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6388700000094

第94章 全文待修改3

张子敬的府邸是旧日里的将军府,和太师府隔得不远。李隽之登基后,命太师府保存原样,这才避免了它的荒废。满月酒上只请了几位故人,张子敬抱着孩子站在将军府的门口,眺望着空无一人的太师府,心里也添了几分落寞。

岁月如梭。

李隽之并没有来,他倒是比众人都早了一些见到了张子敬的儿子。如今他坐着九五之尊的位子上,自然不好再像从前似的,任意来去。

最先到将军府的是周明启和李娴,他们的婚事因京都的浩劫一拖再拖,后来干脆不办了,李隽之也拗不过李娴,便只能由着她来。二人在周家的庭院里拜了天地父母,喝了一杯酒,便算是礼成了。

明启时任户部侍郎,为重建京都,他也日夜操劳,本想着谢昉在京都,竟是没找到一天空闲时间去见见他。好在明启夫妇二人到了将军府没多久,谢昉便赶到了。

相见之时,明启几乎不敢认了,眼前的男子面容清癯,身板更是单薄,好像风大一点就能将他吹倒。这哪里是旧日里那个倜傥风流的谢表叔?

“谢表叔...不,姐、姐夫......”明启轻声唤道。

谢昉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启长大了,也长高了。”

谢昉身形修长,从前是高了明启一头多,如今二人竟也只差几寸。明启的眼眶有些红,但娇妻在侧,他又不想露出脆弱的一面,只低着头,道:“好久没见你们了...还有二姐,二姐回京,我竟是连一面也没见上。”

“会相见的,”谢昉微笑着,夏风吹在他的身上,半点柔和都没有,对于谢昉而言,那竟是刺骨的冷。他有些发抖,但还是强忍着,“相信我。”

明启重重点头,“嗯”了一声:“姐夫,我信你。”

人差不多来齐了,将军府里只摆了两桌,坐了约莫七八个人。张子敬把孩子交给秦三抱着,冲着众人拱了拱手,只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开始喝酒。

人们心中大抵都是苦闷的,谁也没心情多说什么。酒入愁肠,竟是激得些许少年意气。明启喝得脸有些红,把手臂搭在张子敬的肩上,道:“小张将军,你的孩子取名没有?”

张子敬也喝得有些懵,他点了点头:“取了、取了小名儿,叫虎子,哈哈哈,我小时候叫大虎,我老爹说,贱名好养活。”

明启勾过张子敬,凑在他耳边,指了指谢昉,道:“你猜他是谁?”

谢昉没喝多少,张子敬看他身体状况实在不佳,便给他换了些果酒。谢昉只听着,目光淡淡地望着杯中酒,什么都没说。

“那是我二姐夫。”明启嘿嘿一笑,靠在张子敬肩头,下一秒却好像要哭了出来似的,道,“你怎么这么没福气,不然你也能成我大姐夫的。”

这话一出,谢昉虽未动,但眼皮却往上抬了抬。喝醉了酒的人,总是会肆无忌惮地将一些平日里不能说、不敢说的话,借着酒劲,统统宣泄出来。听了这些,张子敬心里更是难受,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好似是发泄似的,重重锤了下自己的腿。

李娴基本没喝酒,清醒得很,见自己的丈夫口不择言,连忙拉了他坐直,向张子敬赔罪道:“小张将军,明启喝多了,说的都是醉话,您见谅。”

说完,她又瞥了一眼秦三,这样的话伤害得最深的便是人家的娘子,李娴刚要开口,却见秦三微笑着摇了摇头。

本不在意,又何谈伤害呢?

若说是面子,早在秦国公府满门被屠以后,她的面子也随着自己娘家一样,早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尽管如此,李娴还是歉意地朝着她低了低头,算是女人之间静默的赔罪。

伏在李娴的肩上,明启低低地呢喃着。

“我已经没了大姐,不能连二姐都保护不了......我不能......”

谢昉望着他,举杯饮下一大口酒。

他什么都没说,可什么却都在这一口酒里。

......

“尔玉,尔玉,醒一醒。”

如同往常一样,沈临坐在尔玉的床头,他揽住她的肩膀,让她能够靠在自己的怀里。

尔玉睁开了双眼。

尽管那还是呆滞的,如同目盲之人似的,她看不见沈临脸上、身上的鲜血,更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

她也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暴戾之气正在蠢蠢欲动。

内力已经压制不住它了。

而这一夜,祆教内部来了一场大洗牌。

主祭大人带着他的几百精兵,攻占苦陀海,囚禁了所有站队天绶氏的人。那些摇摆不定的,家眷也都被尽数驱赶到一处看管。没有人能想到,他来这一场“政变”会如此彻底、如此不留情面,仿佛他很着急去掌握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身着铠甲,手里握着染血的冽风刀。那刀饮血而餍足,散着异样的魔气,如同它的主人似的,着了迷一般。

一墙之隔,外面是尖叫声、是痛苦的哀嚎。

里面是少年拥着女子,一派岁月静好。

屋内没有燃灯,月光的清辉扫在脸上,映衬在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沈临轻轻抚过她的双眼,最后,在她的耳边落下了一个吻。

虔诚而炽烈。

尽管那是没有回应的,可他却仍旧甘之如饴。

“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尔玉,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门被打开,一个年轻的将领提着血淋淋的人头站在门口。将领见到屋中情况,先是一愣,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别处,他道:“主祭大人,天绶氏我已经杀掉了。”

那人头圆睁着双眼,想来死前受过一番折磨。

沈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觉得过重的血腥气容易冲撞到怀里的人。将领会意,连忙退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是乌克,他端着一碗药水,在将领离开之时走了进来,把药水放到沈临手边以后,便默默地退了出去,临走还特地关上了门。

这一次的药水不再那么浓烈了。

沈临并不想让她做他的武器,只是希望她可以一直活着,一直这样活着。

哪怕不能说话,不能思考。

只要她这个人还在。

“我的尔玉,来,喝了罢。”

他耐心地一勺一勺把药喂给她,抚摸着她散落下来的、柔顺的长发。

待到她喝完最后一口,沈临将药碗放到了一旁,他紧盯着她的唇瓣,上头还残留着些许痕迹。

他的咽喉动了动。

一个少年人的冲动,往往是那样汹涌,如洪水袭来似的,避无可避。同样地,想要去克制,也是异样艰难。赢得了权位,他却毫不在意,他只想把眼前这个女子狠狠地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她是他的太阳。

太阳是他的生命。

太阳比什么都重要。

他发狂似的将她推倒在床上,压制着她,钳住她的下巴,看那一张明媚的、曾经对他人嬉笑的面容,如今只能给自己观赏。

他突然想到她娇俏地笑着的模样。

仿佛是在九华山的那一面,他醒来以后,其实早就能看见外物了,只是一直把双眼藏在白布之下。透过白布,他能看见她的笑容,那样清澈美好,仿佛天上的神明似的,所有的好的形容,在她那里,都不算过分。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叹了口气。

那一夜,他抱着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地拥住。

那是他这些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

“找到了,找到了!”

