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的琼山,少年正沿着山路往山上赶。
他一头黑发,后脑扎了个发髻,虽然一身粗布衣服却裹得很厚实。他走得不快,但喘着粗气,嘴里不断冒着白气。正当他快步上山的时候,却碰到了一队人,一队他极不想见到的人。
那些人里只有领头的骑着的一匹棕马,见到少年后立马喊道:“白云凡!小子你瞎跑什么呢!”
少年原本想埋着这头赶紧走,却没想被人叫住了。他抬起头脸上堆着笑,冲马上的人说:“任队长,我着急回家没见着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人从马背上抽出一柄四尺长的铁棍,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揶揄着说:“白云凡,我们正要去驯养营取马。你不在家里多帮帮你那瘸腿的老爹,没事下山瞎溜达什么?该不会是去山下的武堂偷学古武道了吧?”
说完,他手里铁棍一震,少年立即感觉肩膀被狠狠抽了一棍,扑倒在了雪地上。
“我都还没用上道力你就倒了?看你这样应该也没偷学到什么啊?我记得…你已经十七岁了吧。我看你还是放弃古武道,留在琼山多捕些御兽。接过你爹的衣钵做个营头也不错。”
骑在马上的任队长正在得意的时候,他的一名手下悄悄走了出来,小心的扶起了少年。任队长看着自己的手下自把自为也不生气,只是哼了一声,说:“两个废物倒是惺惺相惜。”说完就领着其余的手下朝着山上疾驰。
而那个扶起少年的人确认对方没有受什么伤后,也起身紧紧跟上了自己的队伍。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雪,冲着远去的小队小声说:“尤大哥,多谢…”
隆冬的风雪中,琼山驯养营正忙得不可开交。三辆货车排得整齐,几个年轻人正在车上忙碌,他们虽然穿得单薄,身上却不断冒着热气。
“再检查检查货车,这批铜趾风马性子烈得很!别等走到半道它们耍起了脾气就把货车给弄散架了。”
头发花白的管爷拍着货车上碗口粗的栅栏,朝着货车上忙碌的几人吆喝。一边喊着他又朝另一架货车走去,他走得不太顺畅,右腿的小腿肚上有一道四五寸长的疤痕。
管爷腿上的疤是十七年前留下的,那会儿他才刚做营头。在一个寒风彻骨的冬夜里,管爷独自上了山,鬼使神差地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个婴孩。那孩子不知道在雪地里待了多久,管爷怕孩子冻坏了着急上前,却没注意到皑皑白雪下的捕兽陷阱。等他抱起襁褓,见着里面的孩子乐呵呵地冲他笑的时候,自己的小腿已经被铁刀扎了个大口子。
之后他把婴孩带回了驯养营当成自己的孩子养,这一养就养了十七个年头。
“管爷,这车稳着呐!”
“就凭这十几只还没长大的小马,还怕把这大车给毁了?”
“咱们这车连铁犀都能装好,您就别操心了。”
说话的都是琼山驯养营的伙计,他们跟着管爷已经有好些年了。管爷见着他们干劲十足也很高兴,冲着他们喊了句:“你们几个小子好好把铜趾风马装上车,铁马堡的人马上就到了。等他们将这批马带走,咱们回屋子支起大铁锅,今天吃顿好的!”
“今儿什么日子,管爷怎么大方起来了?”
“今天?小凡的生日呗!”
“我说前几天管爷下山去买了坛美酒…”
几个伙计正聊着,管爷抬头看着聚起的乌云,嘴里嘟囔着说:“这天变得真快,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小凡一大早就下了山,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任队长到达驯养营的时候三架货车已经装备好了,车上的栅栏里全是一人多高的青马,马蹄泛着黄铜色敲打着货车发出铿锵的声音。
任队长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布袋,随手就扔给了一个驯养营的伙计。
“这些钱够你们过冬了。”任队长骑着棕马在几个货车间来回巡视,脸上看起来很满意,接着说:“干的不错,低级驯养营里能出这么好的风马够你们吹嘘好一阵了。”
接过钱的伙计打开布袋点了点,然后将钱袋交给了管爷。
管爷掂了掂钱袋,然后对任队长说:“还请任队长回去后替我向铁堡主问好。”
“好说,营头怎么说也是堡主故交,问好的话我一定带到。”任队长驾着棕马来回踱步,又说:“营头的小儿子今天又下山了吧。来时刚好碰见,试了他一招,营头该不会介意?”
