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字方落,张若虚使一招投石问路,右手屈指成爪,抓向陆峰胸口膻中穴;左手握拳横扫其右腰肋,想借此逼迫陆峰离开站立之处。只见陆峰冷笑一声,身如机篁,猛地弹起丈余。张若虚自他身下穿过,扑了个空,忙双手撑地,腾空而起,双腿交替互踢,急追而至。陆峰当空一拧,右手袖袍挥舞,在张若虚腿上一搭,借力向右横掠,飞出甲板,左掌急出,在船舷围栏上一拍一捺,身如飞鸟,潇洒飘逸,又快又稳的落回原地。张若虚这两下急攻势已用老,翻身站定,见陆峰仍站在原地,脸上似笑非笑,似乎并未动过,旁边围观的其他昆仑弟子大声叫好,两下急攻连对面动作都没看清,心中暗惊,这陆峰身为阎罗堂大弟子看来并非徒有其名,这样正面硬攻恐怕很难奏效,需得出其不意。当即气灌涌泉,身如风车,绕着陆峰快速奔走,冷不丁的出拳出脚,使出浑身解数,或从正面举掌横削,或从侧身出脚斜踢,或从头顶疾风怒斩,总是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出手攻击,让人难以琢磨。陆峰却不为所扰,以静制动,如一根灵动的白石柱子,左闪右避,或屈身,或横卧贴地,将张若虚各种刁钻攻势一一化解,从容自若。两人一攻一守,从甲板辗转斗到船边,众人纷纷让开,转眼张若虚已经攻了九招,如此长久奔走,极耗精力,身形相比原先慢了许多,呼吸越来越重,忽见其后背空门大开,机不可失,聚集全身之力,合身扑上,陆峰似是早就算准了他有此一着,身形斜掠而起,与张若虚一上一下错身而过,张若虚眼前一空,因用力过猛,收势不住,整个人如一匹失蹄狂冲的马儿迎头向船舷撞去,这大船船舷为精铁所造,坚硬异常,张若虚这下不得撞个头开脑裂,轻则失智,重则当场殒命,吴建雄与莫莲芯始料未及,情急间双双抢出,可事发突然,张若虚与船舷离得又近,抢救已是不急,眼看惨剧就要发生,莫莲芯不忍,缓缓闭上双眼,她外冷内热,从张若虚说出身世经历起,心中就忍不住关心这个外来少年,把他当做朋友,以陆峰为首众昆仑弟子常常暗中对他使坏,有时往他饭里加蟑螂臭虫泻药,有时在他床被下面放铁蒺藜等等,均被她制止,因而陆峰更加厌恨张若虚,借切磋比斗,故意漏出破绽,诱使张若虚向船舷撞去,心思狠毒缜密,张若虚哪是对手。
忽听众人失声惊咦,睁眼望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若虚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稳稳定在甲板上,有如时空停滞,头顶与精铁船舷相隔一寸不到的距离,并未如想象中的那样撞得脑浆四溅,杨一笑赫然起身,眼中神色数变,吴建雄忙上前将张若虚扶起,凝神察看,见他除了一身冷汗外,其他并无大碍,而且还有有一股极强的气息在他体内流转,心中诧异不已,这小子总是给人以惊喜,眼下不及多问,笑了笑退了回来。
张若虚适才危机关头,脑中变得一片空明,原本昨晚那股由天地灵气转化而来真气躺在丹田死气沉沉,忽然全身十二正经中的真气极速汇集,由关元穴进入冲脉,走阴跷,过阳维,盘旋流转,穿过石门穴一路向下出会阴,循序向上来到丹田将那股真气吸引,两股真气汇集一处,张若虚察觉变化,死马当活马医,电光火石叫强聚意念,依靠月魂中卷的法门,感应到脚下甲板阴阳归属,将真气对应转变,经涌泉穴喷涌而出,与之阴阳相吸,才将身形生生定住,饶是如此,也吓得他一身冷汗。但经此一番惊险变化,他对月魂身法篇又有了新的认识,很多地方无师自通,心中惊喜不已,此刻内息充沛,一扫疲惫之态,他反而有些感谢陆峰,若不是他使诈诱自己步入险境,想要在短时间内弄明白月魂身法卷的使用方法简直不可能,真是因祸得福。
莫莲芯更是瞪大一双妙目,以为自己产生幻觉,如此失足猛冲的情况下猛骤然停住身形的,武林顶尖二的人物也很难做到,大多是借力消力,如他这般不着痕迹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陆峰死死盯着张若虚,苦瓜似的脸上写着深不信,本想不留骂名的将这小子除去,眼前这一幕却让他难以接受,不知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看来他身上必有古怪,越想越惊,心想趁他羽翼未丰,需将他尽早除去,不然往后就没他跟莫师姐什么事儿了,杀机一起,眼冷如冰。
