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西边,黄俞州。
一个堪比唐都长安崇明宫的府邸坐落在这。府邸占地两千七百平,只比崇明宫少两百平。一块巨大的石头摆在府内,与其说是石头,不如说是一座“小山”,山高十八丈,占了府邸近一半的面积。如果有北蛮有幸来到这府内,一眼就可以认出这小山被雕刻成了北蛮圣山“松月山”的样子,不过注定无法有北蛮能到此处了,所以黄俞州的百姓早年只知道亲王府内有座山,具体的还是等到周闲秋跟其余几个纨绔子弟相互吹嘘时才被知晓。
揽松月入府,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府内除了远近闻名的假山松月,其余各处也是极尽奢华,下人、婢女总共七百名,设大总管一人,总管三十人。此外府内还有各处暗哨百余处,禁军三百人。如同盘城一般,不远处就是黄俞州军营,十万甲士在内操练。不过与盘城不同的是,此处的禁军骑兵并不多,一万三千人便已满编,远远不比不上盘城的人皆骑兵的程度。
虽然如此,但是黄俞州因背靠黄郸江,所以十万甲士都可算是水上翘楚,算是各有优劣。
黄俞州并无郡守,因为一州之地都可算是这位亲王的“家”,至于封地,更要再算上一旁的故淮州跟明潼州才行。
唐朝加上不算一州却自成一州的塞北,总计十四州,其中塞北最大,其次是南海边的敛聚州,再次就是黄俞州。反而唐都长安所在的弃申州最小。
府邸门帘上挂一块匾额,匾额上以正楷书写亲王府三字,笔劲浑厚,极为大气磅礴,是圣上当年亲笔为自己的亲弟弟周于溪写就。
三州之主的周于溪一生大大小小做出的怪事不少,一是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放弃对皇位的争夺。二是主动要求去塞北历练,一去就是十年。再一个就是生平几无任何喜好,似乎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只对带兵打仗情有独钟。
而现在,周于溪就坐在一处凉亭对着假山松月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还捏着一封记载了周闲秋近日所作所为的信。
见周于溪久久不回神,一个跟周闲秋差不多相貌的青年忍不住问道:“父亲,可是弟弟又调皮了?”
周于溪有两子,一个周闲秋,另一个是比周闲秋早出生了半刻钟的周青衣。兄弟二人虽然相貌相似,性格却极为不同。周闲秋的纨绔之名传遍大唐数州,甚至李阳都有所耳闻,而周青衣更是比周闲秋更要出名,而且是以才学出名。
十二岁时,一首以自己名字命名的七言绝句《青衣》,传遍大唐上下,风靡一时。
周于溪并没有回头,不过却回了神,闭眼轻轻揉了揉眉间后,有些疲惫的说道:“是时候了,等明天你就出发去长安,我会安排你在那位身边当一位侍郎,跟着那位好好学。”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自行离去。
“儿臣告退。”周青衣并没有细问学什么,跟谁学。双方心里都清楚。
另一边,醉仙楼内,李文甹看着接到上繁忙更甚午时,醉意愈发浓重,想着最近三日整晚风餐露宿不是个事,便又叫小二添了一间客房,美美的睡了一觉。
直到申时将过才悠悠醒来。先是洗漱一番后,去苏容房间看了一下依旧熟睡的苏容,见其短时间内估计醒不了,便打算自行去姑淀镇逛逛,补充一下自己的备用干粮,还要买个水壶,可不会再喝那种堪比泥土的茶水了。
“快看快看,是李公子!他真的来了!”一名白衣少女使劲摇着同伴的手臂指着李文甹说道。
被摇的少女猛地朝着白衣少女指着的方向看去,一声竭力忍耐也没忍住的尖叫震的李文甹耳朵都有些疼。
李文甹不禁想到,这少女练那佛门狮吼功肯定会事半功倍,让诸多佛门子弟艳羡。
李文甹经历过多次这种事情了,早已熟门熟路。赶紧扯出一抹微笑,对着二女点头示意,脚下不停,朝着前发掠去。若是晚一步估计就是被围住的下场。其实只是围住没什么的,就是保不准会被一些女子“不小心”碰碰手,碰碰身子什么的。
因为这事赵绫不止一次笑过我们李大公子形神俊朗,身边桃花无数。
等摆脱了二女,李文甹觉得是时候给自己弄一张面皮覆在脸上了,这种事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胆战,尤其是那次被一位身形堪比方老军师负重训练时用的巨石的女子,强行挤开他人,撅起那小嘴就要往李文甹脸上亲的情形,太过骇人了。要不是李文甹眼疾手快挡住了对方,估计李文甹都不敢出门了。
