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凌兮坐在马车上,掀帘向府门处看去,只见大哥祁鸿渐携着安儿和二伯家的小妹文歌一同等她回来。
待她下马车后,大哥便叫乳母浣娘将安儿拉回府中玩耍,祁文歌则快步走到祁凌兮身边,急急地告诉她:“姐,大哥好像生气了。”
“随我去书斋,”大哥说了这一句便让身边的近身小厮宜明推其前往书房。凌兮随后踏进书斋,立长桌前,静等。
却见大哥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磨砚、铺纸、提笔、落笔,待完成最后一笔时,问道:“我和你说过,同白家的婚约到现在皇上也没有提起,还有一年的守丧期。我明白你和他心里都有对方,只是这场婚约参杂的东西太多了。”
祁鸿渐抬眼瞧着小妹,复又低头盯着书桌上缺失的一角,不自觉地用手磨擦,那儿早已被他摸得发亮,这是他心烦时总爱做的动作。
祁鸿渐一直未告诉自己的小妹,皇上最近召他进宫议事,话语里透着意思——守丧期一过便要祁白俩家的婚约作废。
祁鸿渐将白云青的生辰帖从身后的柜子中拿出,放在桌子上。
“这是他的生辰帖,守丧期一过就要归还给白家。其实我本不想同你讲的,近日皇上召我入宫,虽然讲得不明,可作为他自小到大的兄弟,我又怎么不会了解他的心思呢。辰儿你自小聪明,应该能明白的,若新旧两派得不到融合,于国不利。”
“我明白的,大哥。我嫁给了谁,也就是我身后祁府和晋州祁氏选择了谁。”
祁凌兮清楚地很,如今朝堂之上新旧两派对立情绪直上,祁白两家作为旧贵中的最大势力,自然要做出表率。只是自己的心里难受,憋着一股气,但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西院。
另一边白云青回府后,也被自己的大哥白青鉴叫到了书斋,所询之事自是同祁凌兮大哥所询之事相同。听后道:“二弟,今日是你最后一次私下同祁家三小姐见面,往后书信也不许写了。”
“为何?”白云青从椅子上弹起,不明道。
大哥抬头望着窗外,指着窗边的小木床让他坐下,方才说道:“你与祁凌兮的婚约是由旧帝许下,本该在你二人成年之时就该定下婚期。谁知世事难料,朝堂更替,祁家遭了难又有三年的守丧,改变的事情太多了。而如今新帝换旧帝,这城中的风云变化多端,人心难测呀!你也是知道的如今的祁府是虚名在外,内里艰难度日。”
白青鉴看着眼前的人一声不吭,喘口气又道:“我的身体不知道能撑多久,白家的将来是要你来顶着的。你是选择入朝堂,还是上战场,都要早早地定下。趁着父亲还在,我还在能够为你好好谋划。”
白云青满肚子的话,不知该怎么向大哥说,结结巴巴道:“这又不冲突,我和她在一起也可以顶起白家的。”
“是,我知道。如果皇上不觉得呢?前几日我在宫中遇到了祁鸿渐,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婚约恐怕要作废了。”
“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白云青气呼呼道。
“凭什么说作废就立马作废,我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我,祁家三小姐是我将来的妻子,是我要一直护着的人。我满心满眼都是她,她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喜好我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就像是我身上的伤疤,疤落了痕也在的。你们现在告诉我,她不是我要娶的人,你们当我们是什么!凭什么,就凭他的一句话,就凭他想要朝堂安稳,拿我们作筹码。”
“胡闹,你给我闭嘴。”白青鉴瞧他越说越激动,也越说越离谱,带着咳嗽急忙打断道:“你给我回自己院子去,好好地清醒清醒。”
待二弟走后,白青鉴从柜中拿出一个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一对生辰八字。
那是他的往事,他曾经像二弟一样,也有想要长厢厮守的人。可白府需要的是如今陪在他身边的这个妻子,中书令之女王木知。
年少时,他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可慢慢行之。
回到自己院子里的白云青,呆呆地坐在树下,任凉风吹袭。他想起二人婚约因何而起,全因老皇帝的喜爱。
当年,旧帝在位时,身边的争斗就未曾断过。许是人越来越老,就越期盼天伦之乐,便破例允许外臣带孩子入宫宴。
而在这其中就属白云青和祁凌兮俩个粉嫩娃娃最得老皇帝的心,于是他二人便时常入宫陪陪老皇帝,久而久之在老皇帝的撮合之下,俩家定下了娃娃亲,说来他二人的婚约同一般人家的婚约是有不同的。
新帝上位,且以政变途径。那这份婚约反而成了新帝眼中的刺,无论是何种缘由它都不该继续存在。
白云青深深地叹口气,这是他活到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也是第一次觉得在人世间的身不由己。
纵然祁鸿渐和白青鉴心疼他二人,可为了政局稳定,为了身后的祁白俩家,再多的不甘和惋惜也只能忍忍。
说来也巧,这二人皆为身残之人,只不过白家大公子白青鉴自幼坐轮椅,这双腿就不曾站立在地上,听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而祁家大公子祁鸿渐的腿废在了三年前那场匪劫之中,被匪徒挑断了手筋,弄断了腿骨,雨夜里扔在皇城主门外,自此以后祁鸿渐手不能提重物,腿不能长时间站立,形同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