张若虚与他对望一眼,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灵觉告诉他,要小心为上。
杨一笑又恢复和气模样,皮笑肉不笑笑道:小子,好本事,恕我眼拙,没看出来你这是哪门哪派的武功身法。
张若虚笑道:世间武功千千万,你瞧不出来的可就多了去了,恐怕你要一直眼拙下去。
杨一笑见他皮里阳秋的讥讽自己,可他说的话又无法反驳,心中怒极,要不是碍于身份,早就一掌打烂这臭小子嘴巴,冷冷道:十招已过,你并未碰到陆峰,按规定,接下来该由你接陆峰一招了,忽又朝陆峰使了个眼色,陆峰与他对望一眼,明白师父心思,点了点头。
张若虚站定,看似姿态悠闲,实则意守丹田,凝神感应周遭一切,如今那股真气已经醒了过来,他切实的感知真气变化和效应,陆峰并非善类,自己要善加利用,如今也只有依靠月魂身法才能躲过他这一击。
规定不能使用内力的陆峰却暗中蓄集真气,就算食言而肥又怎样,无论如何也要除掉这心头之患,莫莲芯想要出声提醒张若虚,但看了看周围,欲言又止,只好气灌全身,她不相信陆峰会信守规则,关键时刻自己绝不迟疑;吴建雄离她最近,觉察出她精神紧绷,真气流转,知道她的用意,也不说破,就算莫莲芯不准备危机时刻出手,他也会出手相救。
其他兄弟子屏息凝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场中二人。
陆峰深深吸了口气,为了麻痹张若虚,他决定出手之时不使用内力,利用自身身法快速接近,最后时刻才将蓄集隐藏的内力突然使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张若虚深知陆峰这一击绝不简单,与其想破脑袋去想对策,还不如发挥新领悟的月魂来得实在,干脆闭上双眼,凝神守意,体内那股真气在他意念引导下活跃流转于各大经脉,口中暗念心法,四周人影消散,他又进入到那个唯我之境,甲板,桅杆,沅江之水,甚至空气,他都清楚的感知到,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无比,随着意念散开,隐约感知到有几股强劲气劲,应该是杨一笑吴建雄和莫莲芯他们,另外还有许多强弱不一的气息,想来是那些昆仑弟子。
忽觉劲风扑面,陆峰凌厉一击,已至眼前,张若虚虽早有准备,还是吃了一惊,意念一转,真气自丹田爆吐而出,分作三股,一股沿任脉一路往上,走中极,过膻中,直入唇下承浆,一股沿手少阴肺经过中府,走云门,极速抵达手掌劳宫,最后一股沿足太阴肾经走阴谷,过太溪,出涌泉,张若虚大张嘴大喝一声,真气吞吐,护住面门,感应阴阳,脚下一轻,身如鬼魅,飘然跃上大船桅杆,面皮火辣辣生疼,要是没有真气保护,这张脸怕是没了。陆峰蓄意已久的一击竟被躲过,实在不可思议,尤其是被张若虚躲过,而且他身法诡异奇绝,与之前判若两然,陆峰心中狂怒,一击无功,二击又至,反手拔剑,一招千里追魂,人剑合一,去若流光,向张若虚当胸刺去。当此情形,莫莲芯娇叱一声,矫跃而起,罗裙飘舞,宛若仙子凌空,一剑劈向陆峰左臂,这一剑攻其必救,陆峰要么放下张若虚回身格挡,要么被莫莲芯一剑削去左臂。陆峰觉出风声,却不管不顾,双眼红赤,一往无前,立意要将张若虚穿于剑下,阳光刺目,张若虚附身桅杆,死盯着半空中一前一后两道白影,左手和双腿紧紧缠着桅杆,经脉中的真气不断涌向右手劳宫穴,忽阴忽阳,流转不定,聚而不散,越来越灼热,好似手握烧红的铁块,他呼吸急促,丹田渐渐空虚,手脚有些麻了,陆峰长剑激起的剑风刺得他皮肤锐痛,已不过半尺之距,众人忽觉周围光影一暗,空中一道炙热光芒一闪即逝,宛如地火光刀撕裂黑夜,伴随着张若虚嘶声怒吼和陆峰惊恐惨叫声,莫莲芯一手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手提着张若虚翩然落地。
十几个昆仑弟子张大了嘴巴,惊愕的看着眼前一切,江上吹来的风带着太阳的温暖的气息,也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之气,杨一笑眼中寒光爆射,飞身上前,挥指急点,封住陆峰周身要穴,为他止血,看着两条齐肩而断的手臂和地上的断剑,浑圆肥胖的身躯带如一团肉球卷起无量狂风,轰然向张若虚和莫莲芯电射而至,张若虚胸口剧痛,狂猛的劲气还未及体,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血箭,瘫软在地。
