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说是指人民主要是劳动人民集体创作和口头流传的与一定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地方古迹、自然风物、社会风俗有关的故事。在传说中,故事的主人公是人而不再是神,它的内容与神话相比更接近现实生活本来的面貌,有较强的现实性和社会性。
朝鲜民间传说资源十分丰富,根据内容大致可分为建国传说、人物传说、风物传说、风俗传说四类。这些传说一部分记录于《三国史记》、《三国遗事》、《高丽史》、《李朝实录》等史书中,此外,《东国舆地胜览》、《世宗实录·地理志》、《大东水经》等地理志以及众多的地方志、个人文集都收录有大量的民间传说。除了这些记录于文献的资料之外,在民间还有大量的传说通过口传的方式传播。20世纪30年代以来,随着民间文学研究的深入,这部分民间传说也得到了收集整理。
第一节建国传说
建国传说是一类颇具特色的民间传说,它讲述了开国君主们诞生、成长、统一部落、建立国家的过程。朝鲜历史上基本上每个王朝都有自己的建国传说,在传说中,开国君主的能力被理想化,甚至被神化,越早的建国传说开国君主被神化得越厉害,往往成了半人半神的人物。具有代表性的传说故事有《高句丽建国记》、《百济建国记》、《驾洛国记》、《朴赫居世》、《耽罗国记》等。
上文已经提到,世称《高句丽建国记》按照内容其实可以分为解慕漱神话和朱蒙建国传说两部分。有关朱蒙建国的传说内容如下:
柳花被渔翁从优渤水捕捉上来献给了金蛙王,金蛙王得知她是解慕漱的妃子,就把她安置在别宫中。一天太阳光照射到柳花身上,柳花想避开,可是阳光总是追逐着她照射。从此柳花便有了身孕,不久生出一个大卵,约有五升。金蛙王对此十分惊诧,觉得是不祥之兆,于是让人扔了喂猪狗,猪狗却不吃,于是又令人把大卵扔到路上,牛马也都避开它,又命人将大卵抛进深山,鸟兽均来护卫。金蛙王想把大卵切开,却怎么也切不开,只好还给其母柳花。柳花用东西将卵包起来,放在温暖的地方,终于一个男孩破卵而出。这个小孩才满一个月就会说话,一天,他对母亲说苍蝇叮他的眼睛,使他不能入睡,请求母亲给他做一张弓。母亲满足了他的要求,小孩就用弓射纺车上的苍蝇,几乎百发百中。扶余人把善射者称为朱蒙,所以人们就叫这个神奇的孩子为朱蒙。
朱蒙渐渐长大,武艺日益高强。金蛙王有七个儿子,经常与朱蒙一起游猎。一次,金蛙王的儿子和随从共四十余人才猎获一头鹿,而朱蒙独自一人却满载而归。太子带素奏于金蛙王说:“朱蒙是个非常之士,若不早想办法将他除掉,必有后患。”于是金蛙王命朱蒙去牧马,以试真意。朱蒙心里非常愤恨,向母亲诉说道:“我是天帝之孙,今天落得个为人牧马的下场,真是生不如死。我想到南方的土地上去建立一个国家,但是不敢私自作主,请母亲大人指教。”母亲听了朱蒙的这番话后也不禁伤心落泪,对朱蒙说:“你有此雄心就要做好准备,将来去南方长途跋涉需要有骏马相佐,我去帮你选一匹良驹。”于是母子二人来到了朱蒙的牧马场,母亲挥动长鞭抽打群马,群马都落荒而逃,其中一匹一跃跳过了数丈高栏,母亲告诉朱蒙这匹马乃是骏马。朱蒙暗自将一根针扎入马的舌根,马因为舌痛而不食水草,显得非常瘦弱。一天,金蛙王来朱蒙牧马处巡视,看到群马皆肥,甚为高兴,将那匹瘦马赐给了朱蒙。朱蒙得马后拔出了扎在马舌根上的针,每天精心喂养,不久马就变得膘肥体壮。朱蒙还暗暗结交了三个好朋友,叫做鸟伊、摩离、陕父,个个足智多谋。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朱蒙便与好友一道悄悄离开了扶余。一行人行至盖斯水时,无舟可渡,朱蒙怕追兵赶来,用鞭子指着青天喟然长叹道:“我乃天帝之孙,今避难至此,无舟不能渡河,乞望苍天怜我孤子,速为我造舟桥。”朱蒙说罢以弓击水,大群的鱼鳖浮出水面,搭成一座桥,朱蒙等始得渡河。这时追兵也已赶到,但先头部队刚一上桥桥便坍塌了,追兵被淹死无数。朱蒙一行行至途中,忽然飞来一对斑鸠,口中含着麦子。朱蒙引弓施射,斑鸠落地,他从斑鸠口中取出种子后对着它们喷了几口水,斑鸠便复活了,飘然飞去。这种子原来是朱蒙的母亲派斑鸠送来的。