夜半时分,谢昉屋内仍灯火通明。他熬了几个晚上,归鹤在一旁也就陪了几个晚上。

二人的眼尾都有些微微发红,但仍旧一页一页细致地翻查着有关祆教的记载。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昆仑所藏的古籍中,两百年前祆教初入中原之时,便有人记载了一种秘术。

冥火之烬入药,炼七七四十九天,轻能扰人心智,重能控人神识。而这轻与重的界限,便是“药”在人的血脉中的流通速度。与先祆教血脉相关性越高的人,药在其身体中流通的速度越快。因为这种药被做出来最初始的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来增强内部成员的能力,继而达成他们控制整个西域的愿望。

第一批天绶氏就是靠着牺牲氏族内的一人,用药毁去他的神识,获得几倍的能力,成为天绶氏的兵器,使得以天绶氏为头领的祆教横扫西域。

这种药百年不曾使用过,故而寻找起来十分费力,如今归鹤与谢昉寻到了些蛛丝马迹,却还是不敢确定。

他们并不知道尔玉身上流着天绶氏的血,便想不通,为什么天绶氏要用这样的药在尔玉和施露身上呢?这样的药放在寻常人身上,怕是投入几倍的心血,都得不到那千分之一的回报。

谢昉思忖片刻,道:“如今的情况,我们必须先把她们二人救出来,若是拖久了,我怕......”

归鹤自然是明白谢昉的意思,如今祆教将她二人掳去,不论是对她们做什么,时间拖得越久,江湖门派对她们的猜忌便越重。人就是这样,如今好像还是站在统一战线,若是久了、烦了,只要被他们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那么你便是对立的、是仇敌。

更何况,早在尔玉与天绶氏在皇城前对战之时,便有传言说他二人早就相识。当下尔玉在论武大会上一战成名,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背后的故事是最让人抓心挠肝地想要发掘的。如今市面上都流传着杜撰的尔玉的“光辉生平”,一旦有人将她和祆教那边联系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那不仅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反转”,更是江湖门派放弃救援的最大借口。

到时候谢昉便是腹背受敌了。

深夜一声惊雷。

大雨将至,丝丝凉气侵入屋中,单薄的外裳并不足以抵御这入骨的冷。谢昉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裳,即便是少年便负盛名的仙君,说到底也只是凡人身,过重的思虑和连夜的操劳让他的身体迅速地垮了下去。人在虚弱的时候,便最容易牵扯旧疾,冥火大伤了他,将养了几年本是恢复得不错的,却因这些日子的劳苦、情况急转直下。

归鹤见他连日郁结,叹了口气,强行打趣道:“你同尔玉都是一类人,心里有事便都写在气色上。”

谢昉摇了摇头,笑叹道:“道心不稳罢了。”

“师弟,你同我说些真心话,”归鹤道,“修行之人,大多是为了求能升仙,脱离俗世。你久居东海,别人不知你,可我却明了,以你的修为,若是勤加练习,升仙便指日可待。你真的不想......”

谢昉望着他,抿嘴笑了:“原本是想的,可现在又不想了。从前无所求,便觉得红尘乏味;而现在有所求,只觉得人间的一草一木都是好的。师兄,若换了你,你说是不是?”

“...”归鹤不作声,也不知是谢昉哪句话戳中了他的心,他一直皱着眉想着,却实在想不通,转而问道,“尔玉也有升仙的可能,你也见到的,她体内的修为惊人。”

“升仙,据我所知,或是有万人供奉、万人信仰,或是有大功德大修为。前者至今只是传说,无人真正实现过;后者又几百年未出现。故而有种说法,一个红尘百年内只得出一人,若同时出了两人,便会对红尘本身有反噬。若能做到不反噬,那两人也会一争高下...与其这样,不如安然过了这一生。”谢昉淡淡道。

“你说得是。”归鹤点了点头。

......

苦陀海大宫。

太阳从沙漠的边际向上升起之时,祆教开始了第一场朝拜。

这一场朝拜是为了祝贺教主的更替,新一代天绶氏来继任上一代时,总会有一场盛大的仪式。

大宫中的宝殿之下,两侧立着些盛装的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祆教各个部分的头领,他们各司其职,如同中原的朝廷似的,保证着内部机制的顺利运转。站在后排的是特地从西域各个部落赶来祝贺的王,在此时的西域,意识形态的领导者高于部落首领。因为祆教掌握的暴力资源更为广大,暴力资源广大造成了一种不信则会受到打击的可能,这种可能像毒药一样蔓延着,在它百年的控制之下,祆教已经成为了西域不可剥离的、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

在大宫之外,有数十乐人舞姬,有的击鼓,有的抚琴,还有的在吹一些年代颇为久远的调子。或是苍凉,或是庄重,不过那都是西域与中原混合的曲调,听着有些不伦不类,可却自成一派。舞姬手里拿着手鼓,脚腕上挂着金铃,赤足在沙地上跳着敬奉神明的舞蹈。

大宫的宝殿之上,尔玉正跪坐在教主的金席之上,她面上覆金片坠饰的面罩,露出双眼,面罩系在耳部。额头上三条与之相同的金链坠金片的饰物,刻画着太阳与圣火图纹。她身着窄袖圆领衣,颈部以宝蓝色织物束缚住,下着石榴裙,笼罩着赤足。

她的双眼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

沈临同样身着盛装,不过却还是主祭应当穿的,丝毫没有逾越。可众人都看在眼里,他所选的配色,与尔玉身上的竟是万分的契合。

可是没人敢质疑。

因为如今沈临手中握着的,是西域最高的权柄,他也有着侵蚀中原的可能。

若有那一日,他便是世上至高无上的神。

没有人想去惹怒未来的神。

沈临的心情很是不错,他缓步走到尔玉的身边,为她整理好有些偏离的位置的饰品。待到整理完成后,才站在自己应当站的位置上,背对着尔玉,面对着众人,道——

“自古教主选贤选能,上一代教主私自宣战,损毁兵马,伤我教元气,害我教先辈百年基业——如今已然自裁谢罪。”沈临抬眼,见下面诸人皆垂首噤声,颇为满意地勾起嘴角,道,“不过,他在临走之前,将教主之位托付给圣女。我等代代追随天绶氏,圣女亦是其血脉——”

他顿了顿,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怕我信口胡诌,对不对?”

底下诸人皆不敢吭声。

他转身走到尔玉身边,耳语几句,随后朝向众人道:“可有人知道暴戾之气?嗯?”

一提到这个,原本只准备沉默到底的人们开始小声议论开来。只听有人悄悄道:“暴戾之气?那可只是在传说当中的无上力量啊......当年天绶氏被奉为祆教之主,就是靠着这种力量的。只是这力量隔代而出,自第一代、第五代教主之后,再无人有此力量啊......”

“听说圣女是中原人?中原人怎么能有暴戾之气......”

“嘘,你不想活了?小声些!”

沈临耳力极好,这些议论自然是尽数收归于耳中。他颇为满意地笑了笑,转而对尔玉点头道:“展示一下罢。”

尔玉缓慢地抬头,她的目光不似从前一般澄澈灵动,而是睁眼瞎一般——没有聚焦,只有机械性地服从。

她伸出手,体内蠢蠢欲动的暴戾之气仿佛被开了阀门似的,径直冲了出来,在手心中汇聚成为一个巨大的红光团,接着直冲向上,与穹顶之中雕刻着的太阳纹汇聚在一起,形成上下合起的一道光柱。

光柱的粗细刚好能贴合巨大的太阳纹,力量储存越强大,贴合度越高——自祆教第一代教主以来,哪里还有人能有这样强大的暴戾之气。不,就算是第一代教主,也没能做到与太阳纹完全贴合!

众人惊呼着下跪,连连叩首,他们狂热地呼喊着什么口号,嘈杂至极。沈临更加满意地望着这一场“杰作”,他看向那红色的光柱,心中喜悦更甚。

天绶氏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至少,他能将施露体内的禁术全部提取出来,放置在尔玉的身体当中。

既不用自己做那个恶人,又为自己铺了一条路。

沈临轻笑,看来自己也该感谢他了。

待到仪式完毕,沈临扭了扭脖子,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半躺在尔玉的房间内。他站了许久,身上的饰物也不轻,实在是有些疲劳。侍者将尔玉扶了过来,卸下那一套金饰,沈临抚摸着尔玉垂落披肩的长发,在她耳边亲昵地念着那一句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尔玉,这说得不就是你么?”

