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他们回到住处之时,正是月朗星稀,雨烟一个人在院子里玩闹,她看着一个好玩的物事,树表上沾着一块面具似的树皮,她走上前去,能用得上的手脚都上阵,一鼓作气,左右摇撼,终于把它扳了下来,忽听一阵脚步,又重又急,径向这边奔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清辰柔声地说,他走到她身边,见她这副模样,他有些好笑地站到她身边,极近地靠着她。
她有些惊怕,向一旁挪了一步。
“你怕我吗?”清辰依然柔声地说,她下意识的逃避着,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又低下头,她心里头有些埋怨,前面那一回家的时候,他就让她一个人呆着,现在这么晚了又来找她,眼里满溢的眼水此时不争气地随着她的动作滴落,滚在裤脚上,滚落在青砖上,有些手足无措。
“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又问了,她转过头去看着他,他好看的嘴角笑着,极温柔,也极温暖,仿佛是那抹她奢望的阳光。
“我在玩,好无聊啊!”雨烟不禁地告诉他,她的所想。
“来!”他做了个手势,看她不动,他握住她的说说:“我陪你。”他笑笑,挨着她坐下来,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
“不用担心。”一阵风把一张枯叶送到他的眼前,他伸手拿住,放入她的手里,隔着叶子的摩擦。她可以感觉到他手纹,有些杂乱,更有着刺激她神经的些须快感。
她挣扎地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却抱住了她,两人拥抱了许久,她轻轻地挣开他,往自己住的厢房走。
石板地上清辰的影子轻轻摇曳,被月光刻画得分明,她经过的地方留下蜿蜒水痕。她听到身后的他发出一声叹息,她可以想到他心里是有些埋怨的,不过想想平时那么温和的他,怕是连气话,声音都可以很柔美把。
还没等她想完,她就看见身后,身影一动,清辰走近她,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嘘!姑娘家,一个人回去不好。”
她听到他的嗓音像身体一样急促不安,瞬间会有千百的转折。她仰起头,望着他,话风一转:“其实你若是心疼,就明说嘛……我又不会笑话你。”
清辰并不回答。夜色中,雨烟看到他眉目微蹙,眼里有光亮,让她心里猛地一跳,他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
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铺在地上,雨烟退后一步,和那个长长的影子并排而立,伸出手在那个影子上比划比划,然后,笑嘻嘻的跳到那个影子上晃荡,想竭力遮住那个影子,却怎么也遮不住,只好徒劳无功的叹口气:“唉,你的影子为什么老是比我的长啊?”
“因为我比你高啊。”
回到屋子里,烛光下,他的眉眼坚毅又有几分宽和与善意。他忽然咳嗽起来,雨烟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桌边端一杯水给他,看他慢慢的喝了一口,就逐渐淡了,慢慢的看不出来了。
“清辰,你会不会死?”
“也许,就看是哪一天吧。”
“你若死了,谁给我点灯呢?”
“那,不会的,那我夜夜回魂来把。”
雨烟听到这里,楞住了,这个男人怎么越发对自己好了呢,死了都要相随吗?
抬头仰望,天青云淡,又是一个好天气。雨烟淡淡的笑着,回头对清辰说:“多好的天哪,咱们出这趟门真是出对了。”清辰站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面,阳光透过叶子洒得他满头满脸一片金黄。他的乌黑可鉴的头发从束好的冠帽上掉下一缕,同样乌黑的眼珠,和着英挺的眉毛一起,自成一派,显得异常的生气勃勃。
春日的鸟鸣、花香、清辰,一切都刚刚好。
雨烟看看面前这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自己初来时,是个寒冷的冬天,只看到一地的枯黄,随手晃了下火褶子就燃烧了一大片的枯草。如今,奇妙的季节忽然施展魔手,漫山遍野蓦地换上了新装。
“清辰,人人都说野草一岁一枯荣,可是今年生的草与去年的生的草虽然是同一个草根,可惜再长出来的草却是与以前的不一样了,一个人如果死了,那么他的子孙与他存在的概念却是不一样了,子孙又怎能代替那个逝去的人?”雨烟蹲在地上,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脚下的青草,又扬起头看看清辰。
下一刻,星眸流转,一眼看到他们背后竟然隐约地跟着一些人,清辰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便不再去理睬他们了,轻咏着:“庭院深深,闲暇乐趣来。”雨烟听得他这话,有些奇怪,不过想想旧日,出门的话,也经常后面带很多秘探,而如今是不是也是这一出,他们只是顾自走着,只是看着梅花信步向前,不斜视的与他们擦肩而过。
远远近近无数的梅花。雨烟心中不禁愉悦畅快,如果不是后面有人根踪,真想开朗的笑。一想至此,反而让人有几分不悦了,强压压心中的愤懑。
“小姐,有礼。”那青年先回了一个礼,雨烟不禁呆了一呆。她回头看了看清辰,心想:这人怎么回事,明明自己身边有人陪伴,他竟然还如此贸然前行。真是有够大胆。
“公子,还礼了。”礼罢,故意不再理会他了,转身转眸只去凝视着那朵朵美丽的梅花。
吃了个没趣,青年尴尬的红着脸,为难的看着雨烟信步渐行渐远,自言自语:“难道就此和她分别了吗?雨烟你这个小笨蛋,怎么还没有猜出我是谁呢?”想着马上拔步跑了过去,抢步在雨烟前面,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僵直着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