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她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粗糙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身下那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她对天发誓，她一生经历过的所有苦难也无法与现在痛苦所相较。
烛光的照耀下她的神情是那么伟大，这大概就是一位母亲的觉悟吧，她的心是如此坚定，即使有时也会动摇，可是当她一想起那幻想中孩子那可爱笑容，她的心又变成了磐石。
“小刘，你可要加油啊，我好想已经看到孩子了，说不定你再用力一点，这个孩子就出来了。”趴在女人腿间的接生婆鼓励着她。
“啊～”女人听见了身下接生婆的话，心一狠，她使出浑身解数想把孩子生出来，但因为过于痛苦，不禁又叫出了声。
这声痛苦的嘶吼似乎与屋外的雷声交杂在了一起，可是这声音却清晰的传到屋外男人的耳朵里。
他缓缓地走出屋檐下，任凭暴雨打击在他的脸庞。
他静静地走着，一步，两步一直到了第九步，他直直的跪了下去，也不在乎自己膝下的泥泞，随后他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他起身重新回到了屋檐下，听着屋内的声音，她每一声嘶吼都像是一把尖刀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扎了下去。
明明是她放弃自己那优越的生活，选择和自己来到这乡下，过着劳苦的生活，可是自己却让她承受着如此的痛苦。
想到这，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的更紧了，他恨不得将他自己的指甲嵌入自己的手掌以此来转移心中的痛苦。
接生婆看着小刘身下的动静，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因为孩子的脚是最先出现在她面前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放缓。
“小刘啊，这有一个坏消息，这孩子是难产啊。”马接生婆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对着产妇说到。
旁边打下手的徒弟听完自己师傅说的话之后，给产妇仔细地擦了擦汗，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快速地走到门外。
“你也听见了吧，你的内人是难产，难产我们就不能保证他们两个人的安全了。如果一会出了事，你要做选择的话，你是保大还是保小呢？”徒弟一脸严肃地询问着男人。
男人发出了咆哮，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跪在了徒弟的面前：“我求求你，你一定要他们安全，如果不行的话，一定要保大。”
“好，我们一定会的。”随后徒弟便又进入了屋内。
她把男人的话告诉给了自己的师傅，她的师傅点了点头。
“别。”这个字仿佛用尽了女人所有的力量。
“嗯？小刘你说啥子！”接生婆听到了女人的话语，吃惊地望着这个坚毅的女人。
“我说，不要听，不要听力哥的话，如果要选择一个人的话，那就，那就保住我的孩子，他还，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女人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这让师徒二人陷入了迷茫，徒弟决定将女人的话告诉男人。
屋外男人听完徒弟的转达后，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对不起你啊，老婆，老婆，我真的对不起你啊，啊啊啊。”
“做决定吧，你的内人可能快坚持不住了，你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徒弟也有点不忍心，但是迫于现实的压力，她还是出言提醒了男人一下。
“听她的，听她的。”男人失神地望着这阴沉的天空，随后他直直的砸在了地面上，他的眼神里失去了一切的光彩。
在他脸上滑落的，是泪水多还是雨水多，这件事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徒弟也忍不住她自己的情绪了，泪珠缓缓流下，她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内。
接生婆此刻也是大汗淋漓，因为女人难产的情况比她接生四十年以来所有的情况都要严重。
她急得都想要哭出来，可是还是没有想出拯救这娘俩的办法。
“马婆婆，您把手伸进去，把孩子拽出来吧。”女人忍受着从自己全身传来的痛苦对着接生婆说到。
接生婆听到这句话之后，被吓得一瞬间就坐在了地上：“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一旦这样做了，你可能就剩下看孩子一眼的时间了。”
女人缓缓地开了口：“我很确定，婆婆你就大胆地去做，帮我把孩子平安的带到这个世界上，这就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了。”
婆婆也站了起来，她轻轻地将手探了进去，小心的摸索着里面的情况，随后婆婆找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拖拽着孩子并保护着这个女人。
就在女人刚开始抽搐时，孩子被婆婆拽了出来，女人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轻快，然后她就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婆婆将手中的娃娃像珍宝一样献给了这个伟大的母亲。
女人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她感受着自己孩子身上的一切，她微微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刚才还在哭泣的孩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他开始笑，女人看着自己的孩子笑，她也笑了起来。
这个在别人眼里皱皱巴巴的孩子，在她的眼里是那么的帅气，简直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宝物，可惜自己没有时间陪着这个孩子长大了。
没时间看他和别的小孩子打闹，没时间看他给自己做饭，没时间听他对自己说一声感恩的话，没时间看他长成一个可以独立自主的大人，没时间看他在自己的事业上取得建树，没时间看他找到和自己相契合的女子，没时间看他也成家立业。
不过他能平安的在自己眼前不就是最好的情况了吗，她是多么感谢上天能够让他活下来。
她为这孩子做了最后一件事，她将他抱在怀中，喂了他第一口也是最后一口母亲的奶水。
他感受到了将自己环抱的臂弯正在逐渐变得冰凉，他开始放声痛哭。
屋外也响起今夜的最后一声惊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