侍者端来一碗沙枣汤,特地用冰镇过,奉上来时还冒着丝丝凉气。沈临接了过来,舀了一勺,放在尔玉的嘴边,他轻声哄道:“娘子,张嘴。”

尔玉机械性地服从。

喝了小半碗,他刮了刮她的鼻尖:“真乖。”

将碗放在一旁,沈临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尔玉的脸上,而他的话却是问向身旁的侍者。

“昨天和你们说的那些糕点,做出来了么?”

侍者露出为难的表情,怯怯道:“主祭大人,我们都做了,只是......您知道的,您要的软皮点心,实在是太难做了,我们这边去过中原的......”

“明日我若是看不到,你们提头来见罢。”沈临淡淡道。

“是...是。”侍者连忙应道。

余光瞥见乌克站在门口,沈临挥了挥手,侍者退了下去。乌克携着几封信件走了进来,他看着目光呆滞的尔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沈临道:“中原那边来信了,那个小皇帝说,如果你不想办法把周姑娘还给他,他就不会把你想要的东西还给你。”

沈临轻蔑地撇了撇嘴:“从前是要仰仗他帮我夺权...也不对,是我们互相帮助。如今我大权在握,我的东西,只是寄存在他那里而已。终有一日,我要他跪着双手奉给我。”

他看向欲言又止的乌克,道:“阿弟到了么?”

“回主祭大人的话,是昨天夜里到的。”

“好了,”沈临握住尔玉的手,目光柔软,“我们一家人齐全了,乌克先生,你说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乌克顿了顿,他是沈临最亲近的人,曾经侍奉过沈临的祖父——不过那时候乌克比现在的沈临还要小很多。沈临祖父去世以后,乌克又侍奉着沈临。

乌克是最敢跟沈临说话的人,无论他手中的权柄如何变动。

他像是父亲一样,望着在“歧路”之上越走越远的儿子,声调有些颤抖:“可是,这个女子的丈夫是蓬莱的谢昉,是死而复生的那个人......”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死而复生!他根本就是诈死,这都是他的奸计!”一提起谢昉,沈临心中的妒与怒并起,他大声喝道,“周尔玉身上流着的是我们祆教人的血,她现在是我的妻,她与谢昉毫无干系!”

乌克只能连声称是,他知沈临素来不喜谢昉,哪里知道他是恨极了,不过细细想来,自己心爱的女人曾经和那人花前月下,这般痛恨也是应当的。沉默片刻,乌克连忙转移话题,道:“小主人昨夜到了以后便安顿好了,主祭大人,您想什么时候见他?”

沈临也不会真的气恼乌克,他平复了下心情,道:“他现在大抵还在气着。我就是不明白了,昔年在九华山,我们三人相处得极好,如今成为一家人,不是更好么?他是我的亲弟弟,却总是喜欢逆着我来......不过那也不要紧,他掀不起来什么风浪。他的那个师弟呢?找到了吗?”

乌克摇了摇头,道:“九华山上的结界实在太难破了,我们也是趁着里外打得激烈才能溜进去。进去的时候,里头死了不少人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寻到小主人,至于他一直说的那个小师弟......却是怎么都没找见。大抵早就死了罢......不过之后我们也有派人去寻过,九华山的结界又被封上了,我们的人实在是进不去。”

“可惜了,”沈临道,“我瞧着他同那小孩情谊颇为深厚,本想着一道接过来。”

“罢了,”他身手轻轻抚上尔玉的脸颊,“错过了,便当是没有缘分罢。中原人是最讲求缘分的,他在中原那么久,也该想得明白的。”

乌克望着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九华山大乱的消息在同一时间传到了京都。

此时谢昉已经准备启程向西行,这是在京都居住的最后一晚。

来信上只寥寥数行,嫡系相争,玉石俱焚,独留一黄口小儿。

更详细的消息是玄胡索带来的,药师谷的弟子遍布天下,江湖门派的大小事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据说是唤月观观主大病而亡,嫡系弟子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根基最深的二弟子,另一派支持曾经最受器重的六弟子。那位六弟子便是主持论武大会的、嫡系当中唯一一位女弟子,大家都叫她“瑶师姐”。二弟子本仗着自己有诸多江湖派系的支持,想要通过内外并行来干扰六弟子的观主继任大典。在大典上,双方势力发生冲突。唤月观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久了,总会惹人妒忌,双方势力中也掺杂了不少别有心思的门派,冲突愈演愈烈,闹到最后,竟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那时在附近的江湖大派皆按兵不动,只道是九华山的屏障难破,结界太强,费力又不讨好,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最后还是药师谷的弟子强行破了结界,中止这一场残杀,不过也是去晚了,当时唤月观已经死了不少人,嫡系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十三弟子。

十三弟子大病,药师谷留了人在照料他,据说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谢昉听罢,摇了摇头,道:“如今外患还未得以解决,他们自己倒斗得厉害。”

玄胡索呵呵笑道:“这你便知道,为何昆仑和蓬莱在立派之初,都选择了隐逸避世。其实谁都不愿意真正地彻底斩断和这红尘的联系,只是有的时候,人心太脏了,为了自身的利益恨不得将别人抽筋剥皮。离得远了,自然也少些纷争。”

“如今祖师爷仙去,我也迷茫而无所从,总觉得做什么心里都没底。”谢昉轻叹道。如今这世上,在他的身边,也只有玄胡索这一个看着他的长辈,能让他露出孩童似的一面。都说谢仙君老成持重,可他说到底也不过弱冠之年,要处理天下之乱,自跛道人去后,更肩负了一派兴衰。压在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将这个年轻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玄胡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总要长大的。不过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你身后站着蓬莱,站着昆仑,站着药师谷。有我们给你撑腰,还怕那些个江湖小宗门?”

玄胡索的话让谢昉顿觉温暖,可人不能靠着温暖度日,该面对的寒冷,该跨越的冰川,还是要硬着头皮挺过去的。谢昉道:“如今的形式并不乐观,阿玉身上的戾气您也知道,我只怕祆教对她加以利用...我真的不敢去想后果。”

“你有什么打算?”

谢昉顿了顿,道:“祖师爷走了,我不能像从前一样......”二人都知道,他说的是那年的以身挡冥火,那时的他少年意气,生死不顾。如今他是蓬莱在外的唯一倚仗,他不能出任何意外。

“我去离西域最近的地方,亲自去调动人手。”他说道。

玄胡索点了点头:“京都有我,你放心去罢。经此一事,朝廷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一提起李隽之,谢昉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心里的恼火盛极,却因自己身上负担着众门派,哪能明着和朝廷撕破脸?所以他必须忍,即便是对方错的,他也什么都说不得,什么都做不得,还要将计划报给他们,同他们一起商讨。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琉璃盏摔得粉身碎骨。

宫人们都早早地听命,守在御书房之外,没有一人敢踏入一步。万人之上的陛下正在盛怒当中,没有一个人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赌陛下的火气到底有多大。

御书房门口,檀奴弓着身子,恭顺地守着。她面对着李隽之,背对着无边的夜,夜风吹过,她背上的冷汗被带起了丝丝凉意。张子敬正跪在里面,方才那可怜的琉璃盏,正碎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将头低下去,望着面前那双靴鞋的主人来回急躁地走着。天子的怒火在他头上烧着——

“朕真的是瞎了眼,才会想到和那兔崽子做交易!”

