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MD，被那玩意儿摆了一道！”
风吟国北境边境军封魔军第32小队的队长气急败坏地跺脚，宣泄着无以复加的愤怒。
“……康队，省省力气吧，没辙。”
在跳脚的康胜荣旁边，是一个穿着破成一条一条的军衣的男子。他声音虚弱，喘着粗气，浑身都是被锐利的爪牙撕裂开的伤痕，即使明显经过了应急处理，但仍然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C！”康胜荣啐了一口，“现在这个情况，鬼知道什么时候来支援！再这么下去，咱一个小队全得交代在这！”
“呵，”倒在地上的男子惨笑一声，“康队，别这样说……”
“TNND，这回前线的指示就TM离谱！”康胜荣继续谩骂着，“你看看，看看弟兄们还哪个是全的？老王，你这身上一道道的，都快成肉片子了，哪里还有活头？咱已经给坑了，基本回不去啦，我管他劳什子的‘快乐司’‘幸福司’这司那司狗屁司的，都把咱搞成这样了，还不允许老子口头痛快痛快？”
康胜荣扶着自己耷拉着的左臂，大声嚷嚷。而那个“老王”则是用最大的力气把头扭到一边，目光游离着，似乎是要言明自己的立场一般。
“MD。”康胜荣瞅见老王的熊样，又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在骂谁。
老王靠着墙，半晌没听到康胜荣继续进行的“非幸言论”，便又开始在这个狭窄的山洞中扫视队员们的情况。
年轻的队长，康胜荣，一个实打实的五级魔法师，血气方刚，很有实力和凝聚力，决断也往往很正确。他平时说话办事都比较谨慎，但今天变得如此暴怒，一来是真的认为活着回去的希望不大，二来是见到大家都受了伤，并几近绝望，所以也算是终于放开了。
康胜荣的左臂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受了那个怪物一击，多半是废了。这也让他们小队的实力锐减。
老王看向右方，那是一个老同志，四五十的样子，一条右腿没了一半，身上也满是抓痕，为了恢复精力正在睡觉。那是老赵，一个四级魔法师，他是最先受到攻击的那位，却奇迹般活了下来——但也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站在门口的，是小队里一个同样年轻的成员，小肖。他是一个刚到五级的魔法师，因为身法敏捷，被伤得最轻，只后背上有一道伤痕。他正无言地守望在山洞口，警惕地观察着洞外的风吹草动。
最左边传来扑簌簌的声响，那是和小肖一样保持着冷静的老魏。他的背上直接被挖掉了一块，在战友的帮助下，已经大概止住了血。他很小心地挺着身子，避免伤口与岩壁的接触，整理着整个小队的物品——他拿着小队共有的军用空间戒指，分配起困在山洞里时所需的物资。
老王也理解老魏想要找点事情干的心情，但他认为物资没有必要分配和精打细算，毕竟十多人的小队，现在除开留在境内的云庆笙以外，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腰际已经毁得看不清名字的铭牌，陷入了沉思。
最后是他自己，老王，王三行。朴实的名字，平平无奇的资质，一个四级巅峰的中年魔法师。他现在浑身是伤，靠在墙上，意识已经被麻痹了——除非他动一下，那样会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撕心裂肺的痛苦。
“康队，遇到这么强的魔物，队员们都没料想到，”小肖忽然打破寂静，回过头来劝康胜荣，“不要放弃希望。云哥应该已经收到我们的求助讯息了，很快就会来支援我们的。”
“‘云哥？’云庆笙？呵……”康胜荣恍惚了一阵，苦笑一声，“那有什么用？这破玩意儿进水了，不知怎么的就不能工作了。刚把传讯码发出去，还没来得及解读他发回的第一个字母，这就报废掉了。”
康队似乎也冷静下来了，他晃了晃手中的军用传讯机，不再骂骂咧咧的，只是无力地瞅着小肖。
“万一——”
“不用万一，那些支援来的大魔法师都是天才，高傲得很，不会来的，而且我们信息没传达全，”康胜荣用还有力气的右手扶着墙慢慢坐下，“在这等三天多，可算是必死的死局了。”
小肖闻言，也陷入了沉默。
山洞安静地可怕，老魏拾掇物资的声音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快，似乎想要打破这份可怕的寂静一般。可惜以动衬静，这样子的刻意，给这个小山洞增添了几分绝望。