莫莲芯面对杨一笑盛怒出手,心中惊骇,若撒手不管,张若虚断然无幸,只得硬接,长剑一横,左掌翩然而出,忽觉背后传来一股雄浑热力,吴建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杨师弟,切莫冲动。
双掌相接,怦然巨响,猛烈无匹的劲风以二人为中心四下冲散,船身为之一震,原本平静的沅江激起数尺高的浪头冲向两岸,众弟子倒成一片,都受了不小内伤,莫莲芯护在张若虚身前,丹田气海受劲气波及,只觉五脏六腑气血一阵翻腾。
杨一笑倒掠数尺,落地后蹬蹬蹬退了三步方才停住,胸口急剧起伏,一张肥脸暗红酱紫,右手缩在宽大的袖袍中,似乎在不停颤抖,吴建雄也不好受,嘴角涌出鲜血,左手扶膝,右膝撑地,他与杨一笑不本不分伯仲,但事起突然,杨一笑又是全力出手,这一掌他还是吃了亏。
吴建雄咳嗽一声,淡淡道:杨师弟功力又精进不少。
杨一笑定了定神笑道:彼此彼此,又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张若虚,吩咐众弟子抬上陆峰,放下小船,自顾去了。
吴建雄稍作调息,起身察看张若虚情况,见他脸色淡金,气息微弱,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羊脂玉瓶,倒出一粒淡黄色的药丸,捏开张若虚嘴巴,运气化入,又替他调息片刻。少顷,张若虚脸色渐转红晕,幽幽醒来,莫莲芯小心翼翼的将他背靠舱壁扶坐而起。
张若虚看着插在胸口半截剑尖,苦笑道:我还以为我死了,伸手去拔,却被吴建雄制止。只听吴建雄说道:这一剑伤及心脉,卡在肋骨之剑,再刺入半分,你就要去地府见你爹了。等你体内的清心丹化尽,我替你封住心脉拔短剑,不然逆血冲入心肺,你还是会死。
莫莲芯看着张若虚点了点头,柔声道:你受剑伤在前,又被杨师伯掌力波及,伤了五脏六腑,所幸吴师伯随身携带了清心丹,不然你体内大量淤血堵塞,加上心脉受损,小命早就不保。
张若虚虚弱道:谢谢吴叔叔救命名之恩,起身欲拜,吴建雄罢手道:举手之劳而已,你若真想谢我就该珍惜自己,张若虚一时无言,胸口烦恶,哇的又吐了一口淤血,吴建雄忙挥掌抵住他后心,度入真气,护住其心脉,莫莲芯并指夹住断剑,运劲一拔,张若虚啊的一声,疼的直哆嗦,断剑一去,胸肺间阻碍一去,气血通顿时畅。
张若虚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疑惑道:杨一笑和陆峰他们呢?
莫莲芯淡淡道:走了,怎么,你舍不得他们么?
张若虚满心歉意道:我真是个不祥之人,害得你们同门相残。
莫莲芯道冷笑道:陆峰品行不端,就算不为你,我也容不得他。如今吴师伯和杨师伯生了芥蒂,杨师伯心中有愧,带着其他师兄弟与我们分道回昆仑。
吴建雄叹了口气道:如此也好,杨师弟戾气太重,与他一起,难免不会在发生冲突,对了,虚儿,你的武功谁教你的,以前没见过这样的武功,尤其是最后的反击,那样危急情况下,不仅斩断了陆峰的剑,还连同他整条右臂一起卸了下来,芯儿为了救你也断了他一条左臂,陆峰这孩子武学上的天分不差,就是心思不正,他这双臂一去,多年修为也就废了。
张若虚苦笑一声道:都是我不好,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时我右手火热异常,只觉得经脉猛地一缩,天突然暗了一暗,随即经脉又突然张开,一股奇力将右手炙热难耐的真气推了出去。
吴建雄点头道:他不顾一切的要杀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自责。只是你体内潜能巨大,恐怕危及你自身,罢了,既然你自己也不知道,还是等到了昆仑让掌门师兄替你看看再说。
张若虚心头有鬼,支吾道:嗯,暂且也只能如此了。
此后三日,莫莲芯陪张若虚在江上养伤,吴建雄每日上岸弄些调养药物回来给张若虚服用。
三日过后,张若虚已能健步如飞,三人便上岸,入桃园,再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