年轻的天子终于站定,望着窗外天上高悬的明月,思绪如夜风似的,轻飘飘地回到了那一年。

那时他才从京都逃往北地,也是在这样一个夜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沈临。

两个少年郎默立良久,终于从对方身上寻到了自己所需。

一个要的是中原的大局,一个要的是西域的权柄。

当然,还有他祖父的佩刀。

说起沈临祖父的那把佩刀,那故事可就长了——不过就是某一场大战,沈临祖父失了他的刀,而那把刀辗转在中原,最后被进献给宁王。沈临要得到那把刀,并非只是因为那是他祖父的遗物,更多的是因为在刀鞘中,藏着关于冥火的秘密。

而现在,沈临想要知道的、关于冥火的秘密已经尽数展现在眼前。那把佩刀对于他的意义,也只是用来怀念祖父了。所以他也并不着急将佩刀拿回来——毕竟祖父最大的愿望,就是祆教能横扫中原,睥睨天下。

李隽之当然不知道佩刀里的玄机,可他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善茬。他只猜到佩刀之中有什么沈临不得不求的东西,便一直拖着、藏着,不交给他,以此来要挟沈临,利用祆教的“乱”来打击自己的敌对势力,最终再由自己出面,清理掉祆教。

比如,这个天下从一开始便不必要由郑王掌管过渡——郑王也只不过是李隽之一步一步登上帝位的垫脚石罢了。如若不然,现在被称“逆”、“反”的,便是他了。即便当世不敢出此言,后世也定会给他下这个定义。他不想,所以郑王之乱对于他登帝位来说,是必然的一步。

如今双方共同“过河拆桥”,沈临也不需要再靠中原的暗中支持来拿到更多权柄。其实他们都知道,敌对的两个势力,总归是有一战的,却是没想到因尔玉的出现,这一战能够提前这么久。

一条密信的到来,将李隽之的思绪拉了回来,回到了这幽冷的禁宫当中。

檀奴将密信呈到李隽之面前,展开信以后,他只看了寥寥数言,便只觉血气上涌,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张子敬连忙站了起来搀住他,檀奴挪来椅子,二人扶着李隽之坐定,只听他颤抖道——

“尔玉...尔玉接任了天绶氏的教主之位。沈临他疯了!”

张子敬站在原地,干巴巴地“啊”了一声,重复道:“尔玉...教主?”

他再次看向李隽之,见他紧皱着眉头,才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张子敬稳了稳心神,道:“祆教,总不能是随便抓一个人便是教主罢。”

“信中说,”李隽之将信件仍到张子敬的面前,“尔玉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将祆教的大圣火纹和自己连接起来。”

“...”张子敬哑然,他逐字逐句地将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茫然地垂下手,道,“她...她是天绶氏的后代?”

“......”李隽之没有回应,只是皱眉望着飘落到地上的信。

“谢昉的处境,怕是会很艰难了。”

过了许久,李隽之才开口道。不过说完以后,他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对劲,好像自己是站在谢昉这一边的似的,连忙改口道,“我怕他没这个实力,耽误救尔玉。”

张子敬此时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当中,倒没细听李隽之说什么,道:“若是这样的话,那...那尔玉不就要被视为敌对?她怎么会同意接任?信中说,是她自己连接的圣火纹,她是有意识的,这......”

并非被胁迫,而是主动地接受了祆教教主之位。作为一个中原人,一个曾在中原被捧得无限高的“周大侠”,这无疑是最致命的。不好的预感笼罩在二人上方,他们分明地知道,被捧得越高,摔下来便会越惨。一旦尔玉继任的事彻底传开,那么她便会慢慢成为绝大多数中原人的仇敌,她将是被认定的背叛者,人们将以百倍千倍的恨意去对待背叛者。她的过往,也都很容易地被改写,比如论武大会上救下众门派——也许在一年半载以后,便会将人物逆转,尔玉是那个罪无可赦的“坏人”,而青城派的刘莽臣和季思思,将会变成了被冤杀的“好人”。

也不怪他们能想到这里,历朝历代,这样的方法被许许多多方面的势力用过了。

输输赢赢,想要彻底搞得另一方再也翻不了身,这是最节省成本的方法。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一次又一次陷入这样的轮回,成为一方势力操控下的棋子,风往哪边吹,棋子的走向就义无反顾地向哪一边,他们义愤填膺,他们捍卫着“正义”、“正道”、“真理”。

没有人去管为什么。

很快地,二人的猜想便得到了证明。

也不知是西域的风刮得太快、太远,还是沈临的势力实在是足够蔓延。约有半月以后,江湖上突然有了一种说法,说是论武大会上的周大侠并非被祆教掳去,皇城之战,只是他们演的一场戏,是天绶氏身体快不行了,周大侠是回西域继任的。

接着有人斥道:“什么周大侠,那是妖女!”

传言半真半假,很快,好像许多中原人都参加了西域的那场继任大典,都亲自看见了尔玉登上教主之位。有人说,那天瞧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极佳,根本不像是在京都时看到的那半死不活的模样。

接着有人笑道:“是啊,回家了,气色当然好了,再也不用装了。”

其中也有反对的声音,不过那声音极其微弱,很快便被对立的声音盖住了。

毕竟九华山上的见闻,也只是一小部分人的亲历,那些曾把尔玉吹上天的内容,也不知是辗转过几人之口。

“京都本不会被打的,就是因为那个妖女!是她害了京都!”

“是啊,祆教人的主力都在西边,绕了那么远来烧京都,为什么?是太闲了吗?!肯定就是那个妖女!”

“她还假惺惺地和他们打,呸!”

“原来她就是来迷惑我们陛下的,呵,女人,误国!”

“别这么说,我们陛下要是被迷惑,京都早就没了。蓬莱那个谢仙君,谢昉,你们知道吗?就是带着江湖门派抗击祆教的那个头头,妖女迷惑的是他!你看,他本来身体多好,现在虚成这样,肯定是被妖女掏光了元气!”

“原来如此啊——”

“不是说她是周老太师的孙女么?现在户部的周大人,你们知道吗?听说她就是周大人的二姐!”

“别乱说,周大人的二姐早就死了,前朝的时候就死了,还是在老太师之前没的呢,这个妖女肯定是冒充的!你们用脚趾想想啊,周家,周家诶!那是出过周老太师、烈女尔贤这样人家,如今还有周大人正当红,怎么可能有西域那卑贱的血脉?”

“对对对......”

各种各样的谣言,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中原。

或多或少,也有些人站出来说话。

比如大病初愈,紧接着便接任了唤月观观主的十三。

“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可众人似乎对这个新观主并不满意,因他的这一句话,四面八方的骂声开始不绝于耳。也不知是本就对十三这个人充满恶意,还是因为他站在了“大多数人”的对立面。人们只道:“黄口小儿,你懂什么?赶紧想想怎么不尿床,然后让你们这个破道观不出来要饭罢!”

