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夜未眠的苏翎有些憔悴的坐在堂中用早饭,偶尔对上苏陌的眼神后,脸上一热,不过面上装作一副我看不见很是冷静的样子。奈何苏陌盯着她的目光灼灼,那种清明闪亮的眸中写着四个“我都知道”的字一样,让苏翎一阵羞赧,她才不承认昨天因为他的那番话失眠了呢!
见苏翎埋头下去,却半天没有动筷子,苏陌微微一笑:“再不吃,早饭可都凉了。”说完干脆舀了一勺粥抬起她的下巴直接喂了一口。
“我……我吃饱了。”苏翎此刻无师自通的开始说谎,起身就准备上楼,却被苏陌拉住。
“不与我一起逛街市?今儿一整日都是烟花节,应是极为热闹的。”苏陌帮她理了理起皱的衣摆,不由分说的拉了她出门去。没有马车,步行出游。
“大人要买玉花簪吗?还可以送大人两个同心结。”一个拎着花篮的小女孩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仰着头问苏陌。那簪子的成色极为普通,不过是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的木头上扎了两朵小花罢了。
苏陌买了簪子,接过小姑娘的同心结,听着小姑娘嘴里说出的百年好合等等一连串顺溜的祝福后温和的笑笑,将物件揣进怀里:“这些物件太过粗糙,以后且送两件好的给你。买下不过是这样好的节日,也该送给别人一份好心情。”这算是主动向其实完全没想这么多的苏翎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逛了许久,直到正午两人才回到宾馆。用了午饭,稍作歇息后迎来了夜晚的烟火会。苏陌带着她去了湖边,打算从湖上过去。夜晚,花灯笼湖,烟火漫天,苏翎只看见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现。待船靠岸,发现远处闹哄哄的不知在争抢些什么。
“那是祥龙灯,这儿有一个说法,谁拔下它的胡须就会有好运和幸福。谁要是抢了它口中的龙珠,就能实现愿望。当然,这只是一个习俗。”苏陌适时的解说。他看着苏翎,嘴角带笑,“姐姐可要?你且在这儿别动,我去抢那龙珠~”
手中的温暖一空,苏翎看着他的身影融合进她视线中的那团黑色中。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喜庆的老婆婆向她走来。
“姑娘,买一个银锁和钥匙吧,今儿沾了喜气,保佑姑娘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老婆婆面容和蔼,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很是便宜,只要三十文。”
苏翎微微一笑,忽而又想到了苏陌先前说的那番言论,于是说道:“好。”。
付了钱,手中的锁和钥匙亮的可爱。突然,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四周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她眼前浮现的尽是青黑色的厉鬼,怨气扑面而来。而此刻,苏翎却不再敢随意出手,若是在这怨鬼丛中晕厥,后果可想而知。
忽而,耳边响起急切的呼唤声,眼前一花,再睁眼,发现苏陌此刻一脸焦急的捏着她的肩膀,只是开口唤的却是她的字——昭和。见苏翎醒来,他直接将她揽进怀中,抱的更紧:“我万不该将你一人丢在此处,没事便好。”
待稳住了自己的情绪,苏陌才将手心中捏的已经湿热的珠子放在她的手心:“昭和,我抢到了。”他的笑容极好,像极了狡黠的狐狸,他细长的眼尾含着笑意。手中的其实只是一颗普通的珍珠,苏翎看着它却有些发愣。
昭和昭和,这应该算是她的乳名,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被人喊过,这个名字险些就尘封在她的记忆里了。儿时那个嬷嬷粗糙温柔的手掌突然就这样在脑海中浮现,那些已经模糊了的记忆突然就这般毫无征兆的一跃而出,那是个和蔼的妇人,于她而言是亦父亦母的存在。
