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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安妮宝贝:戴上墨镜看这个世界(2)

没人懂得四叔的喜悦和悲伤,也就没人问他是什么情况,大家只是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在四叔已经能基本控制住自己哽咽的时候,范小西继续说,所以我们有必要让自己开心一些。有两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个人被告知真相,一个人被告知判了3年。他们听到消息之后的心情是截然相反的,这不用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被判了死刑,只是刑期是未知的,可笑的是大部分人都没想过自己会死。所以说结局对所有人都是苍白的,只有过程是麻木或者梦幻,关键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快不快乐。一般人遇喜则喜,遇悲则悲,但正确的做法是在难过的时候寻找开心。这个时候一定要心情放松,否则,就会有更让人难过的事情发生。有的人就是因为微小的事情不开心,后来寻了短见。这样吧,每个人说一件能让自己开心的方法。

聂小歪说,这是一个不错的题目,比高考作文出得有水平。对我来说,让自己开心的方法是拍照片,每天都拍,虽然我不是摄影专家,但我爱好。我不拍大场面的,拍的都是细节。比如,我做的菜,我炒菜除了注意营养的均衡外,也会注意颜色的搭配,所以我喜欢把自己炒的菜拍下来。还比如树,我很喜欢拍树,因为我学过国画,所以我对树的那种美比较敏感。尤其是秋天叶子黄黄的树,每个枝杈都长得似乎漫不经心,却那么符合美的规律,你就会觉得,造物主是多么伟大。将这些随时可能被遗忘的片段记录起来,偶尔看看拍的那些照片,就会觉得所有的细节都是幸福的时光,没什么可抱怨的,于是会很容易变得开心起来。我说完了。

四叔说,看悲伤的电影。说完,大家都笑了。范小西说,我的前提是让心情放松。四叔看了一眼范小西,嘿嘿一笑,我说的就是你的前提。没错,就是要看一部让人悲伤的电影。你们听过以毒攻毒吗?不开心的时候,要看悲伤的电影,一定要专注,看进去,最好能让自己哭出来,也可以很大声,捶胸顿足都没关系。痛痛快快地哭完之后,心情就自然好了。我这是生理疗法,也是一种反向思维的方法,所谓乐极生悲,悲极也可以生乐,在你痛哭一场之后就会觉得很舒服,但前提是哭完也就完了。有的小孩看电视剧喜欢入戏,与剧中人物同喜同悲,很多导演为了感人,结尾都是以悲剧收场,这样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记忆,但是很多小孩不明就里,看完之后欲死欲活,这就是拔不出来,走火入魔了。

范小西说,四叔说的这个方法实在是新颖。我看过一部韩国的电影《我们的幸福时光》,当时哭了半天,因为哭得过度,所以觉得很难受。我就没让自己摆脱出来,所以一直都记得那部电影。

李小懒说,我觉得能让自己放松的方法就是睡懒觉。平时上班当然是睡不了。范小西问,每个人说一下周末的早上都几点起床。四叔说跟平时一样,因为早上要晨练,形成习惯了,周末也不例外。聂小歪说,9点钟吧,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我的生理周期就是早上9点起床。范小西说,我大概要9点一刻吧。李小懒马上说,骗人,怎么可能这么精确。范小西说,9点也很精确啊。李小懒周末早上要12点起床。但是跟她合租的室友,每个周末都起得很早,做各种家务,叮叮当当,让李小懒十分气闷。睡得久了也让自己有负罪感,觉得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范小西说,其实你可以这样想:“我工作那么辛苦,挥霍一下自己的休息时间,也无可厚非。”

范小西说,轮到我了,我让自己放松的方法是定期写邮件。李小懒吐了一下舌头,说现在还有人没事写邮件啊。范小西说,是的。当然打电话也能跟别人交流,但是很多话即使是电话里说,也觉得有些难堪。说到这,聂小歪和李小懒都在偷笑。范小西一本正经地说,我上高中的时候,同学之间还经常给彼此写信。在信里,我们报喜,也报忧。后来,电子邮件取代了传统的信件,应该说沟通更便捷了,而且还是免费的。可很多人却很少使用这种方式来沟通了。但是我还在坚持,并不是刻意地要说什么,反正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他们也是海阔天空地回复我。看了,觉得挺开心的。你们可能理解不了,因为有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孤单,所以靠阅读邮件活着。我觉得短信更适合情人之间交流,微博太大众化了,而邮件,更适合朋友,尤其是无话不谈的闺密。