王三行静默地看着面前的岩壁，浑浊的视界竟然变得明晰了几分。他淡然地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一切，恍如梦境一般，很可怕，但他却一点都没有后怕的感觉——因为局面已经成了现在这样。
……
一切都是从一只勾延獴开始的。
D级种勾延獴，是勾延山脉（即北方群峦）的一种特有魔物。因为其外观上相似且有着优秀的毒抗性，妖魔学家在几百年前曾认为它是蛇獴获得魔力回路后的变种，但后来捕获了一些并进行观察和解剖后，发现它的部分生理结构更像黄鼬，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形态和习性上类似于獴的样子。不得不说，有关魔力回路的知识，人类掌握的并不多。
作为在北方群峦中普遍存在的D级种，它们本身虽然有着一定的攻击性，也对人类有着一定威胁，但因为边境军的存在，它们很少能来到安全区。加上它们集群活动，往往都由较有智慧的头领指挥，不会主动接近风吟国和茂兹国，所以一般民众，甚至边境军中一般的士兵都对它们并不重视，有的还了解甚少。
然而，在一切魔物都疯了一样地肆虐时，一只保有着理智的D级种是如此显眼。一只小小的勾延獴慌张地来到前线，侥幸逃过了前线魔法军队的火力网后，一溜烟逆着妖魔潮逃回了山中，这引起了32小队所在编制的百夫长的高度重视，不幸地，这个任务就落到了32小队头上。
原因是，此时的32小队刚刚在前线上完成了一次对乱妖潮的防守，正是在休息的时候。
“老池，”康胜荣捧着小队里唯一的一台高级传讯器，面色凝重，“让兄弟们准备一下，要进山。”
“康队，为什么——”副队长老池不解道。
“斥候任务，”康胜荣记下刚刚从传讯器里收到的传讯码，对照着正在施行的密码策略开始解码，“我等下把确切的传讯指示给你，你去给兄弟们传任务，半个小时内出发。休息的时候临时接到任务，辛苦大家了。”
“斥候任务是什么内容？为什么进山？”老池问道。
“唉……”
康胜荣听到后，叹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笔头加快了。
他用来回应老池的，是一行解析过的风吟文。老池收了过来，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不觉“啧”了一声，却又惊觉了什么，立即打住，惨笑了一下。
“驳回。将军已阐释，毕。”
短短的一行，言简意赅。
老池默然，半晌后开口：“指示英明——但我们遇到了最不幸的情况啊。”
“老池，去吧……”康胜荣伏案道，“指示英明——把阐释再给大家重申一遍吧。”
好了，视角该切换过来了。
咳咳，我是老王，王三行。
上面康队和池副队的对话是我瞎说的，但也其实差不多。毕竟他们说的只有可能比上述正式，不然，像我这样随便说话的话，是坐不到小队长的位置的。
我在帐篷中休息，忽然被池副队拉了出去。整个小队，除了早上刚刚被调遣去后方站岗的小云以外，十一个人都到齐了。我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却被康队狠狠瞪了一眼。
“诸位将士兄弟——很抱歉，在大家休息的时候要召集各位。但为贯彻封魔军为国为君，伐妖驱魔，守卫家国的精神，我们在此要对北境边境军将军——李将军的阐释再次重申。”
池副队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尽可能用放松的动作安抚大家，但我看到，小队里好几个弟兄还是脸色一阴。重申那种阐释，绝对没好事。
“阐释第三项——《乱妖潮中，保有理智魔物潜在的危险性》：
“前线科考型特种队收集的大量数据表明，乱妖潮的大量妖魔并非自然产生，它们的无差别攻击也会对原有的妖群造成威胁。超过90%的保有理智的妖魔（以下简称“理智妖”）会匿于其领地，所以，若存在可见的理智妖，最可能的情况有两种：
“第一，存在一般的妖王，其实力足以在乱妖潮边界保全其眷属；
“第二，存在强大的高智慧妖王，欲在乱妖潮中趁乱取得人类国家情报。
“确认这两点是否存在或有存在的可能是极其重要的，信息的获取对于前线的作战指挥有着非凡的意义，并为伟大的国君帝皇排除潜在的威胁，使风吟持续雄于世界之南，以至万世。