“姐姐……可是不愿我这般唤你?”苏陌开口拉回她的思绪。
见苏翎沉默,苏陌只微微一笑,不着痕迹的换了话题:“姐姐怎还不送给我,那银钥匙不是难道不是为我买的?”说着已经弯下腰,一副等她给他挂上的样子。苏翎很不满意的皱眉,怎么还有人这般无理,她何曾说过这银锁是给他的?不过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给他戴上。
“姐姐既然送了我钥匙,是否说明我可以在你心里,占得一席之地?”苏陌突然出声,声音不大,瞬时便随风散了,像极了一时间的幻觉。愣神间已被牵起了手向回走去。
霎时响起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绚烂的烟火在苏翎的眼中流淌。右手被苏陌握的有些潮湿。她咬一口手中的糖葫芦,呼出了一口气,这糖,太过甜腻了些。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
入夜,苏翎被这幽幽歌声惊醒,她发现苏陌站在窗口,背后伏着一只青衣鬼。似觉察了她的目光,那鬼转过脸,朝她一笑,化作一阵青烟没入苏陌体内。
苏陌转身,双眼血红,印堂发黑,脚后跟浮起,典型鬼上身的症状。“大人~”他勾起一个笑容,行一个礼,“奴乃戏子青衣。”只是那笑容诡异地渗人。
“从他的身体里滚出去!”苏翎沉下眉头,看着那青衣。
森森鬼气在夜中弥漫,此刻的夜寂静而黑暗,犹如被遮住了双眼,皆是一片浓墨似的黑暗。
青衣咧开嘴缓缓走向苏翎。哭丧式的笑容就在她前侧,他伸手捏住苏翎的下巴:“滚出去?大人这是下了逐客令?可奴的戏还未唱,大人你怎忍心赶奴?”语毕,即是一阵尖锐的笑声。他一步步逼近,将她围困在床尾桎梏住她的双手:“大人请听奴吟一曲山鬼。”
“放肆。”苏翎的眼底已是染了薄怒,小小青衣竟敢如此造次。
“奴偏要这般放肆~”青衣拖长了尾音,嗲的让人发麻,“大人的身上,可香的紧。”
苏陌的皮相本便是极好,那双狐狸眼被青衣做出上挑的妖娆之态,引得苏翎眉头一跳。
口中默念咒语,一大串黄符飞出形成镣铐将青衣狠狠锁住,鬼气也销蚀了一大半去。青衣吃痛,魂魄虚幻的闪了闪,而后面目狰狞的向苏翎咬去。苏翎挣脱他的手,顾不得手腕上撕裂般的疼痛,五指结出一个手印,向他的脸拍去,却忽而又变了方向,于是猝不及防地被青衣狠狠咬住。
青衣的唇齿间一瞬便弥漫了浓重的血腥味。苏翎脸色一白,右手飞快点上青衣的脖子,火光闪过,青衣的脖子上留下深红色的印记,他吃痛的松口,却更是笑的狰狞:“何不直接拍散奴的魂魄~大人可是不敢?”因着突然的收手,手中的道法是散了去,没有道法加持,肉体凡胎的手毫不意外的被青衣的怨气划出一道伤口。
苏翎漠然,那鬼却笑的更是狂妄:“是啊,你不敢你不敢~强行拍散奴,他便是苏醒也会成为痴傻,大人还不如别白费力气,直接从了奴~”那语速又急又快,还带着扭曲癫狂的笑声。
此时,她却直直按向青衣,手中的血液为引,飞快的勾勒出富丽繁杂的花纹,而后面色冷然如霜,怒喝道:“退!”
一道黑雾从苏陌的身上弹出,那青衣跌落在地上,敷粉的白面上皆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只为了驱逐奴,大人竟舍得用心头血?!”
苏翎保持着将他推出的姿势,左手猛地握成拳,仿佛捏碎了什么,一道白光自手中湮灭,与此同时那青衣立时化作一阵青烟瞬间散了去。
心头血,位于无名指连心处,共十八滴,蕴含着代表生命的阳气精血,用一滴少一滴,短时间内不能恢复。那青衣如此惊讶便是因为,只为了不伤害被附身的苏陌的魂魄,她竟舍得用九滴心头血。
而这十八滴心头血耗尽之时便是生命终结之时。并且在修养的这段期间,她的身体和魂魄都会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
此刻脸色白如金纸的苏翎再扶不动苏陌,伸手拽过一角被子替他盖好后,自嘲一笑,她一定是疯了才会不假思索的用一半心头血驱逐一只青衣小鬼。之后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