聂小歪说,我的方法是在湖边散步。因为我住的地方离沉湖很近,所以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去湖边转转,前提是在晚上。范小西问聂小歪,那你有没有跳下去的冲动。你想,夜深人静,月朗星稀,烟波浩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是多么美好。聂小歪说,你说是跳下去游泳还是跳下去自杀。欣赏自然会愉悦自己,成为自然只能愉悦别人。但是你说的月朗星稀、烟波浩渺是真的。当你面对着静谧的湖水,微波荡漾,有月亮破碎的倒影,你会觉得人间烟火的一切嘈杂和琐碎都不值一提。这时在心里默念苏轼的词或者海子的诗,那真是荣辱皆忘,春暖花开。在湖边发了半天呆,离开的时候,烦心的事也就都沉在湖底了,所以那个湖叫沉湖。

李小懒说,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吃火锅,但不会马上去吃,为自己留一点期待,然后等到大家都有空的时候,拉上几个哥们,一起去吃。哥们?范小西说,等一下,这是热点,你说的“哥们”指的是异性还是同性?因为范小西身边豪放派门下的几位师妹称呼自己的室友叫哥们。李小懒说,是异性啊,都是大老爷们,因为我觉得女人总是婆婆妈妈的,跟她们在一起,我的伤心还没缓解呢,那些大妹子就一大堆情爱的破事跟我说个没完,什么这个正在跟男友冷战,那个已经分手了,还有一个正在闹离婚,但是怀上孩子了,不知道是该生还是不该生,那叫一个纠结。一共就四个人,三个人比我还郁闷,我还得想着法子安慰她们,虽然这样也能把烦心事给忘了,但是后患无穷,跟她们分手后,回到家里,我总是痛不欲生。所以我会找几个纯爷们,都要豪放派的,斯斯文文婉约派的就不要去了。几个人一边吃火锅,一边喝老白干,一边听我倾诉生活中的郁闷事,他们听完哈哈大笑,也就过去了。如果是一群女子,那就完了,我还没说完呢,那边哭得惊心动魄,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收拾场面。但是,当我开心的时候,我会叫上几个好姐们,听她们说烦心事,在心里偷偷地乐,我称之为锦上添花。说到这,李小懒显得很开心,范小西很能理解她幸灾乐祸的变态心理。他总结说,多么阴险的李小懒啊。李小懒抄起手里的包在范小西的头上狠狠地砸了一下。范小西说,好,我修改结论,多么暴力的李小懒。

聂小歪说,也许运动可以让人的心情好起来。我曾经看过一个电影,男主角很在意锻炼身体,一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跑步,最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倒在路边的草地上,一动不动。镜头就这样对着他静止了半天,观众还以为他猝死了,这时候导演给了他的脸一个特写镜头,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所以我想,他身体内的抑郁之气是不是通过汗水都排泄掉了。我在不开心的时候喜欢骑自行车,那种车轮的胶皮和地面摩擦的感觉能够通过车把传到我的心里,像是一种给心脏的按摩。看着聂小歪痴迷的描述几个人都愣住了。李小懒说没想到骑车还有心脏按摩的功能,那应该让心脑血管疾病的患者多骑车啊。聂小歪说,这个就因人而异了,不见得每个人都会有那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跟路面和车胎也很有关系的,不要盲目效仿。我觉得,只要是大家喜欢的运动就可以,千万不要在生气的时候去做那些自己不太擅长的运动,这样反而会火上浇油,比如,不开心的时候去开车,有可能会撞死别人。

李小懒说,对了,还可以做具有破坏性的事情,这样能有效排解个人的愤怒。外国就有一个发泄俱乐部,会员都很有钱,他们在不爽的时候可以来这家俱乐部里砸东西,彩电、冰箱、微波炉、洗衣机等全新家用电器,随便砸。觉得不过瘾,还有汽车、钢琴等高档消费品。只要有钱,就没有不能撒的气。当然这个俱乐部不符合我国国情,尽管我们现在也很富有了,但是这种做法严重违背中华民族长期形成的勤劳简朴的传统美德。但是我们可以效仿这种精神,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破坏性活动,比如,咱们可以撕纸,但是不要去超市去捏方便面,因为可能会被保安抓到。范小西说,这个跟人家老外的砸电视也太有差距了,我从4岁开始就已经不撕纸了。李小懒看有人反驳自己,明显很不开心,说,你丫怎么这么较真,你觉得撕纸不过瘾可以回家打老婆呀,还可以互动,多开心呀。范小西满脸黑线,说,我还没结婚呢。不过,你这也算是一个法子。我补充一点,据说市面上已经有一种能砸瘪的桌子,可以买一张没事砸两下。