“针对此阐释，统一发出指令：若存在理智妖，则需即刻派遣小队执行斥候任务进行调查。该任务系重大任务，原则上不得拖延超过一日，原则上派遣小队应在作战中或已休满一天，以保障足够精力，原则上前线应对小队进行可能的足够支持，包括但不限于津贴奖励，归来后的伙食改善等。若遇到危险，原则上取消三天自求助时间，即刻增兵救援。”
池副队佯装轻松：“诸位，这个重大任务能落在我们第32小队身上，是莫大的荣幸——前线只出现了一只D级理智怪，这表明我们的斥候任务难度和危险性并不高。请大家即刻准备物资，调整精神力状态，十五分钟后即刻出发。”
大家表情不一，但大多队员脸上的疑云散去了。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个任务说起来“重大”，但是实际上可以尽量避免交战，我们这个小队内高敏捷的队员不少，的确适合执行斥候任务，危险性也不会太大。
“指示英明！为陛下尽忠！”
大家敷衍地喊出天天喊的口号，四散准备去了。相比起年龄较大的老兵池副队而言，年轻的康队显得更加轻松，他刚才还威风凛凛地挺立，现在大家一散，便嬉皮笑脸地叫喊：“弟兄们好好干，回来以后有三天假啊！”
我没有走太远，也没有做太多准备，只是喝了点水。我这人比较废物，但是喜欢想事，这让我偶尔也算是机灵。我远眺着在大家聊着走远以后和池副队攀谈的康队，陷入了沉思。该正经的时候正经，该嬉笑的时候也不摆架子，加上他那出众的修为，不难看出康队为什么能有现在的地位和威望了。
不多时，我们趁着乱妖潮对风吟的进攻缓和很多的时候，一路进了山。
“啧啧啧，这乱妖潮真的和传说一样……”
走在路上，不知道是谁来了一句，我便顺着他的语意向四周看了看。果然，这些发狂的妖兽不只是无差别袭击人和动物、魔物，互相袭击，甚至连花木岩石都不放过。目光所及之处可说满目疮痍——残损折断的大树，许多被刨得松软的泥土，动物和魔物的残肢，仔细看看地上还有不少只剩下半截，匍匐着的虫子。
“……恶心。”我接了半句。
“而且没有规律，”康队加入了我们，“世界北方的国家每一次都有极大的伤亡，一方面是他们运气差，听说乱妖潮还有过发生在国内导致灭国的事情发生。还有一方面，是他们没有大风吟这样圣朝明君的领导。”
“为什么呢？”
我这次辨识出了那个声音是谁，那是猴儿，入队不久，叫什么我倒是没记住，总之是队伍里一个咋咋呼呼的孩子。他阳光开朗，被我们称作“皮猴子”，年龄比小肖还要小。如果他在学院城上学的话，应当是刚刚毕业的样子。
“呵呵，要是没有优秀的将领，我们都没法执行任务，”被康队示意，池副队开始解释，“这个乱妖潮啊，一波一波的，没人知道两波之间隔多久，也得不到每一波持续时间的数据。这次我们得以进山，真得感谢攘夷军那边帮忙多清理了不少道路，几乎把这一波都给清理完了。”
“哇，”猴儿刚刚想要惊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大叫，“那……那岂不是说，我们这条道上随时可能再来一波乱妖潮！？”
大家都笑了起来，我没怎么搞明白，也跟着笑了笑。全队里面就只有猴儿一个人抓耳挠腮，摸不着头脑。
“喂，你们笑什么啊？”
“皮猴儿，”康队看着猴儿，笑道，“这个嘛，理论上是有可能，但是你想想，这山里一共才多少怪物？它们互相杀，进犯人类国家，要是一直被灭还不停，不就没了吗？再说了，要是两波之间一点时间差都没有，那就是一波了。放心吧。”
猴儿眨眨眼睛，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么个理。”
我想着这个问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找不到不对的地方，没法，咱老王脑袋笨。
“不过吗，”池副队补充道，“猴儿说的也没错，我们随时可能遇到乱妖潮，弟兄们提高警惕。”
“是！”
我喊了一声，但发现没人一起喊，有点尴尬。此时又有几声稀稀拉拉的“是”从其他队员那里传出，但很显然大家都没什么这样做的兴趣，走山路很累，需要省体力。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交战，精神力也是能省则省。
不过不管怎么说，不愧是池副队，虽然不如康队天才，但是足够老道，没什么危险的时候能有这种危机意识。
这次行动，小队的队员们大致态度都差不多。危险性不大，但能免则免。预计中D级种即使有领头，也不会超过D+，这一个小队都很敏捷，能躲就不用打，所以并没什么太麻烦的事情会发生。但进山总是令人不适的——万一乱妖潮就爆发了呢？
