安国后,她的身子就一直虚弱,他本不想再让她生的。但陈灵毓却一直为安国过继给王月娇的事难过,坚持要再生一个,他知道他欠她的忍让,欠她的付出,欠她一个孩子,只好同意。
这时房间里又传出一声痛苦的哀叫,硬生生的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痛苦的现实中。只见稳婆匆匆出来,满头大汗,脸色铁青:“老爷,大事不好,二夫人难产了,是要她,还是要孩子?”为什么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大人。”然后他马上让人去请大夫。这句话穿透了窗户,落到了陈灵毓的耳中,让她又有了些气力,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她决心要为他留下这个孩子。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只听到一声“哇”的洪亮哭声,孩子终于出生了,门外戚继光喜极而泣。稳婆用大红的布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脸色却不好看,对戚继光道:“孩子没事,但二夫人有产后血崩之兆,要赶快让大夫来看看。”“大夫呢?”戚继光心急如焚地低吼道,这时恰巧常云龙领着城内名医张维屏走了进来,戚继光顾不上许多,拉着张维屏就冲进了房内。
陈灵毓脸色惨白,挂满汗珠,碎发杂乱的趴在额头,但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她虚弱地说道:“孩子呢,让我看一眼。”戚继光心中一酸,眼泪差点留下来:“孩子好着呢,你先让大夫瞧瞧。”
张维屏知道这是戚将军的夫人,不敢怠慢,赶快检查陈灵毓的情况,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很快写了一个方子让常云龙去拿药,然后拉着戚继光来到屋外悄声说道:“将军,二夫人产后暴崩无法控制,药石已然无效,只能用补药先吊住性命,家里要早做准备了。”戚继光听了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呆立当场,旋即沉声道:“张老,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药,你都要保住她的性命。”张维屏摇头苦笑道:“就算扁鹊在世也无能为力了,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再去请别人,老夫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开。
戚继光无法接受,唤过常云龙,让他快去请其他大夫。然后冲回房内,握住陈灵毓的手,轻声安慰她。陈灵毓刚才在房内已经听到大夫的话,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无限依恋地看着戚继光,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道:“元敬,我好舍不得你,舍不得我们的孩子。”戚继光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生怕她离开:“别担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灵毓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快让我看看孩子。”戚继光急忙让丫鬟把孩子抱过来,灵毓轻轻拉着孩子的小手,久久不愿松开。
这时候常云龙从外面走了进来,耷拉着脑袋向戚继光报告:“将军,那些大夫听说张维屏来看过,都不敢前来。”戚继光怒道:“就是给我绑也要把他们绑来!”灵毓拉着戚继光劝说道:“元敬,不要再为难那些医生了,我时间不多了,只想和你多说一会儿话。”戚继光虎目含泪,把灵毓抱在怀中,和她轻声诉说。王月娇、常云龙等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凌晨,陈灵毓在戚继光怀中香消玉殒。戚继光痛失挚爱,悲不自胜,一连几天独自一人静坐房中,茶饭不思,神思不属。几日后,他不顾众人反对将陈灵毓按正妻的规制下葬,以弥补他心中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