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夜里睡不好,早上起的晚了些,韩掌柜并不在屋里,也不在后头练功,他来去无声,旁人鲜少猜到踪迹。
她看天气热起来,搬出几间房的棉被摊开来晒晒,打了桶水冲刷地面,墙角的几尾芭蕉也开了,添点肥,过几日就长得比人还高;葡萄架子底下也得松松土,加点肥,不知这葡萄到秋季有没有果实能吃,酸不酸,她脑子里净想了吃的,口水将将流下来。
大伙来做工时,还不见韩掌柜回来,再等了一会,才见他背着背篓好像从山上下来,背篓里有几个粗大的春笋,一股脑全倒在地上,沿着墙角晾晾。
沈璧问他:“掌柜的可吃饭了?”
他摇头:“还没吃,早起弄了些春笋,中午就做这个吃。”
她捧着圆滚滚的笋子,说:“炒腊肉吃罢。”
他颔首,进灶房拿了两个馒头,囫囵吞下肚,便去帮忙建房子去了。
沈璧坐在院中剥笋,笋看着大个,穿的衣裳多,一层层剥开,最后只剩巴掌大的一小块,想凑一盘菜,得剥四五个笋,切成条,下水焯,用油爆炒。
棺材铺的大门敞开着,一个女人牵着个孩子走进来,左顾右盼,看见院中的姑娘,径自朝她而来。
沈璧看见来客,笑吟吟地招呼她:“翠儿咋来了?快,坐啊。”
笑里藏刀的功夫她也会,以前玲翠儿就是这样对她的,如今玲翠儿领着自己弟弟小湾上门,倒是比沈璧想的更聪明些。
玲翠儿富态了不少,抹了胭脂红唇,纤腰宽臀,妩媚动人,她对小湾说:“湾儿,快些,叫姐姐。”
小湾怯生生地喊沈璧:“姐姐。”
沈璧看着这孩子,道:“最近长个子啦?和翠儿娘过得好不?”
不知是害羞还是什么,他不说话,躲在玲翠儿屁股后边,玲翠儿便道:“好的很,日日吃住都跟着我,老爷可心疼他了,毕竟家里如今就一个孩子,子嗣薄弱,老爷心里着急啊。”
沈璧料到她为何而来,说:“我家掌柜手艺倒是好,就是没功夫,你瞧,日日忙的脚不着地,饭都来不及吃。”
玲翠儿的眼珠子往后边瞟,看见几个光膀子的男人,道:“真的这么忙啊,怪不得,我在街上也好久没见他了。对了,湾儿说,他特别想你,想来看看你,我说啊,若是可以,这孩子来陪陪你也行。”
她把孩子往沈璧面前一推,孩子明显不乐意,往后退一步,又被她往前推了一下,沈璧眼眸收缩,皮笑肉不笑:“湾儿跟我?老爷会同意?”
玲翠儿摸着肚子道:“若我怀上了,老爷就同意了。”
沈璧说:“你刚刚落胎,这么快就养好了身子?”
“这不,来求你们韩掌柜帮帮忙呗,两全其美的事情,只要我多说说话,老爷肯定同意,反正湾儿还姓李,以后还是李家的人。”
玲翠儿把小湾送给沈璧,让她白养个孩子,长大了再送回李家去,沈璧心一横,道:“这孩子我可养不起,我自己都是下人,老太太也不同意。”
玲翠儿冷脸道:“你不要?这可是你亲弟弟,我还想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你们来着。”
沈璧知道这是个坑,替人白养孩子,孩子又不跟自己姓,这算咋回事。
“我说翠儿,你若真想怀,掌柜的也有办法,不过你得拿别的东西跟我换。”
“哦,你要啥?我有啥让你看上眼的,你倒是说说。”
玲翠儿仔细听,听她提起玉簪,玲翠儿便懂了,笑道:“原来是为了那个来的,当初不瞒你说,是我告诉大夫人,你有个值钱的簪子,她才夺走的。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要回去也不难...........”
她答应了,怀上孩子就给玉簪,沈璧上后头找韩掌柜,他跟着来到院中,擦了把热汗,坐下来为玲翠儿把脉,询问症状,听闻她最近夜惊多梦,白日精神恍惚,总是看见幻影,房间里总觉多出一个人来,于是又问她:“玉娘子母亲走后,你们可有给她烧去纸钱纸人?”
这些都是老爷的事情,玲翠儿也没过问,不过按照常理,肯定是有烧纸钱纸人的,她说:“有的罢,都是老爷弄的,我也不懂。这和我的病有啥干系?”
韩云中一派正经道:“你的脉象还算可以,不过若是长期睡不好,多梦,怕是家中妖邪作祟,得趁早除去,否则难以怀上子嗣,怀了也保不住,又遇小人害了你,我对这方面颇有了解,才劝你一句,回去赶紧把玉娘子她母亲的坟修一修,多烧纸钱纸人,让她保佑你们,或许就是她才惹得你睡不着也说不定...........”
玲翠儿嘀咕,莫不是韩掌柜诓自己,怎么和妖邪作祟扯上干系?
“韩掌柜,我这毛病一定是妖邪作祟,不是我身子不好?你先给我开几服药,我试试,若是不行,再去给玉娘子她娘修坟也不迟罢。”
“我给你的药你吃了会好一点,但是不会彻底好起来,房中之人不去,你永远也怀不上。”
韩云中道。
玲翠儿越想越觉得后脊凉飕飕,这段时日眼前幻影,的确像个人影,难不成真的是鬼?
“家中最近有人去世的话,可能是死者留恋人间,你又刚好落胎体虚,就被她趁虚而入。你要小心,多烧纸钱总归是没错的。记住,在坟头要对她讲,阳间不是她该留之地,阴间才是。”
韩云中叮咛她一番。
她的手都打起抖来,说:“真有这种事?我以前可从未碰上过。”
“我常年做棺材生意,什么事没碰见过。”
他道。
“韩掌柜也碰见过?你碰见的是啥样子的?”
她问。
“前年在南郊刘家,被去世的人托梦,说是床底下埋了金子,让我告诉他儿子记得挖出来,我和刘家儿子一讲,果不其然,他们真的从老父亲床底下挖出一坛子金子,刘家靠这金子发了家,不就在郡里置办了一所大宅子么?”
他说着,观察玲翠儿的表情已是惊慌失措,她好像被吓坏了,忙道:“我晓得了,还是韩掌柜见多识广,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是这个缘由,回头我就和老爷讲,给她娘的坟修一修,弄宽敞点,多烧纸钱给她花,求她别再来找我麻烦了。”
他提醒道:“我听玉娘子说,你手上有个玉簪,原先是她的,那东西其实是陈氏的东西,死人的东西你可留不得,留了会出事的,还是趁早还过来较好。”
玲翠儿点头:“我明白了,不就是个玉簪子么,若能怀上孩子,我要那个没啥用,多谢你们了,改明就给你们送来。”
这一顿吓得不轻,鬼都出现了,她不敢不还簪子。
送走玲翠儿,沈璧追着掌柜,问他:“你说李家真有鬼,那个鬼是我娘?”
韩云中回头神秘笑道:“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啊,啥意思?你咋猜到她被鬼纠缠了?咋感觉你事前安排好的一样?”
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韩云中淡淡一笑,回后边继续去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