元气大伤后的唤月观根本无法恢复昔日的荣光,没钱、没人,从前江湖第一大宗门,如今门可罗雀。弟子们走得走、散得散,即便是唤月观从前有不少的积蓄,只出不进,养着这样一些人也很是吃力。

大战那天,是十三和阿九离开九华山的日子。可还没等他们踏出山门,便被战火席卷,十三再睁开眼时,阿九不知生死,而自己也被硬拖着、成为了新一任观主,面对着这样一个烂摊子。

被人鄙视,被人质疑,嘲讽的声音越来越大。

后来他也只能装作哑巴,不再说话了。

再比如,以义字闻名天下的石伍。

论武大会之后,他在青州与庄公子一同打理煅剑池。听闻尔玉的事,是他最先站出来,为尔玉澄清。起初还有人相信他,到后来,谣言愈演愈烈,人人都好像是亲眼看见尔玉“残害”中原人。不过他们不敢像对待十三那样,肆意攻击石伍。顾忌着他从前的名声,顾忌着庄家煅剑池,人们只说石伍是被蒙蔽了,一代大侠都被骗成这样,可见妖女功力深厚。

谢昉收到消息的时候,先是一愣,他并不相信尔玉能“背叛”。四起的谣言,像一把又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在谢昉的背上。人们好像忘记了,曾经是这个人用自己的肩膀、用自己的肉体凡胎,为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不惜以自身性命作赌注。

部署进攻祆教、救下尔玉的计划一再搁置。

渐渐地,各个门派之间出现一种声音。

一种和谢昉的计划相悖的声音。

为什么要救那个妖女呢?

为什么不直接攻进去,把祆教人全部杀光,以绝后患呢?

他的话在江湖上,从“金科玉律”到“如同废纸”。

人们好像都在好心好意地劝他——

“谢仙君,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大家的眼睛都看见了,你不要再被骗了......”

谢昉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是的,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样的,你们给我一点点时间去查,就一点点......”

可是人们并不愿意给他们曾经的救命恩人这个机会。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谢仙君,你是蓬莱的神仙,心怀苍生大义,怎么能用全天下人的性命去冒险呢?”

他被逼到最阴暗的角落,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这样光明磊落的一个人、这样如明月清风似的一个人,也在那一瞬间想过——若他们再张嘴说话,不如打,打到他们再也说不了话为止。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归鹤千里迢迢地从保都赶到了谢昉所在的地方,他明白谢昉心里的感受,在人们的口中,施露——那个灭了秦国公府满门的冷血杀手,曾经被许多人目击过和那妖女一同进出——所以,人们判定,她们就是一伙的。

最后得出了一个可笑的结论。

那个卖主求荣的秦国公,竟也成了蒙冤而死的忠臣。施露杀害秦国公府一家,那也是尔玉的授意,她们是让中原受伤的罪魁祸首。

归鹤道:“我们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若要强行堵住,只怕是坐实了她们的‘罪过’,所以现在...我们不能反抗。”

谢昉红着眼,又是几夜未眠,他的身体已经差到了极点,本已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他的腰腹上血迹斑斑、即便是缠了几层纱布,都有鲜血不断地渗透出来:“我费尽心思,做了一把刀,是想要保护他们。而他们...现在要踢开我,用这把刀杀掉我的妻......”

众门派逐渐“团结”起来,他们要求蓬莱控制住谢昉,不让他再对救尔玉进行部署。谢昉本来的计划仍在进行,计划中囊括了“团结”起来的大多数门派,他总是理想地认为,只要众人拧成一股绳,定会攻无不克。如今这一股绳,的确是战无不胜,他好似作茧自缚似的,被这股绳牢牢地拴了起来。

蓬莱和昆仑权衡利弊,他们并不能因为“信任”而毁掉已经部署好的一切,为了他们的安全,为了世人的安全,出世的宗门选择了妥协。

你说可笑不可笑。

拖得太久了,救一个人那样麻烦。

不如早一点解决,全都杀了好了。

玄胡索曾带着药师谷的不少弟子去抗议、去游说。

可一门一派之力,又怎能敌得过呢?

或是说,

一个人的名誉、生死,又怎么能和天下人相提并论呢?

......

“阿弟,你终于想清楚了。”

大宫之中,沈临侧卧在天绶氏曾经端坐的宝榻之上。对于身份的“僭越”,他如今早就不以为然了,如今他的教主,正是他的“娘子”,只是躺一躺教主坐着的地方,又有什么干系呢?

阿九静默地立在阴影中。

烛火忽明忽暗,映照下阿九的面容是那样的无力、憔悴。仿佛早就跟命运妥协了似的,他没有半分从前的精气神,更没有了夜探试炼地的倔强。可在内心的最深处,仍然有一个声音在怒吼着——尽管那声音是那样的微弱,可它到底还没有完全消失。

那声音在说:不能屈服,不能屈服!

也是它支撑着阿九眼中仅剩的一点光。

“我骗了她,也骗了我最重要的人。沈临,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我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难道连该不该死都要你说了算么!”

沈临定定地望着他,目光阴鸷。片刻以后,他轻笑了一声,道:“阿弟,在说什么胡话?血脉相承,早就注定了我们是一家。你母亲带着你流落到中原,我找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阿弟,你还想要什么?”

他终于还是揭开了阿九最难以启齿的一道伤疤。

是了,阿九的母亲,曾经是沈临父亲的奴仆,在产下阿九以后,便带着他离开了西域,辗转到了中原。阿九对于西域的记忆,只有那一星半点,也正是靠一星半点,沈临将他与祆教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九华山上,你提前打开结界,阿弟,这就代表着你的心一直是向着我的啊。”

沈临勾起嘴角,阿九的表情愈难看,他愈快意,“在你的住处,欺瞒尔玉,还有你那个小师弟,阿弟,这也都不是我逼你的呀。”

“要勇于面对自己,一些事情既然成为事实了,就不要妄想去改变,不如去适应。”

沈临站起身来,走到阿九面前,道,“听说你的小师弟现在已经当上唤月观的观主了,你还想回去吗?你想他们像攻击尔玉那样攻击你的小师弟吗?哦,忘记告诉你了,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阿弟,你若是心疼他,就当‘阿九’已经死了罢。你有名字的,你忘记了吗?你叫黎,这是父亲取的名字。”

“你还知道?”阿九道,“你还知道如今他们都在议论尔玉?你就是这么爱她的?”

沈临摇了摇头,他近乎癫狂地笑了,道:“他们?那群中原人吗?那又有何干系呢?反正尔玉永远都不会回中原了,随他们说去罢——过不了多少时日,祆教的圣火,便会燃过整片中原大地,到时候我要把他们的舌头全都拔下来。”

“哦,还有,”沈临歪着头看向阿九,“你该叫她嫂嫂的。”

阿九向后退了几步,几乎叹息着摇头:“你疯了,你越来越疯了......”

“我疯了吗?”沈临作沉思状——其实他真的想了一会儿,道,“你不明白,我从外面回来,在大宫里刚见到尔玉的时候,那时候我才是真疯了。我想都不敢想,有一天能突然和她这么近。也不对,其实我在梦里想过,她会到西域来,却不知道梦能这么快成真。”

“阿弟,你知道吗?”沈临突然低头笑了,人畜无害似的眨了眨眼睛,“一个人突然得到了从天而降的惊喜,就会停不住地想要索取更多。可能是压抑太久了罢,就想拼尽全力地去留住这个梦。唉,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又不会懂。”

阿九又岂会不懂。

他沉重地成长着,曾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那些幻梦,曾以为“逃”,便能到天涯海角,将这场梦注入现实。

可命运到底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梦是该醒的。

虚幻的,不该得的,终究会破碎,终究会恢复原状。

犹如此刻的他。

也如同未来的他。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沈临望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天,他才站起身,回到了尔玉的房间。

药物控制下的尔玉已经可以如同常人似的,不需要指令,自觉吃饭、喝水、行走。

这也是沈临对这种药最满意的地方。

他幻想着,这才是真实的尔玉,他们是一对寻常夫妻。推开门,见尔玉一身常服,披着头发,正坐在窗边。窗外是无垠的沙海,沈临曾命人移植了许多中原的花来,可无论费劲多少心力,那些花最终都枯死了。

最后还是有人提议,将一种能在沙漠中开花的月季移植过来。只是这种月季是靠人灵力滋养的,只能开一天,便彻底枯死了。

不过沈临也不在意,反正他的灵力充沛,他每一天都命人移植来这种月季,让它们盛放了这一日,让尔玉看上一日,那就是值得的。

他拿过妆台上的篦子,轻轻地梳过她的长发。

“喜欢吗?”沈临轻轻地问道,他的语气是那样温柔,“那时候我病着,隔着眼上的白纱,瞧见你喜欢穿这样的颜色的衣裳,便觉得你是喜欢这颜色的。”

得不到应答。

他继续说着,像是在拉家常,道:“第一次见你,其实不是在九华山上。你知道吗?我早就见过你了,那时候你还跟别人装你是朝廷派出来暗访的女官。那神气劲儿,真是太可爱了。”

他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尔玉紧紧地搂在怀里:“被毒虫伤了,你要断脚,你知道我当时都要心疼成什么样了吗?你怎么这么傻,我的傻姑娘......”

