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一顿,不敢答话。
皇后吩咐身边的宫女重新换上了热茶,朝我温言道:“不必紧张,你尽管说出来便是。”
我悄悄看一看萧贵妃,见她微微点头,这才恭顺道:“启禀娘娘,有一道虾子竹荪百花燕窝卷,可做点心食用。”
皇后看起来颇感兴趣:“哦,这个名儿倒是从未听过,你且说说该如何做?”
我点一点头:“是。将新鲜虾肉剥出后,混以少许盐和玉米粉剁成虾胶,并以小滚筒揉搓约一炷香时间。随后将竹荪浸软开边,铺上虾胶和隔水炖熟的燕窝,卷成条状后,隔水蒸熟。淋上沸起的百花汤,再洒上虾子即可。”
孙昭仪缓缓道:“听着做法倒也简单,只是不知味道如何?”我缓声道:“这道点心松软可口,鲜嫩多汁,既有虾肉与燕窝的美味,又不失百花的清香。且还有润肺止咳,益气养阴只,诸位娘娘食用最是合适不过。”
皇后满意地笑起来:“既是如此,碧若你且记下这法子,待会儿命小厨房做着尝一尝。”
站在我身边的宫女应声退下,众位妃嫔说笑一阵也就各自散了。
回泰宁宫的路上,萧贵妃一直沉默不语。我以为自己言行有了偏颇,心中忐忑不已。到了宫门口,她却只是淡然吩咐了我一句:“去小厨房将方才毓敏公主说的龙井汤圆做好,下午给公主送到上书房去。”
我应了一声,缓步退下。
龙井汤圆并不难做,伺候萧贵妃用了午膳后,我便提着小食盒去了上书房。
拐过了御花园的南廊,突然冒出一个青翠的身影,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清儿。
搁下食盒,我拉着清儿的手惊讶道:“清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冷宫的内监和宫女是不可以随意走动的,若是被管事嬷嬷发现,她定然少不了一顿责罚。
清儿眼眶红红的早蓄了一包眼泪,见我问起,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便扑到我身上,把眼泪鼻涕全部抹在了上面。
清儿本也是氏族女子,当年因为父亲获罪而沦入宫廷为婢。她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妹妹,唤作冰儿,二人一母同胞,感情极好。当年家中出事时,因为妹妹的年纪还小,并没有放入宫中为婢,而是被送到了临江王的府上,做了一个扫院子的小丫头。
只是昨日临江王府的仆人偷偷送了一封信给她,道是冰儿患病一个多月还不见好,也没人照顾她。清儿如今只有妹妹这一个亲人,自然着急得很,只是苦于不能出宫,亦是无济于施。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为奴为婢,本就低贱,又有谁会来管我们的死活呢?
温言安慰了她一番,将她劝回去之后,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正要起身往上书房而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急忙转身,却见身后垂柳茵茵,并没有人影。只是刚才那一声轻笑如此清晰,绝不会是我听错了。带着小心的试探,我犹豫地开了口:“是谁?”
又是一声轻笑,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却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
看到他,我立刻想起了以前在书上读到过的词:温润如玉。
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三四岁左右,雪白里衫外是一件淡褐色的华袍,领口处卷起精巧的褶子,绣着朱红色纹路。肤色白皙,淡淡的秀眉下一双莹润如玉的眼睛,放出熠熠光辉。发浓如墨,以银冠绾起,华贵而清雅。
他的身份看来不低,于是我后退几步,微微屈身行礼:“不知尊驾是哪一位?”
他上下打量了我片刻,这才摆摆手道:“起来吧,不必拘礼了。”见我面带疑惑地缓缓起身,他却是展颜一笑:“我是临清王。”
我吓得急忙再次蹲身施礼:“奴婢见过王爷。”
临清王司马扬,是大原国当今圣上的幼弟,排行第九,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最得圣上疼惜。听闻这位王爷性情洒脱不羁,满朝文武,甚至是宰相将军,都无一不让他几分薄面;**妃嫔更是刻意讨好,以期能够通过他获取皇上圣宠。
好奇抬起眼来,想偷偷打量他几眼。不妨正对上他一双清润双眸,含着笑意看向我。
我不由得满脸通红,施了一礼就要离开。他却叫住我道:“方才那一个哭得很伤心的宫女,可是你的朋友?”
我一怔:“王爷都看到了?”
临清王似笑非笑:“本王路过此地,见到两个娇俏美貌的小宫女在这里抱头痛哭,不由好奇,便停留了片刻。”
听他语带轻佻之意,我不由地心生淡淡的厌恶之情,只是低声道了句:“奴婢们卑微之躯,劳王爷挂怀了。”
转身就要离去,谁料脚下一绊,腰间的一只葵锦小宫袋便跌了出来,里面的各色小玩意儿,包括那日的白莲玉钗,全部滚了一地。
我急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收拾这些东西,却见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捡起了那支小小的玉钗。
临清王对着阳光看了看这只玉钗,有些发愣:“这是……你的东西吗?”
我见他这样的表情,有些心慌:难道他知道这支玉钗?
但他很快便淡淡一笑,将玉钗递了回来,笑意盈然:“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还有这等雅致的东西,应当是家里传下来的吧,好好收着吧。”
我急忙接过他手里的玉钗,匆匆行了一礼,急步离开。
上书房位于御花园东侧的坤势殿,是个阳光极好的清静地方。上书房边上便是芜若亭,守在上书房门口的公公看了看萧贵妃给我的腰牌,颇为客气道:“姑娘,公主尚未下学,你要稍等片刻。”
说着朝芜若亭一指:“若是食盒太重,姑娘可以去那边的芜若亭小坐片刻。待公主下学,奴才自会来告诉姑娘。”
我想一想也好,便笑着福了一福:“如此便多谢公公了。”
芜若亭是座方方正正的小亭子,壁檐的青漆已然有些剥落,青砖瓦地倒是很有古韵。我在连着亭子的长石凳上坐下,轻轻靠在了冰凉的青石壁上。
午后的阳光温热地洒在脸上,微风送来好闻的松子清香。因着前几日没有睡好,眼下听着清脆的鸟鸣声,我渐渐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浓浓睡意也是一波接着一波袭来。我只得勉励打起精神,不至于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个温热的东西在舔着我的侧脸,惹得我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一下子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