在一片默然和偶尔出现的打趣中，我们又走了将近一小时。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之后才算是噩梦的开始。
……
“康队，您看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是不是……”
走了许久，这少有人烟的山中渐渐为我们所不熟悉。老赵也算是老兵了，对山中侦查的距离有一定概念，此时他感觉离要求侦查的距离接近了，便开口问道。
情报可以说是缺得很，然而康队却根本不慌，还是充满自信。
“快了快了，别急，”康队回身道，“再探半里地咱们就可以回去了，喏。”
我顺着康队的手指看去，他正指着一座小山坡——果然，前面的那个小坡离我们二百多米远，中间横着一条约30米宽的河，很快就能到。这意味着我们的斥候任务即将完成，只要没有在抵达之前看到理智妖，就能回去享受三天假了。
“康队，你说，”猴儿这时候忍不住了，跳了出来，“就剩这半里地了，一个冲刺的事，咱就到这就回去吧？前面过去还要渡河，把衣服搞湿了多难受啊，查妖魔也不差这一点吧？”
“你说呢？”
康队的神情在此时变得无比的严肃，不得不说，他在执行任务的方面真的相当认真。
“只是任务的话……”猴儿一脸皮样，还想说下去。
“吴舟！”
康队瞪圆了眼，立即喝止了猴子的话。我也想起来，皮猴子的名字叫吴舟。
吴舟把肩膀一缩，马上认识到了自己态度的错误。看到他的怂样，康队叹口气，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猴子，你可要注意啊……”小肖也蹙起了眉毛，好意提醒。
“皮猴儿，这小队里就属你最皮，你什么时候能和康队和你云哥好好学学，”池副队紧随其后，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是风吟国的军人，你这态度，怎么为皇帝陛下效力呢？”
“是啊。”
“没错。”
零零散散地，小队里又传来几声委婉的规劝。不过遇到这种事情，即使是关系很好的大家也难于开口，还是得看本人的态度和觉悟。
“……我知错了，我一定注意。为陛下尽忠。”
皮猴子一下子就蔫了，他也后怕起来，看他那样子，甚至有点想给自己的贱嘴来几巴掌。
“呼……”
我看着他的样子，陷入沉思。的确，刚才很危险，吴舟差点酿成大错。
“罚你半个小时不许张嘴，好好反省！”康队生起气来，便会一反他平时的和善，可以说甚至有一些恐怖。
“是！”猴子从后怕中脱离出来，严肃道。之后他就很浮夸地闭起嘴来，整个嘴部的肌肉缩了起来，显出了一条条扭曲的纹路，这个鬼脸扮得相当难看。
“猴子，严肃！”康队斜晲吴舟一眼，停下了脚步——我们已经走到了河边。
“……”
猴儿看来完全没记住刚才的教训，好了几下就又开始皮。他也看向康队，维持着刚才的鬼脸，下嘴唇更是翻开，牙齿包住上嘴唇，成了一个地包天。与此同时，他翻起了白眼，转起圈来，把自己的丑样展示给大家看。
“噗——”
老魏先没绷住，笑了出来。
“吴舟！”康队不满道。
“哈哈哈，真得把这个皮猴子从队伍里清出去！”池副队也跟着笑了起来，同时向康队使了一个眼色。
“你呀，你呀。”
康队伸手去敲猴子的脑壳，后者本来想躲，可速度哪里是前者的对手，脑门被敲了个正着。他吃痛，“诶呦”一声，拧巴着的鬼脸瞬时缓解开来。
“哈哈哈哈，你这皮猴子也有克星了……”老赵看见这一幕，第一个笑了出来。
“哈哈哈……”
“哈哈，看你那猴脸——哈哈……”
“喂，你们可别笑我，哪天指不定你们也得被康队修理——诶呦，康队我错了……你不要过来呀！！”
“哈哈哈哈……”
在他的引领下，我们32小队的兄弟们一个个都笑了起来，队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行啦行啦，差不多就行了，任务最重要，”康队第一个停住了，“前面那条河，咱们是非渡不可了。现在队里面到五级的只有我，老池和小肖，其他人都是四级，也没法互相协助大跳过去，给我做好鞋湿透的准备。”
“报告！”皮猴子这时候打断了康队。
“干什么？”康队装作没什么好气的样子。
“我没有四级，只有三级巅峰！”吴舟挺直身子大喊。
“……”康队当做没看到他的皮样，发出命令，“十秒钟，都给我把军裤卷好，火棉不许打湿，十秒钟后竞速，谁先到那边山坡上，我回去赏给他十枚铜币。”
“欸，康队，这抠了点吧？起码也得一枚银币啊！”皮猴子没有引起康队的注意，还不死心。
“十。”