他抱得实在太紧了,甚至忽略了怀中人一下痉挛。

仿佛是幻听一般,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那样轻微。

可听清了,却又觉得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沈...临....我会...”

“亲手...杀...了...你。”

他蓦地惊慌,掰着尔玉的下巴,却见她的神色痛苦,双眼中流过一刹清明。

可那也是瞬间。

“你说什么?什么?”他厉声道。

方才的那一句如同梦似的,过去了,便不再回来。她的面容一如往常,神色松弛、目光呆滞。仿佛那面露痛苦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那游离在附近的一缕孤魂而已。

可沈临却真切地感受到了。

那从后脊油然而生的凉意。

他攥紧了拳,冲外面大喝道:“药!加量!药师呢?以后每天三碗药!”

暴喝以后的下一刻,他却不忍对尔玉多使半分力气,最后只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柔声道:“乖,要听我的话,我会永远爱你的。”

“想杀了我?”沈临低声道,“那怕是要下辈子了....欠你的,下辈子,我还你。”

“恩也好,怨也罢,我们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

临阳。

临阳地处范阳以西,因交通便利——官道四通八达,而成为西部地区的枢纽。

几番辗转,谢昉一行人来到了临阳,此时昆仑的掌门正在临阳同新上任的指挥使讨论战况。昆仑本与蓬莱一同在最前线,可是朝廷的支援又到了,江湖门派必须派出一个地位够的代表去见朝廷的人。如若唤月观没出事,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凌虚出面的,如今这时候,大家都怕树大招风,便只得由蓬莱和昆仑选出一个。

不巧,某晚猜拳,正是昆仑的掌门输了,所以第二日他便顶着一张如锅底似的黑脸,一路从前线来到临阳。

时任临阳指挥使的不是别人,正是青城派上一任掌门刘莽臣的弟弟刘虎臣。兄弟俩的关系很少为外人所知,故而刘虎臣出现在临阳,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谢昉到达临阳的时候已近黄昏,舟车劳顿,归鹤提前安排好了住处,方便谢昉休养。

他的身体状况已可见的速度在持续衰弱着。玄胡索不放心,本是要从京都跟过来的,但京都那一头还是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坐镇着,闻名天下、甚少掺和政事的药师谷便是不二之选。玄胡索也明白,如今谢昉的处境很是尴尬,守住京都,也算是帮谢昉解决了后顾之忧,故而他只能按时传一些问候的信,派了大弟子白术从南疆赶往临阳。

安顿得差不多了,归鹤一转身便瞧见谢昉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头发束起,一副要出门的架势。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拦在谢昉身前,道:“师弟,你且歇息一晚,明日再去拜访关掌门也不迟!”

他们这一趟来临阳,正是为了见参星派的关掌门。参星派原是西域的一个小门派,以双刀为兵,在祆教迅速崛起以后,不得不整体迁往中原。参星派来到中原以后,没少被中原门派排挤,加上自身人才稀少,更是被欺负得够惨。那时候的“跛道人”游历世间,没少帮参星派的忙,故而他们还是记得蓬莱的好。在中原的百年里,参星派不断和中原门派交往,几代掌门夫人都是中原女子,发展到如今,参星派虽然仍是“小门小户”,却和中原门派没太大区别了。

祆教如今以尔玉为容器滋养冥火,正面与中原武林进行对战,便更加有恃无恐了。谢昉若想要救尔玉,只能剑走偏锋。于是他想到了曾在西域扎根过的参星派。

如今尔玉音讯全无,谢昉更是急得夜不能寐,他恨不得现在就化身飞鸟,去往尔玉身边。

“我等不了的......”

还没等谢昉说完,却见门口来了一群人,服制各异,却都是数得上名的门派。一群人拦在谢昉的门前。

双方对视良久,还是归鹤率先开口道:“各位,有何高见?”

“谢仙君,救救我们罢!”

......

夜风缱绻吹过轻薄的窗纱,窗纱拂过床上拥抱着的一对男女的身上。

风有点凉了。

沈临是这样想的。

他扶着尔玉的肩,让她靠在软枕上,继而起身去关窗。

外面灯火正盛,从苦陀海大宫那样高耸的建筑上往下看去,苦陀海周边的房屋、建筑,都尽收眼底。沈临拍了下脑门,他这才想起来,这一日是沐兰节,是西域独有的节日,类似于中原的中秋节。

人们往往在月下,期盼着阖家团圆、家人幸福安康。

从前那样阴冷潮湿的日子里,沈临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他的生活中只有血腥和杀戮,目光只聚焦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很少真切地感受过这样的烟火人间。

这也不怪他。

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他那一家子,也就像一个偶像与一家追随者似的——等级分明,很少有暖融融的日子。

从未得到过,便会嗤之以鼻,以此来掩盖真正的事实。沈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如今,他突然觉得,从前自己认为十分愚蠢的“庆典”,竟也这般温暖。

“尔玉,你看。”

他自言自语着,道,“外头的灯,多好看,你想不想出去看看?你那样活泼好动,我猜你是想的。”

他转过身来,走回床边,将床上的人拦腰抱起。

她很轻,轻得让他有些害怕,生怕一个抓不稳,她便被风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可当他紧紧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时,却蓦地一愣。

他忽地瞧见她的眼中有了神采——却是痛苦的,不安的。

他看见了她眼角躺下来的泪滴。

是她的意识又回来了。

“尔、尔玉,我...你别哭。”

沈临匆忙地将她放在面前的圈椅上,看着她不停地哽咽着,沈临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不知所措”。

他蹲坐在尔玉的双腿前,温声哄着。

如同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尔玉不知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彻夜的噩梦惊醒以后,总是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好像意识被一次又一次打散、再重合、再打散,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在被强行剥夺意识以后,她不会看到身体所处的场景,而是沉在旋涡之中,不停地向下坠落。

她有多希望,睁开双眼之时,能看见那个大圆满的结局。她什么都不能做,她渐渐地又开始把这一切都压在了“运”上。

一次又一次的醒来,好运没有降临。

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绝望。

无力感、恐慌感,逐渐蔓延。

她张了张嘴,以一种非常扭曲而夸张的姿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慢慢能发出来了,尽管很微弱,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却是足够对方来听清了。

“杀了我吧。”

“沈临,你杀了我吧。”

又是一行眼泪流了下来,滴落在她自己的膝头,也碎在沈临的心里。他跪在她的面前,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尔玉,”他停顿许久,红着眼眶,道,“你为什么就不肯试着、试着接受这一切呢?你答应我,陪在我身边,我不会再给你喝药了,好不好?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他握紧尔玉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蹭了蹭。

“沈临,你爱我吗?”