朱蒙等行至毛屯谷,又遇到三个人,一个叫再思,一个叫武骨,另一个叫默居,他们三个都归顺了朱蒙。朱蒙对众人说:“我奉天之命,欲建立基业,现在又遇到这三位贤人,真是天助我也。”于是根据他们各自的才能,分别委以重任。
朱蒙一行来到卒本川,只见土壤肥沃,山河险固,于是想在该地建都。虽然来不及马上建筑宫殿,但众人在沸浪水上盖了房子,建立了国号为高句丽的国家。朱蒙成为高句丽始祖东明圣王,时年22岁。
高朱蒙建国传说作为解慕漱神话的续篇,不可避免地包含有许多神话的因素,例如有关朱蒙诞生的卵生说就完全是神话的手法(即卵生神话)。“卵生”也叫“蛋生儿”,即人从蛋中生出。它的出现,是因为原始初民们看到了鸟类及爬行类卵生动物的繁殖方式,从中受到启发,并根据原始思维的规律,得出了“卵是一切生命之源”的观念。卵生说在世界各国的神话中多有出现,例如希腊神话中爱神厄洛斯、印度神话中的梵天都是由蛋中孵出的。但是朱蒙建国传说仅仅是借用了神话的手法,并不等同于神话。
朝鲜的建国传说中,每个始祖王的出生过程都很奇特,其中尤以卵生说最为发达。只不过在《高句丽建国记》中,蛋生儿朱蒙是个三弃三收的弃子,而在《朴赫居世》、《驾洛国记》中,朴赫居世、金首露等则一出生就被世人视为有德的君主。
有关朴赫居世建国的传说内容大致如下:大约在公元前69年,六个村的村长率领众百姓寻求有资格为王的人。他们发现长杨山山麓萝井旁山林之间,有一匹马跪着长嘶,跟踪找去,并没有发现马,但见一个青紫色的蛋。把蛋打破以后,一个俊美的婴儿从中而出。沐浴之后,那婴儿全身光彩照人,鸟兽为之起舞,日月分外明亮,起名赫居世。因为蛋的模样和瓢近似,赫居世遂以“朴”为姓。人们说:“今天子已降,宜觅有德女君配之。”一天,人们在沙梁里阏英井边发现了一只鸡龙,从它的左肋下诞生了一个女童,姿容殊丽,只是唇部似鸡嘴,但沐浴之后,鸡嘴掉落。人们修筑宫室奉养这两个圣儿。至汉代五凤元年甲子他们十三岁时,赫居世被立为王,阏英为后,国号为“徐罗伐”,史称新罗。
《驾洛国记》则讲述了伽耶国的建国历程:
属后汉世祖光武帝,建武十八年壬寅三月,禊浴之日,所居北龟旨,有殊常声气呼唤。众庶二三百人,集会于此,有如人音,隐其形而发其音曰:“此有人否?”九干等云:“吾徒在。”又曰:“吾所在为何?”对云:“龟旨也。”又曰:“皇天所以命我者,御是处,惟新家邦为君后,为兹故降矣。你等须掘峰顶,撮土而歌之云:‘龟何龟何!首其现也。若不现也,燔灼而吃也。’以之蹈舞,则是迎大王,欢喜踊跃之也。”九干等如其言,咸忻而歌舞。未几仰而观之,唯紫绳自天垂而着地,寻绳之下,乃见红幅裹金合子,开而视之,有黄金卵六,圆如日者。众人悉皆惊喜,俱伸百拜,寻还,裹著抱持,而归我刀家,寘榻上,其众各散,过浃辰,翌日平明,众庶复相聚集,开合,六卵化为童子,容貌甚伟。仍坐于床,众庶拜贺,尽恭敬止。日日而大,逾十余晨昏,身长九尺,则殷之天乙,颜如龙焉,则汉之高祖,眉之八彩,有唐之高,眼之重瞳,则有虞之舜。其于月望日即位也。始现故讳“首露”,或云:“首陵”,国称“大驾洛”,又称“伽耶国”,则六伽耶之一也。余五人各归为五伽耶王。
——《三国遗事》<;纪异驾洛国记>;
不仅三国时期的每个国家有自己的建国传说,后世的每个封建王朝也都有自己的建国传说。如记录于《三国遗事》中的后百济王甄萱的建国记,记录于《高丽史》的高丽第一代国王王建的《高丽建国记》以及后世流传的朝鲜王朝李成桂的建国记等。