“诶诶诶诶诶诶诶……等等……”猴子一听就慌了，连忙开始收拾裤子，穿紧鞋子。
“瞅你那熊样。”
“嘿嘿。”
“都给我练‘液行步’啊！待会儿谁鞋最湿，我回去扣谁津贴！”康队停止了数数，开始强调魔法的练习——怎么说呢，平时也要盯紧我们实用类魔法的训练，确实是个好领导，只是我觉得挺不爽就是了。
“液行步”是一个较高级的三阶魔法，它讲究沟通风元素和水元素，来达到踏过河面而尽可能不湿鞋的效果。这玩意儿确实很实用，但也有难度，咱老王平时本分训练，却没能很熟练掌握它。
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练习的机会，而且竞速的话不得不用到这个魔法——毕竟这条三十多米宽的河啊，中间的水流能没过胸口。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但要是真的站在河中央，不可能不被那种蛮深的水冲跑。
退一万步讲，身上湿一大片也不好受啊。
我舒活了一下筋骨，准备开始沟通精灵，这时旁边的老赵忽然拍了我一下。
“怎么？”我开了口。
“老王，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老赵表情有些微妙。
“不是我。”我立刻澄清自己，让自己摆脱污染空气的嫌疑。
“没说是你，你闻闻。”
我狐疑地看着他，仔细嗅了嗅周围的空气，却只是闻到了河水裹挟的泥土气味，加上一点乱妖潮后飘在各个地方，已经有了些许好转的微微血腥味。
“没有啊——诶，等等，是有一点……”
我正要附和老赵，忽然听到了“嗖”“嗖”几声异响。抬头一看——其他的队员都已经踏上了水面！
“WOC！老赵，你算计我！！！”
看到已经陆陆续续踏上了河面的其他队员，我也顾不上埋怨老赵了，连忙冥想沟通精灵。
“液行步”和攻击类魔法不同，它更倾向于身法，需要在调动元素的同时以正确的动作配合，才能够成功拍击水面，产生足够的力来支持我踏过这河。
当然，这个魔法会溅起很大的水花，故而它也仅仅是免于沉入水中，完全防止湿身是很难的。康队所说尽量不打湿鞋几乎不可能，但康队就可以——他那强大的魔法适性让他更能与精灵沟通，他可以近乎完美地控制水花，且比别人都快。
而我这种起步慢的，也只能被其他队员溅起来的水花糊一脸。
我暗骂一声，构筑好术式，调控好动作，也踏上了河面。
“老王，你这速度不行啊！”
我听到了老赵的嘲笑，结果这个家伙是把我推下井还不忘落井下石。我啐了一口。
“嘎啊啊啊啊啊银币是我的！！！”
我似乎听见了吴舟——那皮猴子的声音，似乎他已经临近河对岸，马上要登陆了。
“别想啦！哈哈！”
是康队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大阔步踏上土地的脚步声。那雄浑的声音一听就是康队，随后而来的则是皮猴儿的脚步，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应当是湿了半截腿——
“啊啊啊——好可惜！！！”猴儿不甘心地大叫。
在我离河岸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其他队员也都陆续登陆了。此时我也找回了动作的要领，一步步踏得更加稳健，便抬头看了看兄弟们——他们似乎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毕竟大家从前天一大早就接到紧急任务，与乱妖潮战斗了两天，早已疲惫不堪了。这个空档忽然接到一个这么简单的任务，完成后有整整三天的休息时间，简直是太舒服了。
说起来，传说中的乱妖潮也没有那么可怕吗。
两天就被压制成这样，而且我们进了山还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但都有这么大的优势了，为什么前线依然就派我们一个小队来做这个任务呢？现在整个北境的形势或许没有我们这个局部那么轻松，但至少多腾出点人力是没问题的吧？
难道说，前线——
打住。老王，不要胡思乱想了，再这样下去会“非幸”的。
我这个人吧，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在进取上。平时沉默寡言的，实际上想的也不少……但我不说出来。总归就是附和附和大家，能融入到兄弟们当中就是很好了。所以他们那些玩笑，我从来不会去在意。
比如现在听到的……