管爷眼角闪过了一丝不悦,不经意间露出了些许威仪,就连任队长也愣了愣神。但管爷随即又缓和地说:“我这营头也当不了多少日子了,以后这里还得交给小凡,还请您也多照顾照顾。”
两人正说着话,黑发的少年也跑到了驯养营。他刚进门就开始喘着粗气,看着累人得很。
任队长见着来人,又裂开嘴笑了:“营头,你家小孩身子太弱了你得多买些补品啊,修不成古武道是小事别一不小心夭折了。哈哈哈…”
黑发少年叫白云凡,自从十七年前被管爷从山林里带回后从没离开过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在雪地里受了冻,身体格外羸弱。同龄的孩子到了十三岁便会修炼古武道,白云凡等到十五岁才勉强达到了修炼资格。但命运对他的捉弄没有停止,修炼了两年身体里却没有半点武道力。
也正是因为这些,除了管爷和驯养营的伙计,山下的人都格外看不起他,每次下山去武堂修炼都要收到不少的冷眼和嘲笑。不过白云凡却从未放弃自己,每天都会照例下山。
白云凡见到任队长和管爷在说话,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立即走上前:“我…我回来了。”
管爷没多说什么,一手搭在了白云凡肩膀上说:“小凡回来就好,今晚我们大家伙一起喝点。不过你小子第一次喝酒可别贪杯,明早你还得下山去武堂…”
白云凡的肩膀上传来了一阵暖意,被任队长打中的地方也不再感觉疼痛,而管爷的话更是让他心里暖洋洋的。
任队长骑着马到一边,嘴角都快咧到下巴了,小声嘀咕:“这废柴还去什么武堂,只有这老头会把他当宝……”
“任、任队长,快看那是怎么回事?”
任队长带来的人中有一人大声呼喊,只见他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着天空嘴巴长得老大。在场的人都顺着他所指朝朝天空看去,空中原本汇聚的乌云从中间散开,像是一个黑色的烟圈悬在天空。
“一朵云就把你吓成这…样…”
任队长正要数落自己的手下,却看见那‘烟圈’里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身影。一个碧眼青发额头上长着一对岐角,一个头上顶着鹰隼的面具背后长着火红的羽翼。天上的‘烟圈’看起来比整个琼山还大,但里面的两个人影却只出现了半身,不知道他们的全貌该有多么的巨大。
“这、这是什么东西?”一个驯养营的伙计也被天上的景象震慑住了,他赶紧询问管爷:“这该不会是御兽吧?但没听说过世间有这么巨大的御兽,还、还住在云层里……该不会是魂兽吧……”
“魂兽?”任队长扭头看向说话的伙计,然后朝着身边的手下大声说:“是魂兽!琼山出现了魂兽,你们立即回铁马堡向堡主报告,我…我要去公国一趟!”
就在任队长发号施令准备离开的时候,天上的两个人影开始动了起来!两方只是简单挥拳,拳头相撞的一刻大地都剧烈的震动了起来。已经装好车的铜趾风马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纷纷嘶鸣起来,有的的性子急已经开始冲撞货车上的栅栏。
任队长的棕马也吓得不轻,一把就将任队长给摔了下去。
轰——
空中的两人又是一拳,这次的震动更加剧烈。‘烟圈’里窜出了无数的黑色云团。那些云团像是脱缰的野马,出现后就朝着四面八方飞快地移动。其中一团黑云竟朝着驯养营直直的冲来!
管爷见着这番情景,立即站稳马步,伸手一抓手里就多出了一柄长戟。接着他全身爆出浑厚的武道力,一头灰狼模样的御兽自管爷身体里出现。
“对方来者不善,抄家伙!”
管爷朝着自己的伙计大喊,身边的灰狼也伏在他身前仰头长啸。驯养营的伙计都是跟着管爷混了好几年的,对管爷的命令没有说半个不字,也都立即也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和御兽。
黑云在这一刻落下,狠狠砸在了驯养营中。营地里无论是宿舍还是豢养御兽的栅栏全被砸烂。卷起的气浪将白云凡吹出老远,最终撞在了一堵高墙上。他落到地面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利刃扎进了胸口。再看周围已经躺了七八人,全都受了重伤。
管爷见着白云凡受伤正要上前,却不想在被黑云砸出的瓦砾突然炸开,一个四五米高的黑影手拿一柄屠刀扬天咆哮!
“大爷我终于从地府出来了!人肉!人肉!我要好好吃一顿活人的血肉!”
黑影甩着手中屠刀,从瓦砾中一把抄起了一匹重伤的小风马,一口就咬了上去!紧接着瓦砾中又钻出了几十个细小的黑影,朝着管爷他们袭去。
管爷顾不得太多,大喝一声:“苍雪狼,融身!把这怪物赶出琼山!”
一阵白光闪出,灰狼融到了管爷的身体里。管爷一瞬间被灰色的狼形虚影笼罩,带着一帮人就迎上了黑影。
谁也没有发现,白云凡趴在雪地上胸口已经被半截木桩扎透。他双眼紧闭,就像十七年前一样静静的融进了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