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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让她没想到的是,几日之后,她又在这里见到了那个名叫淑儿的女子。

那日是个阴雨天。雨下的不大,淅淅沥沥的,轻轻柔柔的落在她的枝叶上,浸透到她的根里,这种感觉让她特别酣畅淋漓。

其实比起晴天来说,她更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雨天能让她扎根的土壤更加松动和湿润,从而让她活动自己的根,轻快许多。

只是如果是下雨的话,那么这一整天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的清净了。

就在她懒洋洋,舒展着整个躯体,舒服的享受着这轻柔的阴雨的时候。

一阵阵啜泣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她侧耳倾听,来人步伐有些凌乱又匆匆,像是失魂落魄又似是漫无目的。这脚步很轻浅,她猜想应该是一个女子。

她遥遥一看,起先没认出来这是那晚名字唤作淑儿的女子。

等这女子一手掩着面,一手紧紧握成拳,从远处向这跑来。随后慢慢放下掩面哭泣的手,眉间一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红痣露了出来。

她才想起来,前些时日同一个男子来过的姑娘,眉间的这个位置也有一颗红痣,想必眼前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她了吧,名字好像是唤作淑儿。

只见那个女子跑到岸边,才止了脚步,差点因为用力过猛栽倒进江水之中。

女子面上却没有露出惊吓的表情,而是一张写满哀伤的脸。

这个女子是一路跑着过来的,来的时候并没有撑伞,加上跑得又急,发丝已经凌乱不堪,有几缕还贴在脸上,而身上的衣裳也被雨水湿了个透。她慢慢屈膝蹲下身子,一副狼狈模样,却是也不管不顾,渐渐由低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兰花看着这女子,心里也能猜想出个大概来,那日同她来的男子恐怕是失约了。

兰花其实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为这个样子,当初看那个吴郎的神色,就是极其不真诚的,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淑儿看,安的是什么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她所亲眼目睹到的已经是不计其数了,如果把这些事都凑到一起,她想自己都可以写一本叫做如何辨别渣男攻略的书了。

这淑儿在她身旁哭得实在是太惨,把她的心都弄得一揪一揪的,可她却是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实在是难受极了,只能在心里遥遥叹气,希望这个淑儿能够看开些,别钻牛角尖。

碰到这种事情她也实在无计可施,或许等会儿淑儿哭累了,也就消停了。自己还是多吸收一些这雨水,好好滋养埋在土里的根,享受这难得的雨天吧。

诚然,她确实是低估了一个女子,在受了情伤之后的这个爆发力到底有多强。

就像现在,已经是夜半时分,那个淑儿虽然已经没有在哭,但还是蹲坐在岸边,很契合的融入这沉寂的夜色之中,一言不发。

兰花已经是睡了一觉又悠悠转醒,刚刚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淑儿的视线一直盯着平静的江面,眼底里似乎在暗潮涌动,任由身上的悲戚之感不断的酝酿、发酵。

这淑儿莫不是想投江吧?

这种眼神,很熟悉,让感到她似曾相识。

因为曾经也有人,在这里投过江,也大概是这样的表情和眼神。麻木冰冷,面上不见波澜,眼里却暗潮涌动。

尽管是生命力顽强的自己,倘若被这江水淹没,八成也会性命难保,更别说是眼前这些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了,投江之后定会性命难保。

她曾经就见到过有人在这里投了江,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喂,你千万别想不开啊,快点回来!离这江边远些。”她情急之下,脱口喊道。

但是这淑儿却没有任何反应。是了,她说的话别人根本就听不见。深深的无力感又开始袭来,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若只是做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却无力阻止,那她该是何其可悲,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她来过。

她实在是不想也不愿再体会,这种无力的感觉了。看着淑儿绝望的眼神,和无助的背影,她又怨又气,心在微微颤抖。

忽然,奇妙的一幕发生了。附近的杂草像是能感受到她的心情,随着她的颤抖也开始颤动起来,一遍接着一遍的,发出簌簌的声响。

有一种神奇的连接,把她和周围连接起来。在她察觉到这种连接之后,开始尝试着控制周围的野草,为淑儿做个警示。

然而淑儿只是沉默,专注的凝视着江面,根本没有在意到周遭的一切。过了半响,忽的闭上眼睛,毅然决然的跳入江底。

扑通一声,顿时水花四溅,她自己也被溅了一身,晚上的江水尤为冷冽,她也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再看向江面时,只有一圈一圈荡漾着的涟漪,越来越小,直至涟漪消失。

她看着淑儿慢慢沉下去的地方,闭上了眼,叹了口气,算是默哀了。她救不了别人,又为何让这一幕幕总是发生在自己面前呢。

之后的日子又一切如常,她醒醒睡睡,晒晒太阳,沐浴月光。

她会偶尔看看湖面,想起那天那个伤心欲绝的淑儿。她怀着幻想,说不定有一天会从这江水里走出来呢?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到现在为止,淑儿沉入江中后却再没浮出来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那一天。自上次那淑儿的事后,已经过了很久。

那本是一个极其正常不过的夜晚,弯弯的月亮已经渐渐圆了起来,明亮皎洁。

可能是随着月亮的越来越圆,这月光也逐渐明亮许多。茂密的杂草丛和沉寂的江面,乃至于周遭的一切,都比以往的夜晚清晰不少。

一男子携一女子,悉悉促促的进入这杂草丛,慢慢临近着微微荡漾起洪波的江面。

女子则是微微侧身靠在男子的怀中,男子仰面看着这圆月,忽然诗意大发,开始吟起了诗来:“月上柳梢头。”

怀里的女子颇为默契的接了下一句:“人约黄昏后。”说完便又一脸娇羞地把脸埋在男子的怀中。

男子看到此景,心情十分舒畅,牵着女子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将将到了这江岸边才停了下来:“玉儿,你看这个水里这圆月的倒影。”

名唤玉儿的女子,顺着男子的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圆月的影子在江面上,跟着湖面的晃动而错落不平,颇有一番景致却又有些凄凉。

“尽管再美,终究是虚无的。只可远远观之,而不能将其拥有,这求而不得,最是凄苦。”女子刚刚还是一副娇羞的样子,现在却多了几丝惆怅在里头。而明眼人都知道,这女子的话中似乎是另有所指。

兰花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人,只感觉两人的画风略显清奇,竟在这里吟诗作对,大谈风月。却是比以往来这里的青年男女,要颇为讲究,也是更为文艺。

男子自然是听出了这玉儿的惆怅之情,急急开口道:“我对你的情谊绝对是真之又真,我的心已经都放在你那里,你是我唯一的挚爱,我对你的心这明月昭昭天地可鉴啊!”

啧啧啧,这男子也太会了吧?兰花不禁心生感叹。

这情真意切的凿凿之言,没有哪个女子听完之后是不感动的,正如现在这个女子听完之后,眼睛就泛起了泪花与男子深情对望。

兰花看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码,也颇为满足,准备伸伸懒腰封闭自己的五感,进入梦乡。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沉寂的江面之上,慢慢的浮出了一张骇人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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