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夏的六月,各国的王室都已经赶到了泪罗江畔,因为各国王室所带的兵士极多,泪罗江畔一时间兵营连绵,远接绵延的山脉,近靠缓缓流动的江水。各国的军营彼此分开,中间都隔了较远的距离。毕竟此处不是自己的国家,加上周围都是别国的军队,必要的警惕还是需要的。而整体的形式,楚国一个将军营设在江南,剩余的五国都在江北,而东方四国和军营和秦营遥遥相望,彼此的距离离的很近。这或许也能说明此时的天下形式。
而军营最为磅礴大气的自然是秦楚的军营,毕竟此处还是秦楚的前线,虽然军队已经退出泪罗江畔,但是退下来的军队还是占据着最大的营盘。
扶苏也已经赶到了这里,带着自己的一帮弟弟妹妹走向了泪罗江上的大桥,此时,桥上的所有设施已经完工,只见在桥面上,此时已经建起了一个长廊,不但可以遮风挡雨,而且相当美观。在长廊上摆放着精致的桌椅,这些都是木匠们赶制出来的,专门为各国王室提供的。而在长廊的两边桥头,桥头两边则各立着一头公牛,公牛为铁铸,大小和普通的公牛差不多大小,公牛都是保持着向前冲的姿势,牛头低垂,后蹄用力踏着地面,而尖利的牛角背着桥面,刺进空气,让人一看,就能感受到这铁牛的奔腾冲击之势,也能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力度和爆发力。
此时离举行龙舟比赛还有两天,所以此时的长廊里还没有闲人,扶苏和一帮弟弟妹妹就走向了长廊,此时的长廊里还有工匠,但是看到一群穿着华丽富贵的小人儿走上来,也没有人拦着,大家都知道此次来的有各国的王室,看到这些人儿身上的衣着,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些工匠自然不敢拦。但是已经有人通知了在桥那边督促最后验查的未央,一会未央来到扶苏这里,但是因为周围有工匠,他自然不敢拜见公子。不过未央还是让这些工匠不要打扰这些孩子,而且,未央走了不久,就有人送来楚国出产的水果给这些孩子。
这些楚国的水果可是当地产的新鲜的果实,未央送给公子吃的,自然是选择最好的和最新鲜的,一群小公子小公主自然捧着水果大快朵颐,而扶苏则站在桥边,看着江面发呆。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扶苏知道,这条江里面真的曾经有一位大人物跳进去了,而且,他的名字确实是屈原,是楚国屈家的人,而这个家族则是楚国王室的分支,可以说是楚国的王族或者世族。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楚国武将最出名的是项家,而文臣最出名的则是屈家。
扶苏看着江面,那里江水滚滚南下,江水呈淡蓝色,或许是光照的原因,也呈现一种淡淡的墨绿色。在水波之中,淡淡的阳光洒落,流淌出粼粼的波光。偶尔有江鱼跳出水面,激起大片的水花。
而扶苏看着江面看的久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一直在呼唤着自己,像是一种极为轻微细小的声音,在空气里如同一根细细的丝线一般钻进自己的耳朵,而扶苏看向周围,自己的弟弟妹妹还在那里吃着水果,周围的工匠也没有丝毫的不对,都在干着自己的活。但是扶苏明显听到一丝淡淡的声音,不似江水的流动,不似风经过长廊的声音,像是谁在低低的诉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无边的痛苦和无奈,声音是那么的让人不忍细听,但是那种声音却如同丝线一般绕着扶苏,想躲都躲不开。如同一个茧一般包裹着扶苏,让扶苏怎么也摆脱不开。
扶苏试着将目光挪离江面,就在那一刻,在粼粼的江水中,扶苏看到一个物体从江水中飘过,那个物体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飘过的尸体。但是,那个人飘过桥的影子时,却从江水中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向着扶苏看来,在那一刻,公子的脚下意识的要向后退,但是在接触对方的目光时,扶苏将要退后的脚收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双悲伤的眼睛,那双眼睛中似有泪水流出,又似眼眶中侵入的江水。那个人看了扶苏一眼,将自己的眼睛闭住,此时,扶苏才能挪动自己的脚,但是,此时的扶苏却没有动分毫,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第二次遇到令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了,而且,他的潜意识里认为,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屈原,是为了楚国而跳进泪罗江的那个楚国大夫。