她问道。

只隔了片刻,那也是噙着泪的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没了意气风发,也没了多年习得的阴鸷冷傲,好像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孩子,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诉尽衷肠。

“我爱你啊,我爱你,尔玉,我不能没有你。”

再一滴泪滑落。

冷冰冰的眼泪碎在了沈临的掌心,他抬头,双唇微微颤抖着,望向那个被他视为太阳的那个女孩。

她在哭。

他突然恨极了自己,怎么可以让她伤心难过,怎么能让她流眼泪......

在他想要抬手抽自己一巴掌的时候,他听见她在低声说——

“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她的声音就在咫尺,可听着却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让我不再是我,让我像一个布偶一样。所以,你到底爱的是什么?是我,还是你自己的欲望?”

“沈临,你真让我恶心。”

此刻,她的手还在他的掌心。可沈临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他蓦地吻上她的唇,野兽似的撕咬着,仿佛在发泄心中的怨恨——莫名的怨恨。

当他看见尔玉唇角的血迹时,才拥住她,低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是他这辈子的太阳,是唯一的光和热,没了她,这个世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是永夜,是冰冷,是深渊。

她也变成了永恒的信仰。

“沈临,你若是真的爱我,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她轻轻地说着。

“冥火在我的身体里,对吧?等到我死了,我的身体也没用了罢?一把火烧了我,剩下的灰烬,送还给他罢。”

“我想回家,沈临...我想回家。”

她在哀求着。

“尔玉,”沈临道,“不要说那些话,你现在是祆教的教主,我们一起坐拥西域,这样不好吗?你喜欢中原,我们便要中原都在我们的手中,你不愿意杀人,我们便让中原和西域的百姓安居乐业。这样不好吗?”

他说着,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你以为,我们一直是坏人,一直去刻意挑起战争,对吗?你又何曾知道,这几百年,一直是你们中原的朝廷、门派,来对我们发动大大小小的战争。尤其——是你们的江湖门派。”

“最开始,是你们中原人来西域烧杀抢掠,是你们以多欺少。那么多的部落,只有些老人、孩子,你们为了财宝,什么都不放过。”

“你知道那个时候,嗯,是中原与西域刚接通的时候,第一个门派开始来勒索,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财宝,接下来便有第二个、第三个......没钱了,便来“借”点,若是不借,便开始明目张胆地抢,到了最后,随随便便安一个罪名,就开始发动大规模战争......那时候西域满目疮痍,是祆教救了西域。所以祆教必须强大起来,带着西域强大起来,我们要讨回中原欠我们的...尔玉,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拿回本就不属于中原人的东西。”

沈临话中的内容,恰好与当年在九华山禁地的那场梦境中的场景一一对应上。起初尔玉还不明白,可沈临的话却让她恍然大悟——

那个小部族,那个烈吉儿——

乌罕苏部落并非是祆教的势力,他们只是不得不臣服的一个小部族——可那又如何呢?“正派”们、大人物们说他们是“余孽”,他们就是“余孽”!

“余孽”必须死。

谁论是非?

谁论黑白?

她的头痛欲裂,眼前又浮现出昔年垂死之际,似乎是在天的尽头,与一位老者的一盘棋局。

白子的肆意入侵,将黑子逼至绝境。

黑子在绝境中不得不选择反击。

在反击得到了成效以后,黑子开始变得贪婪,它的目的不再是自我防卫,而是像当初的白子一样,想要得到更多的利益......黑子开始反对白子进行侵蚀。

黑白颠倒。

“所以,尔玉,”沈临继续道,“你身上流着天绶氏的血,你也是西域人。我们,在为了我们而战斗,这样不好吗?让那些贪婪的人全部去死,我们来守护住这个天下的清净,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尔玉冷笑了一声。

只听她道:“好一派冠冕堂皇的说辞...可是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沈临,现在大开杀戒的是你!是你们!该付的代价,百年来,中原该付的代价还不够么?!这样代代相传的讨伐,又有什么意义?稚子何辜!”

“可你看他们知道什么是代价了吗!”沈临愤怒地大喊道,“中原人自己都在想方设法地坑害着自己,用着相同的手段,你告诉我,这叫已经得到了教训,付出了代价?!他们欠我们的命,几百年来西域人的命,区区几座城的人就换得来?我这是在帮中原,我能给你们中原一个更好的时代。周尔玉,该睁开眼睛看看的人,是你。”

“你以为,你是正义的么?”他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他那样平静地望着尔玉,仿佛方才那个癫狂的人并非自己似的,“你以为蓬莱真的是来主持公道的么?我告诉你,他们也有许多肮脏龌龊的事。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避世?真的是因为要躲避纷争么?你太傻了。真正清白的人,又何必怕这些呢?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干净的。不,就连天上的神......”

他顿了顿,突然笑道:“我这样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尔玉,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切并不是你想得那样美好的。天下大势,朝代更迭,那是自然规律,你又何必逆规律而行呢?”

“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尔玉摇着头,道,“你眼中的天下如墨一般黑,可仍旧有活得干净的人!你觉得哪里是错的,是不对的,就试着去让它改变......而不是要去摧毁它们!毁灭再重建,真的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么?不能因为他们是错的,你也要去用同样方法报复他们,那么你也是错的!这个尘世有太多的人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好人...可到底是有好人存在的。或者说,纯粹的好坏根本不会存在,如你所言,就连天上的神也不会有纯粹的好坏...他们受香火,受供奉,他们要我们去信仰、去追随...但是你要记住,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尘世,仍旧有一群人,他们在坚持着心中的正道,在捍卫着...他们也知道这个尘世有许许多多不好的地方,但他们前仆后继地在去让这里变得更好。沈临,你想让后人们如我们现在一样,生活在动荡不安中,看不见阳光、在无尽的夜里一直沉沦下去么!”

同类推荐
  • 问君怀抱向谁开

    问君怀抱向谁开

    “去报告主子,说计划成功了。”站在山丘上的青衣男子对这虚空说道,刚说完,便听到有人离开的细微声音。“卑职恭迎宫主尊驾。”李齐以右手为拳放在心口处,山丘上的青衣男子愣了愣,这是西域的礼节,难道这李齐是西域人,那……..
  • 暖阳如初愿你安好

    暖阳如初愿你安好

    第一次见慕容清,落陌辞还是风流公子第二次见慕容清,落陌辞被晃了双眼第三次见慕容清,落陌辞成了黏人精……很久之后,银杏开满了院子,树下两人,皆一袭白衣,倾城出雪,名满天下。……很久之后,山崖下的梨花开了漫山遍野,白衣与花相融,唯有那一抹红色刺痛谁的双眼,染红谁的心智。很久很久之后,樱花开遍了整个南京城,他落了扇子,他捡了扇子。“公子,在等人?”“嗯,等人。”“那你等到了吗?”“等到了,只是,他把我忘了。”“公子莫要灰心,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的。”“会吗?”“会的。”
  • 娇娇女被九叔宠野了

    娇娇女被九叔宠野了

    中药世家英年早逝的顾明珠穿成了史上最悲催的重生女,一穿过来就被退婚。英明神武五个哥哥异口同声:那些兔崽子有多远滚多远,结什么劳什子亲,明珠留在顾家娇宠。嚣张跋扈弟弟捋起拳头:那些退婚的野男人,小爷见一次打一次。祖母爱怜的抚着她的脑袋:咱们明珠值得更好的,该配个谦谦君子如玉。众人:……别人家退亲的女儿是草,他们家的是宝。这还不止,还有一个更过分的。顾家那位凶名赫赫的“九叔”:我家珠珠娴静温柔,小意柔情,娇气得很,什么武术箭术医术都不会,谁欺负她,给爷废了。众人欲哭无泪,你们确定你们家那个一针在手,随时能牛叉哄哄闪瞎众人眼的大魔女软萌可欺?(1V1,双洁)新书《贵妃她又轰动后宫了》已发,求支持!
  • 重生之凤格难当