之后这事是李文甹心中为数不多的害怕程度比孙倩的扫帚排名高的存在。
好在姑淀镇见过李文甹的并不多,毕竟李文甹第一次来,所以也没有再遇到这种事情。
姑淀镇的主街很长,逛了好久李文甹才找到了卖竹筒的店铺,挑了一个卖相极佳的竹筒,李文甹就打算回醉仙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主街的行人也慢慢变少了,摆摊的商贩也都收摊回家了。
这时李文甹注意到一个十岁左右的黝黑小男孩还带着期盼的眼光看着路上各色的行人。小男孩穿着一身打了四五处补丁的衣衫,而且补丁也补的歪七扭八的。身前摆了一个摊位,如果李文甹没记错的话,这里原本是被一个卖那风花雪月的艳情书籍小贩占据。
小男孩应该是等那小贩走了才占了此地。
小男孩身前放着六七种草药和一个小竹筐,草药都是比较常见的,有那活血化瘀的,也有治外伤的,不过根部还残留了一些泥土,应该是刚挖出来没多久。
小男孩见李文甹看向他,脸上出现了一点喜色,不过立刻被他压了下去,因为他想起来之前听到过一个小贩说,有那客人来买东西,千万别高兴,高兴也别表现出来,会让那客人觉得你的东西不好卖不出去,就算是好东西也会被压价很多。
小男孩一直记在心里,只是今日来的实在太晚,卖的又少,若是宵禁之前还卖不出去,就只能低价去卖给药铺了。如今看到有人要买,而且一看最起码不会是穷人,也就是说对方可能根本不会压价购买,这让小男孩有些没忍住喜色。
要知道平日里跟那些一颗铜钱也能掰开两半花的,实在是挣不到几个铜钱。而有钱的又都去药铺买,哪会来自己这种小地摊。
“先生要买些什么吗?我这卖的元当比那药铺一两要便宜一成,当归今日采的多,先生若要买给先生便宜一成半。因为是刚采的,所以还没有晒干,所以还会给先生打折一些,不会让先生亏本的。”小男孩见李文甹朝他走过来,连忙揉了揉酸痛的腿说道。
之前在李府读书时,看过基本药书,虽然给人看不了疑难杂症病,但是草药李文甹基本都是认识的,看那小男孩一本正经的给他介绍都是什么草药,都有什么功效,一副害怕自己买错的样子,李文甹忽然觉得塞北守护的,好像不光是性命。
一抹微笑出现在李文甹脸上,似那初春的和煦阳光,暖暖的。
伸手想摸摸小男孩略显脏乱的头发,却被小男孩后退了一步躲开。“在山上跑了一天,怕给先生的衣裳。”小男孩黝黑的小脸上出现了些许红晕,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李文甹也不强求,只是脸上那股暖意更多了些“要出远门了,买点元当跟牛筋草备着。”
小男孩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杆小秤“先生要多少,要是要的多就给先生再便宜一些。”
李文甹看了下并不多的两味草药,说这两种全要了。估算了一下价格,掏给了小男孩二钱银子。
小男孩一株一株的去掉了草药上沾着的泥土,过好了秤,总计一百七十四文。小男孩说先生等下,就跑去了对面还开着的一家酒铺。
不多时,小男孩跑回来,递给了李文甹三十文钱。
“说好给先生便宜一些的。”
李文甹无奈的摇了摇头,收下了那三十文,还没见过变着法子给买家打折的。
看了一下天色,小男孩把剩下的草药收到了小竹筐里,说了一声谢谢先生,往南边跑去。跑了几十步到了拐弯处一回头,发现李文甹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小男孩跳起来挥了挥手,跑进了一条小胡同。
穿过胡同小男孩先是去了一家药铺,卖了一部分草药,又拿了几味没有采到的,就出了药铺,药铺的主人跟小男孩好像还很熟双方还聊了几句。
比如今日收获不少。
药里没有元当跟牛筋草,看来遇到大主户赚了不少。
多是药铺主人在说,小男孩基本都是笑着挥挥手说没有。
从药铺出来,又拐就数次,到了镇南边一个偏僻的小木门前,小男孩熟练的掏出钥匙,打开门。房子很小,只有三间屋子。一间灶房,一间茅厕,一间主屋。
主屋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床上躺着一位中年妇女,小男孩先是拿出毛巾擦了擦妇女嘴角流出的口水,就急匆匆跑去灶房生火去了。要给母亲煮药做饭的。
小男孩的家很小木门很小,围墙也很小。李文甹不用垫脚就可以看见里面。只是看见的这些并不让人好受。
至于做完饭的小男孩看到小木桌上突兀出现的银子有什么想法,是什么表情,李文甹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