但是将三国时期的建国传说与后世的建国传说相比较,我们会发现三国时期的建国传说中,始祖们往往与上天或某个超自然的神相联系,而在后世的建国传说中始祖们开始与地上的某个奇异现象相关。例如在《三国遗事》中,关于甄萱的出生和成长有这样的传说:
昔一富人居光州北村,有一女子,姿容端正,谓父曰:“每有一紫衣男,到寝交婚。”父谓曰:“汝以长丝贯针刺其衣。”从之。至明寻丝於北墙下,针刺於大蚯蚓之腰,后因妊生一男。年十五,自称甄萱,至景福元年壬子称王立都於完山郡,理四十三年。……初萱生孺褓时,父耕于野,母晌之,以儿置于林下,虎来乳之,乡党闻者异焉。及壮体貌雄奇,志气倜傥不凡。
——《三国遗事》〈后百济甄萱〉
在这则传说中,人们将甄萱的出生与蚯蚓联系起来,并出现了老虎哺乳的情节,说明这一时期传说的幻想手法已经有了新的倾向,但其目的仍然是为了强调王权的神圣性。
值得一提的是,建国传说的内容至今仍然受到朝鲜、韩国人民的喜爱,并多次被拍成影视作品。如韩国KBS电视台拍摄的《太祖王建》(2000年),MBC电视台拍摄的《朱蒙》(2006年)和《太王四神记》(2007年),其中《朱蒙》的收视率更是突破了40%。但是这些电视剧也无一例外地从本国的利益出发,变相地宣称对辽东领土的主权,而这一点从我们的角度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第二节人物传说
人物传说,是有关历史上著名人物的传说,在这些传说中主人公的传闻轶事、事迹或遭遇都经过了不同程度的虚构和加工,听来生动有趣。朝鲜的人物传说十分发达、成熟,包括有爱国名将传说、孝子孝女传说、烈女传说、高僧传说、文人传说、能工巧匠传说等等。
朝鲜各个历史时期都流传有许多著名的爱国名将、英雄传说。如三国时期的《乙支文德将军》、《鹿足夫人传说》、《朴堤上传说》、《金庾信》,高丽时期的《雪竹花传说》、《月美风》、《朴犀将军》,朝鲜王朝时期的《李舜臣将军》、《郭再佑将军和李氏夫人》、《金应瑞和桂月香》、《金德龄》、《西山大师》、《泗溟堂》等等。这些传说故事塑造了众多的名将形象,讴歌了朝鲜人民保卫家园、抵抗外辱的爱国主义精神。
朴堤上是新罗19代王讷祗王(417-458)时人,有关他的传说记录于《三国史记》、《三国遗事》等文献中。讷祗王的弟弟美海被日本人当作人质羁留了三十年,讷祗王十分思念他,派朴堤上前去解救。朴堤上到了倭国之后,假称自己是新罗的弃臣,取得了倭王的信任,并暗中与美海接近。趁着一天清晨大雾,朴堤上送美海乘船逃离了日本,但自己却被抓住了。倭王对他说,只要他答应做倭国的臣下,就赏他高官厚禄。朴堤上凛然答道:“宁为鸡林之犬猪,不为倭国之臣子。宁受鸡林之棰楚,不受倭国之爵禄。”倭王大怒,令人剥去朴堤上脚底的皮,让他走在锋利的芦苇茬儿上,又将铁烧红,让他站在上面。但朴堤上始终不改初衷,倭王知道不能让他屈服,便把他烧死在木岛中。据说现在的芦苇上仍有点点红色的痕迹,那都是朴堤上的鲜血染红的。这个传说不仅刻画了朴堤上机智果敢的一面,也表现了他面对威逼利诱毫不动摇的英雄主义气概,同时与风物传说相结合,附会了芦苇的来源故事,增加了趣味性。
金庾信是三国时期的著名将领,也是新罗完成统一大业的主要推动者,由于他在政治、军事上的建树,金庾信在民间是被神化的英雄人物,类似于中国的关羽,例如在韩国的江陵端午祭中他就是被祭拜的十二山神之一。《三国史记》中的《金庾信传》也不同于一般的汉文正史,记录了很多流传民间的传说故事,同时我们也发现记录定型于高丽时期的金庾信传说,吸收了很多建国传说中开国君主们的神异故事元素,并围绕金庾信的习武、征战等展开叙事,又为后来的英雄人物传说提供了许多可参考的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