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向前走了两步,冲着李明安问道:“去哪儿了。”
李明安有些紧张,要是换作旁人她一定可以做到大言不惭毫不慌张,可是陆骁,她不想对他说谎。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去见了一位故人。”
陆骁在李明安走后不久就接到了巡营官的消息,说南围的篱笆让人撕开了一个口子。陆骁赶到地方查看,发现下雨新踩的马蹄印都快干了,看来撕篱笆的人已经离开了好久。
心想到,若是湘南的贼人,断不会过了这么久营里还没动静,毕竟他们是要杀人还是放火都会选择速战速决。所以他推断,撕篱笆的一定是营里的人。
在脑子里将人物草草的过了一遍,会不会是随营的士兵?
应该不会,若是某个不长眼的兵鲁子想要打家劫舍或是寻酒作乐,那他应该往北走,毕竟南边就是敌军,大战在即,何苦给自己寻不痛快。
叫的上名字来的将官他都有谱,符锦纪向也不善骑马,魏子琛又是个凡事不沾的性子,倒是李明安,他看不透也拿不准。
吩咐人把篱笆上的窟窿补了,陆骁独自一人去了李明安的帐子想打听打听,喊了几声没人应,陆骁进去一看才发现空无一人。
想到骑马南行的人是李明安,陆骁的心确实慌了,他不得不承认,李明安是个不受他控制的人。他虽看不透李明安的心思,可如今她深夜南行绝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也万不可被人发现。
为着保护李明安,陆骁撤下了看门的守卫又遣退了巡逻的营卫,然后自己去了李明安的帐子里等着,一直等到了天明才见她归来。
而她风尘仆仆,一身黑衣,明显是怕人识出的样子。
陆骁心里着急,却也害怕,要是李明安真与南边的反贼有往来,而他却早已把一切军情都告诉了她,等到哪天东窗事发无可挽回,他该怎么向魏无庸交代。
心里思绪翻涌万千,化到嘴边说道:“我今一夜都没睡,就等着你回来给我一个解释。”陆骁眼里带了几分淡漠,还有警惕:他已经不那么信任李明安了。
行军打仗的人最不屑是计谋,可最怕的也是中了别人的计,现在陆骁的这种被欺骗的感情,就像是自己落进了李明安早早布好的圈套。
李明安心里虽然难过陆骁的不信任,可这些没让她完全失去心里的盘算,此刻对她最有利的就是实话实说,陆骁虽是魏无庸的属臣,可李明安看得出来他有自己的是非。
李明安信誓旦旦地对陆骁说:“我视将军如同亲兄,明安断不会欺瞒陷害将军!”
听李明安这样说陆骁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急急地说道:“我知道明安心里有盘算,可千不该万不该这样做让人担心啊,快把实情告于我听。”
事实太过庞大,李明安一时静不知从何说起。
缓缓开口讲道:“将军可知我父兄当日与湘南王一战?”
陆骁语气里带着惋惜:“自是知道,明泽君子为国捐躯实乃兵家典范。难不成明安独自前去湘南是为了去找那些逆贼算账?”
李明安面色从容语气镇定:“自是不会,因为我兄并非是战死在那场战争中的。”
陆骁无比震惊,瞪大了眼睛直盯着李明安问:“什么!?”
李明安却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坦然地说:“我兄长是服毒而死。”
陆骁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盯着地面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少倾又看着李明安问:“怎么会这样?”
李明安接着说:“那场战争魏聆风不战而降,我兄长胜的轻易。兄长心里觉得对湘南有所亏欠,便托我照顾一位旧人。我此次前去,正是为了这位旧人。”
陆骁稳了稳心神,冲着李明安发问:“你口中的旧人,是魏聆风的儿子么?”
李明安没有遮掩,照实回答道:“正是。”
陆骁被惊得一时没有动作,稍久后才讲道:“你有所不知,当日一战,陛下得知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尸首后大怒,号令三军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但后来明泽公子的死讯入京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冥冥之中明泽公子已经还了当日湘南王的人情啊。”
李明安心中有些难过,毕竟自己说出李予泽的死和被别人提到他的死对她来说大有不同,一种是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另一种却是猝不及防。
陆骁听了这些没有了先前的气性,细心询问到:“今日你可见到了那个孩子?”
李明安有些叹惋地说:“我并没有见到那个孩子,但我已经吩咐了人把他送走。”
陆骁点点头:“既是明泽公子的嘱托,那你就不可不遵从,大战在即,还是把那个孩子送走妥当。”
李明安感激陆骁的体谅,想要跪下行礼,边弯腿边说:“多谢将军的体恤之情!”