“老王，你不是四级魔法师吗！怎么速度还不如我这个三级啊？哈哈哈……”
“啧。”
我终于上岸，便听到了队伍里唯一一个三级魔法师——皮猴儿的嘲笑。这种事情没人会去发火，因为大家都知道是玩笑，只是听多了也不舒服。
“吴猴子，我建议你差不多一点，王三行大哥是你前辈。”小肖在这时训诫道。
我投以感谢的眼神。身为队伍里最年轻的两个人，吴舟和肖雨喆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前者魔法修为不高，却对魔法的使用很灵活——这也就导致了他虽然只有三级，但能第二个踏上对岸。不过我认为小肖只是单纯的懒得和他争，不然肯定比他强多了。更何况这皮猴子还趟了一鞋的水。
后者可以算是十分天才，但比猴子谦逊多了。他的修为仅次于池副队，是队伍里唯三的五级魔法师之一。这个小肖，凭他的热情，正派的思想觉悟，加上魁梧的体格，可以算是队伍里能和云庆笙相提并论的军人典范了。
“我说老赵啊，你不够意思啊。”
我对小肖致意以后，便转向了坑害我的老赵。
“……哈哈哈。”老赵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不过你说的真的没错，是有怪味，”我又仔细嗅了嗅，“而且，似乎更浓了。”
“额，对。我刚才确实闻到了，倒也没有真心想要坑你。”老赵点点头。
我们的这一番话立刻引来了不错的反馈。小队这除开云庆笙以外的十一个人纷纷开始了嗅闻。
“别说，确实。这是什么味啊？”老魏皱起眉头。
“……这种臭味好像在哪里见过。康队？”
池副队也闻到了，并向康队询问。或者说，随着这种臭气越来越浓，离开了河边后，泥土的味道不再能遮得住这诡异的闷臭，闻不到的才显得不正常。
“调整阵型，随时沟通精灵，准备交战，”康队十分警惕，迅速对我们提出要求，“迅速抵达目标地点！”
走了也不久了，还过了一条河，那个预定距离的小土包已经近在眼前。一路上都那么顺利，这很值得高兴，但问题是现在有了异状。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即使如此，在这样的山中，大家都警惕着可能的乱妖潮的到来，要是说一些晦气话只会徒增恐慌感。我选择了闭嘴，参与进小队防守阵型的组建当中。
“跟上，用跑的。”
“是！”我们齐声应答。
我们32小队，在这样的封魔军中，算是相当融洽的。前天在前线作战的时候，我们和79小队相遇了——一看队员们之间就不是那么熟，而且那些许的疏离感背后掩藏的是互相的不信任与恶意。
虽然除了云庆笙稍微正经点以外，少有人时刻板着脸，但至少大将军也不在乎这个，毕竟我们这样的小队，平均四级的十来个人，帝国的军队里要多少有多少。然而别的小队少有我们这样嬉嬉闹闹的，大都是沉默寡语——很多人经历不足，很容易说出不该说的话。
……扯远了，之后我们便来到了山坡，到达了任务要求的地点。
“呼，总算是到了，”皮猴子捏着鼻子，长舒一口气，“好在这一路上没遇到理智妖，不然还得再调查。”
“不用调查，指示是英明的，”池副队提醒道，“我们是斥候任务，只用汇报是否存在理智妖群即可。”
“关于这不常规的臭气，回去还是要汇报的。”
康队仍然十分严肃。虽然这样可能会给我们小队添一些麻烦，但是他还是更加看重帝国的利益。这样的人，老实说，我不讨厌。
“唔，那就快走吧。”皮猴子撇了撇嘴，但也表示同意。
在他刚要向山下迈步的时候，他那原本轻快的腿脚却忽然一软，眼看着就要跌下坡去。
“欸？”
“吴舟！”
离他最近的小肖立刻伸出一把手，拉住了马上要滚进河里去的皮猴子。
“你怎么回事？能不能小心点？唔……”
小肖本来还在训斥猴子，但他自己也忽然身形一顿，险些没能拉住吴舟。他连忙略一使劲，让皮猴子找回了重心。
“康队，有问题！”他立刻大叫。
康队哪里看不出来这里的不对劲？联想到刚才那些臭气，他便瞬间反应过来。
我看到康队凝重地望了一下我们刚刚踏水穿过的河，沉思了几秒，即刻开始指挥。
“破风阵，走！”
我们没有含糊，跟着他的方向疾驰而去——即使那是和我们来时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说，我们在向斥候任务要求之外的大山深处突入！
坚信着康队的我们排成了破风阵的样子。康队跑得最快，也冲在最前，小队里其他的十个人两人一组，分别隔开一段距离紧随其后。整体来看，我们排成了一个锥形，由康队主要破风，同时释放风魔法驱散开这些臭气——