他出生楚国名门,一心要报效国家,但是政治志向一直没有得到实现,最后跳进这日夜奔流的江水之中,此时,或许就是这位大夫显魂,让扶苏看到。面对那双眼睛,面对那矗立在江水之中孤独的身影,扶苏实在是没有办法退后一步。
而就在那刻,在那副人影所在的江面之中,江水缓缓的向着两边分开,江水之中,一方巨大的石碑显露出来,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碑身之上,刻着无数的文字,但是扶苏却一个都不认识,只是看到在这些文字的上方,九龙朝天组成的碑顶上,九条华夏图腾的巨龙缓缓的移动,最后竟然脱离碑身,在碑身之上断裂成无数的石屑。而碑上的文字则发散出绚烂的光芒,光芒刺疼了扶苏的双眼,但是下一刻,这些光芒迅速的暗淡下去,接着,碑身之上也出现无数的裂纹,而就在这个时候,扶苏看到,在碑身之下似乎压着什么,可是那里似乎被黑暗笼罩,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是一股血腥的味道从碑身之下发散出来,接着,碑身也碎裂开来,碑上的文字成为空中的石粉,碑身碎裂,从碑身之中一股无比浓烈的血腥气息散发出来,一时间,扶苏脚都已经站不稳了,向着身后跌倒下去。
而这个时候,江心之中,那个孤独的文人缓缓将背转向东方,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阳光之下。
“扶苏,这就是震天神碑,一共有五座。此时已经有四座破碎,若是最后一座也破碎,则天下大乱,人族的命运就不知道会走向何处。天下之人都道我是为了楚国命运堪忧,跳江自尽,却不知我是为了这最后一块震天碑而跳的泪罗江。泪罗江下,就是最后一块震天碑的所在。我的力量,最多再维持这座神碑数年,数年之后,若是你依然没有能够将八大将门集中到你的麾下,天下堪忧。”一丝声音飘进扶苏的耳中,然后一切的情形都消失在空气和江面之间。扶苏再看江面,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那一刻,公子心中感觉到一丝阴冷。屈原为何跳的泪罗江,难道真的就像他前世知道的,为了一个楚国而跳的。
扶苏以前读历史,就一直不明白这点,屈原已经是圣人一级的人物了,为何会为了一个国家的兴衰跳泪罗江。按照道理说,他们这一类的人早就已经看透很多的东西,早就已经知道兴衰兴亡的道理。天下大乱绝对不是人民之福,只有天下统一,才能制止战乱,为天下的人提供一个可以自由生息的环境。
既然已经看透这些,为何这位文人之中的圣人还会为了一个楚国跳江自尽。这在扶苏的理解之中,一直是一个谜,屈子的形象,绝对不是那种计较一国得失的人,而是要计较天下,关心民之疾苦的那类人,这类人自然希望国家早日统一,天下一统,人民生活安乐。
这类人虽然有国家,但是对国家的概念其实并没有多么深刻的关心,就像以前孔子,他年轻的时候就周游列国,想要找到一个国家的国君能理解自己的志向,让他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政治理念。孔子是鲁国人,但是却没有一心要留在鲁国,这就是心怀天下之人的不同。那么,屈子为何要为了一个楚国跳江。
扶苏站在江边,江水照常流淌,阳光打在水面上,波光如同鱼鳞般鳞次栉比。
扶苏不知道震天神碑是什么,不知道刚才被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谁说的,但是扶苏知道,或许,刚才的那个声音和刚才看到的并不是幻觉。在公子的身后,拿着一串荔枝的凝香已经走了过来。
“扶苏哥哥,吃荔枝,很好吃的,很甜。”凝香的声音响在扶苏的耳边,一双小手拉着扶苏的袖子,扶苏才从那段回忆之中醒了过来,看着身后的凝香,将那串荔枝拿在手中,和一帮弟弟妹妹坐在一起,剥了荔枝给弟弟妹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