    重生之凤格难当

    有人说将军府嫡女狠辣无情,颜清幽只是笑了笑,不屑一顾。感情这种东西,早在上辈子就已经被那些狼心狗肺的渣滓耗光了。重活一世的颜清幽早已不是将军府那个娇弱的大小姐,而是从地府爬回来的夺命修罗。只是为何有人居然还看得上一身戾气的自己,还不止一个。呵呵,本小姐可没时间和你们玩儿这些情情爱爱的小把戏。
  • 女武神

    女武神

    窝囊一声的龙小七重生了,她要挽救一切自己失去的东西,释放自己压抑的心情,成为传说中的女武神。
热门推荐
  • 万劫之秘

    万劫之秘

    自开天辟地以来,万物复苏,万族昌盛。圣灵大陆每过万年就会出现一次天地劫难,生灵灭绝。一个从地球穿越而来的屌丝因意外来到圣灵大陆,看他如何书写自己传奇的一生,打败各路天骄,解开万年一来劫难的秘密……
  • 天价入豪门:小逃妻要嫁人

    天价入豪门:小逃妻要嫁人

    她是心理医生优雅从容生活安逸,有个专一的高帅富未婚夫;她是导游热情奔放随遇而安,有个贴心温柔的男友。当这对孪生姐妹相遇,约法三章后互换身份扮演对方,玩起了刺激的危情游戏。小姨子狂虐炮轰准姐夫,两人趣味相投,彻底杠上了;姐姐和理工妹夫同住屋檐下,见招拆招,不料竟产生了真感觉……小导游成了心理医生,除了虐人之外她可什么都不会,如何在医院混下去?来点野路子,病人吃这一套么?白天遭病人白眼也就算了,晚上还要抵抗准姐夫的各种流氓戏码,小导游如何接招?心理医生当起了地接,怎么对付刁蛮游客?妹妹的前男友都够摆一桌了,时不时的骚扰一阵,真是入了虎穴狼窝,现任准妹夫更是单向思维的极品,三句话不离本行,好在咱念书多,见招拆招以理服人是强项,楼上住着一对基情兄弟,时不时还要扮演他们的女友……生活天翻地覆.
  • 全世界都重生了

    全世界都重生了

    【免费新书】执法队通讯:“百花榜天凤仙子刚辞掉奶茶店工作,不知所踪!”武道日报:“仙尊转世天无极,正在兰花高中就读……”监察所新闻:“根据前方记者追踪,两位系统拥有者正在横江大桥交手……”一觉醒来,全世界都重生了,除了我……我朋友告诉我,我很快就会被一场大战波及而死!可、可我超厉害的好不好!
  • 无限召唤之我在梁国当肝帝

    无限召唤之我在梁国当肝帝

    西元2333年春秋online发布,全球进入正式进入虚拟时代,这时一个本该死在现实里的男人,在游戏中重生了。他是一个外号电竞湿人的退役选手,也是一个人送外号绝世非酋的人气主播,更是一个为了游戏爆了肝脏的男人。他就是萧白,吹箫的萧,白瓢的白。
  • 西镇流年

    西镇流年

    流年,光阴之河,奔涌向前。西镇流年,从光阴之河溯回,听舟子说流水,听爷爷讲那过去的故事,在现世安暖里,追忆似水年华。本文以西镇为圆心,讲述一个家庭三代人摆渡光阴之河的故事。以李昌盛、李泰和李安、李婉为代表的三代西镇人,他们或从饥寒交迫中走来,坚韧、吃苦、有恒劲,历经生活磨砺却精神却从来屹立不倒;或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凭借自己的努力,勇敢追逐梦想,起伏跌宕中,成长为农民企业家和人民教师;或以开放的心态、勇往直前的魄力和饱满的热情,成为大学生返乡创业的典型代表。他们以不同的奋斗之姿,一起壮阔了西镇的流年画卷。--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风萧萧易水寒

    风萧萧易水寒

    秋夜,凉如水。无名山中竹林深处,一位隐士手捋美髯,凝视摇曳竹影,心事重重。少时,自其身后屋中走出一位少女,一袭白裙,裙摆及地,手中拿一件褐色布衫,对背影道:“爹,天凉了,多穿件衣服吧!”隐士回头,望着那张美如明……
  • 愿以江山聘美人

    愿以江山聘美人

    桃李年华,她用庆云铁骑推翻黎朝,改朝换代,建立庆朝,成为史册中第一任女帝。左有庆云铁骑稳江山,右有忠臣良将固国邦。她虽冷若冰霜,却能让众人俯首称臣。“朕乃庆云帝。”她的冷傲让人望而生畏,唯有他敢用生命去捂热。————————————————场景一:利剑刺入她的肺腑,原本黯然失色的眸子在那一瞬间死灰复燃。宴会上的文武百官惊住了,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当今冷脸圣上竟会在遇刺时面露似蜜的笑容。“你为何不躲?”“我已经失去过一次那个说要爱我、敬我一生一世的人,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场景二:她指着辽阔无边的远方,霸气地说道:“我愿用江山为聘,娶你为我后宫之主。当然从今往后,我的后宫只会有你一人。”某人阴阳怪气地调侃道:“你舍得遣散后宫那些莺莺燕燕?”“当然……舍得,此生有你足矣,我治理天下,你就负责治理我。”“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食言。”“谁食言,谁就孤独终老。”“我才舍不得让你孤独终老。”夕阳映衬出二人相拥的幸福光景。OS:快来看看我的女主脚是如何坐稳江山的,此本前期虐狗,后期杀狗。
  • 生死城记事

    生死城记事

    传闻中的宝藏披着红色斗篷的亡灵各怀鬼胎的七个人从未享受过片刻宁静的生死城迎来了一场又一场杀戮我在这里等你你敢来么?
  • 倾城

    倾城

    我认为姜燕鸣在艺术构思和表达方面已具备了进入一流的功力,她擅长虚构男女恋情的曲折故事,精于刻画恋情中女性的微妙心理。这部书共写了徐瑷、佳莉、云素和宋香菊四名女性的恋情历程,对她们或显或隐或喜或悲的感受和思忖,都有相当贴切细腻的描绘。——著名学者、编辑家崔道怡姜燕鸣是最专注书写民国汉口的作家。此作全力展现纷繁复杂大时代小人物尤其是小女子的命运,苦痛中的挣扎,隐忍中的坚强。妙笔生花,令人动容。——湖北省作协副主席、湖北大学文学院院长刘川鄂此部小说很有民国风情,笔触亦是迷人。郎心如铁妾心苦。
  • 剑侠情缘

    剑侠情缘

    四个结有世仇、争斗已久的门派,有一天终于执手相容;九个血魔搜魂术的修习者,最终只能剩下一个;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那个传说中上古炎帝所创的大五行封魔阵法,为了一个人的生死安危。独孤剑初下武当山,却发现自己早已“恶名照著”;伍清薇、降龙、龙八、宫九音……种种误会此去彼来;人在江湖,为了道义、为了热血、舍弃的如牛毛,得到的能几多?当两个人并肩站在郢城门外,背负着一城生灵的命运远去面对十万金兵,才知道“江湖”真的比想象中更为沉重。宸随云苦心布阵,为了那个身关整个社稷安危的人。而他的心里,却只存有一个希冀中转世的女孩、和一次对墙垣边的尸身做出的深情的承诺。敦不知,无心地错过,正是最常见的轮回——何如那个“一笑飞红”的女子,却把命运的答案留在了最为凄美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