按理来说，执行这类任务不应该使用魔法，因为精神力的恢复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即使只是打探情报，但若是遭遇了魔物，就算免去了魔法战斗，也会在回避躲闪时使用魔法。
但是，那只是“按理”，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这些臭气很显然是导致小肖和猴子无法用上力的罪魁祸首，我们怕是遇上埋伏了！
“……都用那个三阶的风魔法驱散这些气！把天上的干净空气拉下来呼吸！”康队忽而发出指令。
我本来跟上康队就很难，老实说因为我也受到了那气体的影响，现在在康队的破风下仍然深一脚浅一脚。现在再让我沟通精灵，这对我来说确实很有难度。
“康队，是‘回风’吗？哈……哈……”跑得同样很艰难的老唐大概是不清楚康队指示的术式名称，一边大喘气一边发问。我们已经在使不上力的情况下冲刺了约莫三百米，虽然以我们的身体素质，平时不至于这样，但这气体是真的毒。
“是。”康队呼吸仍然平稳，但在这个夏天，这样的动作仍然让他满头大汗。
“康队，我们遇到了什么了……是魔物吗……”吴舟大声叫喊。
“……”康队这次却没有回话。
“恐怕是，”池副队则是替代康队回应了猴子，“应当是勾延獴……猴子你小心别撞到树了！”
猴子在我们破风阵的最外侧，也就是其中一翼的最后一个。他闻言向右前方看去，“哇呀”大叫一声，惊险地避开一根大树枝，骂了一声。
“哇，好险！”皮猴子高叫，“我的脑子混混沌沌的！这该死的臭黄鼠狼！啊……好在习惯了，我们就好跑多了，是不是？”
“不是因为习惯了，是回风魔法的作用……”跑在中间的我回了猴子一句。
“注意！”康队忽然大叫，这打断了我的话。
“各位，”紧跟着康队的池副队忽然苦笑，“刚才大家没能认真感知，现在正主来了……”
我一愣，向左右看看，什么都没有。但我还是很相信池副队的，所以定睛看去——结果在我们高速行进的队伍之后，正吊着几只棕褐色的小动物。它们只是跟着我们，并没有扑上来，但我可以确定，它们还留有余力。
“勾延獴……这下难办了，我们甩不开它们！”小肖苦恼道。
“缓慢停下，现在沟通精灵，准备进攻！”康队指挥道。
“是！”大家也都跑得有些倦怠，听到这个命令如获大赦，跟着康队的节奏停了下来。
自停下后，我们就分散开来——当然也没有很分散，只是处于可以互相支援，又不会被互相的魔法干扰的位置。这是我们小队平时反复练习的，乱妖潮中的怪物都没有理智，我们在前两天用不上，终于在今天能够让它派上用场了。
“火之精灵啊，我在此对您致以崇高的敬意！请将真理之火凝结于我的手中，我会善用您的力量，释放熊熊怒焰……”我拿出兜中的一团军用火棉开始吟唱，准备攻击。
“小心些，它们——啊！”
正当我构筑好一个三级的大火球术的时候，我若隐若无听到一声惨叫，这让我不得不更改吟唱的魔法。我选择花费更长的时间构筑四级魔法，以此保证对魔物的有效伤害。
那种三级的大火球应该可以对这种野兽有一定效果，但是它们极其敏捷，乱放魔法不但打不中它们，还很可能把山上剩下的树林引燃。
“火之精灵！解读魔理之根源，我请求您将怒焰凝于我的掌心，焚尽万世之恶！我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我承诺善用您的力量，施以必中的追魂之火！”
我沟通了火之精灵，一团和刚才威势差不多的黄色火焰燃了起来。
军用火棉是低阶火系魔法必备的可燃物（它和辛薇所处世界常识中的火棉不同，并非纤维素硝酸酯，而是一种叫做棉芯花的灵草提取后经过特殊处理得到的，点燃时火焰颜色一样是黄色），质轻，可以燃烧一段时间，由它作为载体的火球大都有着不错的毁灭能力。
高级一点的魔法师们可以使用燃素，释放幽蓝色的爆炸火球。相比起使用军用火棉，那就方便多了，可惜我是一辈子都达不到那个境界了，那种实力我根本不敢想——毕竟凝聚燃素还是需要额外的精神力。
总归，我使用的四级魔法叫做“追魂火”，整体上破坏力和三级的“大火球”差不多，但通过这个术式，我可以通过精灵的协助，在一定程度上操作火球的动向，这将提高我击中那些魔物的概率。
我终于开始操纵火球，转头瞥了一眼刚才那声惨叫的来源——老赵，他被一只勾延獴近身了，受到了猛烈的攻击。他的左臂被挠了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正在后退回避。
我虽保持着冷静，但心中一股无名火起，瞬息将那团黄色的火球砸向那畜生。