半空中被陆骁截住扶起:“明安这是做什么!既知道你并非与我为敌,我也就不在意你是何缘由南下了。况且明安把我看做兄长,我又何尝不是把明安看做亲人呢?”
李明安听了这话郑重地说:“将军待我至情至性,明安此生绝不会与将军为敌!”
。
五日后,传来一个震惊军中的消息,魏无庸拨的援军到了。
李明安怎么也没想到,魏无庸的军队会来的这样快,短短五日从北至南,就算是昼夜兼程也不该来的这样快。
怀着满心的疑问,李明安去找陆骁打听情况,出了帐子门,大老远就看见纪向正在陆骁的帐子前跪着。
进了陆骁的帐子李明安想打听关于援军的实情,但陆骁气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多亏陆骁身边的一个近卫告诉了李明安实情:“纪大人当日说去写信,虽装作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但他在十数日前纪大人就给陛下送去了请战的折子。没通报没请求,是直接越过了将军送的折子……”
李明安听了这些也就理解了陆骁为什么这样气:将领在外若是手下的人都敢随意僭越,那他还怎么统领一军的人?
李明安终归是向着陆骁的,问道:“将军打算如何处理?”
陆骁气嚷道:“他既然随了我的军当了我的部下,就该按着我的规矩来!我是一个行伍粗鲁之人,自己的手下犯了错,按我的意思就得军法处置!”
李明安听了在一旁解释道:“以下犯上、肆意妄为、不尊将帅,按照军法的话,纪大人就只有一死了。”
陆骁听了这话更气:“怎么?我堂堂一品建威大将军,还处置不了一个五品的言官了?”
李明安知道陆骁心里气,温声解释道:“此事并非官职大小的问题,若按照军法,将军大可把他军棍打死,可你想过后来的事么?”
陆骁心稍稍定了,向李明安问道:“后来的何事?”
李明安答道:“将军气纪大人越级寄信,但若忽略此时,那信后来是否还是会寄出?”
陆骁没有回答,因为信后来也是会寄的。李明安接着说:“纪大人心思深沉,他知道不经过你的同意擅自给皇上寄折子会惹你不快,甚至掉性命,那他为何还要冒险寄信,将军可想过?”
陆骁抿着嘴没说话。他自然知道,这个求和的机会是当初他向魏无庸恳求来的,因为魏无庸原本是主战的。而纪向冒险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皇上一定会允他。
李明安在一旁解释说:“因为皇上想战。作为至高无上的权利掌控者,他心里自是想杀光一切想要冒犯他的人,而纪大人正是看出了皇上的这番心思。若是现在将军处死了主战纪大人,当初又是将军在皇上的面前替湘南旧部求情,皇上心思重、多疑,他日在皇上的眼里,将军难免会被猜忌。”
陆骁听了这番话长长叹了口气,“可若轻轻放过,我以后该如何御下?”
李明安脱口而出:“有赏有罚,有的放矢。将军要明白,你的目的是要让下属心服而不敢犯上,而不是要处罚纪大人。就此事罚他二、三十军棍,大家自然就明白了。”
陆骁听明白的李明安的意思,立即就按照李明安说的意思去办了。
对外说顾念纪向做出了正确的军情判断,所以只罚处他三十军棍,下不为例。
纪向受了军棍虽要卧床修养一阵子,但好在他是言官,接下来的战事没又他的事,这次还在皇上面前露了脸,他自然是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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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庸这次又拨了两万援兵,合计竟派了三万的士兵。对付湘南一万的草寇本不必如此排场,所以李明安猜想他这般大费周折,只是为了出一口气罢了。
打了两日后,湘南的兵死伤惨重,节节败退。战场上堆满了来不及打扫的残肢断臂和数不尽的尸体,又何况现在是盛夏,所以哪怕是在军营里都能闻到一股污肉腐烂的咸臭味。
李明安虽然不娇气,可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恶心反胃在所难免,虽然帐子里本就热的不行,可她还是吩咐殷离封好帐子在帐子里点了熏香。这场强弱悬殊的战事根本用不着她费脑子想计策上前线,她就只等着班师回朝那一日了,何况也不远了。
魏子琛和李明安置气后就一直躲着避着她,两人三四天见不到一次。可这两日前方战事一起,尸臭味实在是重,他一个大男人都要受不住,何况她一个女子?
又想着自己从湘南带来的物件都送回京里去了,身边实在是没有什么顶用的东西,来来回回翻包裹找到两包酸梅,想也没想就拿着去了李明安的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