聂小歪说,我喜欢挑一家喜欢的咖啡馆,带上一本近期最让我感兴趣的小说,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一边喝咖啡,一边读小说。其实喝绿茶也可以的,也不一定非要在咖啡馆,安静的图书馆也可以。关键是能静下心来读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现在很多人都静不下来,比如范小西同学,在这么拥挤的车厢里,我看你都出去活动好几趟了,每次停车你都要出去。范小西说,我去拍照了。聂小歪又说,现在人类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观众喜欢看动作激烈的电影,玩家喜欢惊险刺激的游戏,我听说,上座的电影都具有一些必备元素,比如里面有迅速的跑动,好像叫作跑酷。我们听的是节奏很快的音乐,生活在步履匆匆的城市,就像小懒说的,多睡一会儿都觉得是在犯罪。有一次,她睡到中午十二点多,醒来之后就哭了,埋怨我怎么不叫醒她,我说,大小姐,您歇歇吧,你昨天晚上凌晨4点才睡觉呀,多睡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她还是不依不饶,说我是小偷,偷走了她的时间。

李小懒笑了,说,有的时候,真的会很不开心,甚至都不愿意让自己开心起来。有的时候会抱着肩膀,坐在桌子前面发好久的呆,什么都不想。有的时候觉得做人真的很难,即使只是平平常常活着,也需要别人的鼓励。

范小西说,有的时候,我们难过,也许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睡上一觉,第二天早上,打开窗户的时候,能看见太阳,能听见鸟叫,会发现,跟活着相比,昨天为之难过的那些事都是多么不值一提。可是,大多数人没有睡这一觉,或者睡醒之后打开窗户看见的是阴霾,于是直接按下了生命的最后一颗按钮,残害别人,或者抛弃自己。人们总说生命是脆弱的,生命的脆弱不仅在于意外事故,也在于我们的一念之间。我经常会留意电视或者网络上审判犯人的画面,他们有的人因为杀人罪会被判处死刑,被搀扶着押赴刑场。我不知道他们在去刑场的路上会想些什么。跟自杀的人不一样的是,他们的死是被动的。所以他们的内心一定要足够强大,否则会很难面对自己的死亡。他们可以想3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虽然犯罪,但依然可以上天堂。有的人会觉得人的一生不过是这样,不经意间自己就走到头了,死亡毕竟是一切物种的归宿,跟去一趟卫生间也没什么区别。看过的一个电影中,一个很年轻的犯人在去刑场的路上跟他身边的警察说,我还是一个处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因为他的生命还没有完全展开。警察摸了摸少年的头,说,其实死亡并不可怕,你死后,不会寂寞,也没有悲伤。少年微微笑了一下。但是,当警察在刑场外听到了那一声清脆的枪声后,他依然泣不成声。那个少年是他的儿子。

其实,没有人想不开心,但做到开心对很多人来说却那么难,4个人一共也没说出几种能让自己开心的方法,但是他们很明显都疲倦了。范小西在他的笔记本上写道:其实大家所说的方法并不是阿Q大法,或者掩耳盗铃,因为老子说,福祸相依,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事,也没有绝对的坏事,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怎么看待,怎么转化,所谓否极泰来,乐极生悲。我们要把好事变为坏事,因为我们心情不好,积郁成疾自然是坏事。所以让自己开心是我们郁闷时的当务之急,无论使用什么办法。

几个人慵懒地小憩了一会儿,睡眠可以抚平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伤痕,或者疲惫。几个人在不知不觉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精神和气色都比刚才好了一些。范小西说,亲们,现在是凌晨4点30分,再过1个小时,列车就要到达本次旅程的终点了。咱们还可以说一个主题词。聂小歪坐在那里两眼放光,像耗子一样精神,她精神焕发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希望火车能晚点到站。范小西看聂小歪的眼神,蓝光中溢满了意犹未尽的眷恋。眼睛发出蓝光的聂小歪从范小西手里抢过书,她说,这次我要掌握选择权,她嘴里嘟哝着念着咒语,像变魔术一样指了一个词。大家一看,是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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