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发生的事宛如昨日,张泉石每每想起都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
当时,张顾新张先生登上虎啸山,欲平我五虎寨,他三十出头,双目亮如星辰,一身白衣,飘然上来,开口就是:“从今天起,五虎寨没了,今日我只诛恶徒,伤害无辜者死,其余不论,皆可下山。”他武功出神入化,我等训练有素的百来人围攻他,却连他衣角都未碰到,他一剑未出,只是摆摆手,我们就身不由己地从他身旁飞出去,没一会儿我们就全部就全部倒地,再上还是如此,完全不能自主,没一会儿就都摔得浑身酸疼,几乎不能动弹。
五个寨主都是力可伏虎的猛士,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力可开山劈石,五人联手,章公子曾言“非绝顶高手不能胜”,他只出一剑,像是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圆,五个债主完全无法近身,五个寨主不停围着他打转,忽然他飘然后退,说了一个“停”字,我等都不明白为何,过了一瞬,才发现五个寨主皆脖颈现出一道红线,显然若非他手下留情,五人都已身首异处。
五个寨主虽为人所制,却拒不服软,我等百人也无人听其言而下山。
当时,张先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其它表情,他指着人群中的李老三,诧异地问:“我看你面色忠厚,怎的落草为寇了?”
“不过官逼民反而已。”李老三不愿多说,只是这般答复。
张先生将带鞘长剑一挥,架在李老三脖子上,说了一个“说”字。
李老三开始回答:“这么多年,从我爷爷的爷爷那时候到我这一辈,百年啊,我们的生活却毫无改善,我们家代代务农,纳税服役,却饱受欺凌,上了山后,我才知道,我们自给自足,不靠官府,凭啥要给朝廷纳税服役啊。”
张先生不再是那般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语气,而是更加诧异地说:“种田纳税服役,从来如此啊。”
李老三气愤地说:“从来如此,就对吗?从哪个时期来的,唐宋还是秦汉,五帝还是三皇,或者更久远?”
张浩南听到这里,心中有些激动:“鲁迅说的,这是有同道在此么?!”
张先生耐心解释:“官府可以管理你们啊,你们什么都不懂,需要人引导,帮助。”
李老三冷笑一声,愤声答道:“我们不需要官府管,我们可以自己管自己,官府只会欺压我们,他们帮助的是那些老爷,不是我们这些泥腿子,如果不是要我们交税服劳役,他们连看我们一眼也觉得污了他们的眼。”
“可是收税服役也是为了你们啊。”张先生急着解释,“没钱怎么养兵,没兵怎么抵御外族入侵,怎么维持地方稳定,到时候遍地盗匪,你们怎么办。”
李老三呵呵一笑,说到:“国家是皇帝的国家,朝廷是官老爷的朝廷,关我等小民何事,不过换一个人交税而已。”
张先生有些无言,却还是说:“官府组织人兴修水利,让你们免于水患,兴修道路,强化运输与交流,这你不能否认吧?”
李老三不再呵呵冷笑,而是大笑,狂笑着说:“黄河年年修,水患年年来,三年一大灾,十年再无碍。”
张先生振奋地说:“最后不是修好了么?”
李老三已经不再笑,而是一脸阴沉地说:“唱这首民谣的人死了,当然就无碍了。贪官污吏横行,修河和黄河泛滥,苦了我等沿岸百姓,修河的官老爷倒是养得脑满肠肥。
若不是黄河泛滥,家乡受灾,大户伙同官府把我们家的土地变作刘老爷家的,我爷,我爹,我娘去找他们理论,反而被打,我爷我娘被活活打死,我爹也给官府抓去,我们家不再追究土地,将仅有的一点财物送给刑房文书,才让我爹被放出来,我爹出来后,埋了我爷和我娘,到底意难平,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伙同几个同样田地被占的同村,趁夜黑风高之际,埋伏剁掉了刘老爷家的二管事,可惜刘老爷家护院多了点,不然杀他全家。杀了二管事之后,我们就一同上了虎啸山,投了这五虎寨,当上了土匪。”
李老三说到田地被夺时气愤难耐,说到亲人被活活打死时是悲愤莫名,说到官府不义时是怨恨交织,说到手刃直接仇人痛快难当,没能杀了背后的刘老爷时是咬牙切齿,满脸遗憾,张泉石表示自己从未见过那般复杂的表情变化。
李老三继续说:“这兴修的道路倒是派上了用场,原来当平头百姓时,哪儿也不用去,哪儿也不能去,现在做土匪,专收来往的老爷们的买命钱,哈哈哈哈,有意思吧,太有意思了。”说着笑出眼泪来。
“也不是所有的官府和大户都这么可恶,世上有贪官恶人不错,可也有清官善人啊,清官让你们沉冤得雪,善人修桥补路,施粥助学,让你们更好地活下去。”张先生极力解释。
李老三气不打一处来:“沉冤得雪那些痛苦就不存在了么?早干嘛去了,不贪财的清官就是好官么,袖手空言而无一策,真的有用吗?要这样的官老爷不如去庙里请尊神像供奉在官府衙门里,它也不贪财。
那些善人为何施粥助学,为何修桥补路,难道你不知道吗?路桥修好了,不主要还是他们自己在走,施粥不过是吊着我们一条命,怕我们饿得不行了,造反杀他们全家而已,至于助学,与我等泥腿子何干,不过是利用助学,把持话语,控制资源,教育后代好做官,以保他们家业兴盛,千年不衰。
这王朝,这世界,与我们这些底层有什么关系,圣人教化,仁义礼智,通通都是狗屁,哪有我们快意恩仇,喝酒吃肉来得爽快。”
张先生又说:“虽然你们以前的遭遇很惨,可你们抢劫杀人也不对啊,那和以前那些欺负你们的人有什么两样。”
李老三嘲讽道:“小子,傻了吧你,我就是这样,谁叫他们弱小呢,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强者为尊,弱者活该被人当牛马。”
张先生听得火起,于是开口:“既然如此,今日我比你强,杀你无怨喽。”
李老三倒是硬气,回道:“今日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让我爷,我娘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张先生听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笑了,开口说:“不对不对,这些话不该是你能说出来的,谁告诉的你这些?”
“是我。”一位身穿黑衣,面色俊朗,气质不输张先生的青年走了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