火魔法一般不靠撞击造成伤害，大都是灼烧。所以这火棉只是质量轻，其燃烧时间是无法得到保障的。燃烧的消耗和路上空气对温度的降低都会对魔法的威力造成影响。现在的情况下，我要是没能在十五秒内对那畜生造成有效的伤害，那么我这次魔法就失效了。
不仅如此，我还很可能成为它的攻击目标！
火球发出烧灼的声音，飞速向那只缠着老赵的勾延獴逼近。我屏息凝神，虔诚沟通着精灵，同时在心中预设了几条火球的轨迹，以此防范可能的变故。
让我惊喜的是，那只勾延獴并没有躲开我的攻击！眼见着那黄色的火球离它只剩下一米不到，它方才如梦初醒，“嗖”的一下转头向我看来——
“受死！”
我把对火球动向的干涉降到最低，等待着那只勾延獴皮肉被烧焦的糊味传来。
然而就在此刻，它却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
惊讶于它那如同人类一般的表情，我略微收住了火球。早有听闻有的妖魔是具有智慧的，但是第一次看见，我还是被震撼到了——它那眼神中带着几分狡黠，让人看见说不出的难受。
与此同时，它向一边激射而出。经过魔力回路强化的后肢蹬住地面，“唰”一下蹿到了一边的一棵树上，又蹬住树干，朝我进攻而来。这速度和威势，我若是没有收住火球，是绝对不可能命中它的！
然而我没有闲暇为自己的正确决断感到庆幸了。这家伙只有D级，却非常危险。它敏捷异常，同时四肢和趾爪快速有力——要是被它近了身，我就绝对危险了。
“‘风扬’！”
就在此时，老赵的声音响起。
“风扬”是一个二阶魔法，就是一阵风掠过对手——因此老赵这个四级魔法师才能足够熟练，免于吟唱，直接使用。它并没有实际的攻击意义，但往往对于空中的对手有着一定的干涉作用。
“汪！”
勾延獴一改之前持续的低紧急叫声，发出了警示的吠声，正如犬类经常做的那样。
我看到它在半空中蜷起身子，用它那细长的身体摆出一个奇妙的角度，即刻扭转——竟然将头部转向了风扬的方向！这样一来，它变成了迎着风的流线型，受到的阻力可以大幅减小，也就更加方便降落到地上后受身，进行下一步的攻击。
连我短时间内无法构筑有攻击性的魔法都能理解吗？这也太聪明了吧！
“汪！汪！汪！”
我从来不知道勾延獴的吠声可以当做耀武扬威的信号，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它却忽然蹬了蹬腿，摔到了地上。
我十分惊讶，朝着“风扬”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了空中弥漫着不少沙尘，而老赵正忍着痛挤出一个笑。
这个老赵真是贼得很！“风扬”本身没什么用处，他却踢了一把沙尘，迷住了勾延獴的眼！
“咕咕咕咕咕……”这家伙开始变得异常烦躁，不断发出高紧急叫声，但并没有慌张，就像知道我们没法在短时间内释放毁灭魔法一样。
“老王，你还不快点！？”
我看见老赵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吟唱，却因为痛楚难以聚集精神。
“没事，不着急。”我也凝起精神力，准备操作。
“不着急啥啊！？都不用等它看清楚，就是这沙子吹完了，凭这畜生的鼻子，你都得挂彩！”
“没事，赢了。”
“？？？啊？”
在老赵惊异的目光中，我调回了之前的“追魂火”。
那黄色的火球在燃烧后显然有所黯淡，且也受到了些许“风扬”的影响，但这也改变不了它是个四级魔法的事实！还没到十五秒呢！
在那个大火团裹挟着惊人的热度卷向勾延獴时，后者连忙回避。它现在看不清楚火球的位置，恰好火焰对它的灼伤正是它所惧怕的。军用火棉燃烧放出的气体弥漫着也让那畜生的灵敏嗅觉失了灵——是时候还击了！
我操纵着火球砸向已经慌乱着的勾延獴，没想到这畜生伶俐得很，反从火球的下面逃走了。这家伙充分秉承了“敌一动我乱动”的战斗手法，开始到处乱窜。
但胜负的导向已经很明显了。
我在剩下的两三秒中对火球的操纵变得有规律，这小畜生鬼精鬼精，凭借不精准的热感知立刻就找到了逃避火球的方法。
不过不知道要说是还是不够聪明呢，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在我终于放弃了对火球的操纵时，这勾延獴自己撞上了我的火球。
在皮肉烧焦的糊味和它痛苦的哀嚎声中，我和老赵取得了战斗的胜利。至于那只灼伤到失去战斗能力的勾延獴，老赵的四级毁灭魔法可是刚刚吟唱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