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郑珺凤盘问兴儿、旺儿两个小厮,问陈容这两月的情况。
只听兴儿小心言道:“回奶奶,咱们这两个月一来一回,尽在路上。大爷一心办差事,去的时候路上赶得紧张,回来的时候又陪着宁哥儿,都没有心思想其他的……”
郑珺凤一声冷笑,捏着茶杯盖子言道:“哦?那就是到了山上有心思喽?”
兴儿、旺儿两个头更往下低了一层,不敢看郑珺凤,继续回禀道:“山上因为乾元真人升仙了,办了一场大法会,耽搁几日,大爷便住在宁哥儿处,这时有个官儿带着家眷来访,大爷看了那家眷,才起了心……”
话未说完,郑珺凤听到这里,一墩茶碗,厉声喝道:“少他娘的打马虎眼!哪个官儿?什么家眷?起了什么心?宁哥儿在哪里?都说清楚!”
兴儿急忙回答:“那官儿叫史万钧,是青州当地的一个指挥,家里以前是跟着咱们老国公的麾下,同在当年遇难了的,也就和府里论过了世交。他倒也进京来过几回,都是大爷亲自招待的。那官儿原本是带着家人上山参加法会的,听说咱们大爷来了,就赶紧跑过来巴结,还把他娘子带上了。不想……不想大爷见了那娘子,倒发起痴来……言语间调笑了一句……还……还伸手去拉……”
兴儿越说声音越小,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郑珺凤听得气都岔了,恨声道:“哟!不想咱们这位爷胆子倒大起来!当着人家面都敢动手了!还是世交官眷!那官儿为何要带他家眷见人?难不成想学那献妻的混账小人不成?”
兴儿听了最后一句,连忙道:“奶奶说的是,那也是未可知的。”
郑珺凤怒道:“放屁!少替你爷们儿遮掩!你哄我玩呐!”
兴儿委顿在地,旺儿连忙说道:“奶奶息怒,那天到最后也是没事情的。大爷当时不过刚说了一句,那史万钧已经跳起来了,当场就翻了脸,让宁哥儿劝了好一遭,才带着他娘子息怒而去。”
郑珺凤一听,“哼”了一声,道:“哼!那姓史的倒是个汉子,知道护着媳妇,合着我,早把这花心肠的肠子给掏了!宁哥儿还劝!他劝什么?难道让人家媳妇该被混账么?”
旺儿连忙道:“这倒不是,宁哥儿也恼火的很,发了好大脾气,倒把咱们大爷给训了一顿……”
郑珺凤听了,又羞又恼,冷笑连连,道:“哼哼……该!真该!”
旁边的瓶儿一直没有出声,这时听到这里,也笑起来,说道:“哟,弟弟训哥哥,这倒稀罕的很。”
郑珺凤冷笑道:“训的好!宁哥儿是个好样的,我还要给他道谢呢!说说,他是怎么训你爷们儿的?你爷们儿是怎么听的?说来咱们来解解闷。”
旺儿哪敢,赶紧道:“这个……奶奶恕罪,咱们奴才哪里敢听那些话,都躲远了……”抬头一见郑珺凤眉头紧蹙,连忙补充道:“倒也远远听到一句,奴才琢磨,很紧要,该给奶奶禀告。”
郑珺凤皱眉问道:“听到什么?”
旺儿回道:“当时咱们大爷怕了,只说今日昏了头,往日不是这样的。宁哥儿却说‘也别提往日不是什么的,难道往日凤嫂子管的还少么?就说这一趟从京城来这里接我,我就不信凤嫂子没有找人看着你!’”
郑珺凤闻言,顿时一惊,追问道:“他是这么说的?他怎么知道?”
旺儿道:“奴才也是这样不明白,宁哥儿一直在山上,距咱们千里之远,他是怎么知道奶奶的?奴才觉着古怪,这话紧要,翻来覆去背熟了,一字不敢错漏,特回来禀给奶奶知道。”
郑珺凤听了一笑,言道:“行了,知道你忠心能干,一会儿自去帐房领赏去。”
旺儿听得眉开眼笑,连连谢恩。
旁边地上的兴儿听了,张了张嘴,绞尽脑汁却说不出一句来,只恨自己粗心,当时没有留意,想起这个窍门来。
郑珺凤一时沉思,觉得这陈宁深浅琢磨不透,忧心忡忡。
这时听见院子外面丫鬟通传的声音:“大爷回来了。”
兴儿、旺儿俱都一惊。郑珺凤连忙冲瓶儿使个眼色,瓶儿会意,匆忙带着兴儿、旺儿两人,从后门出去了。
陈容忽地掀帘子进得屋来,郑珺凤心里按下刚才那些事情,脸上一变,笑盈盈地迎上前去,替陈容拍去身上风尘,笑道:“可回来了,路上可好?你一走了,屋里剩下我和瓶儿两个,爽脱得很。”
陈容笑着掂掂郑珺凤的下巴,笑道:“可想我了?”
郑珺凤啐了一口。
瓶儿这时也从屋后面转出来,笑道:“一早就说爷要回来,奶奶等了都一天了,望在门上都快成石头了。”边说,边上来收拾陈容身上,伺候他换衣服。
郑珺凤笑着一指瓶儿,骂道:“你这蹄子,刚编排了你爷们儿,现又编排起你奶奶来!”
陈容笑问:“编排我什么了?”
郑珺凤笑道:“能说什么?就说你聪明,夹在事情里也不怕,见势不妙,缩头回来。”
陈容一拍大腿,大叹:“唉!可别说这个!今日好险!”他转头朝院子里喊,“兴儿、旺儿那两个混账回来没有,叫他们来!竟敢扔下爷就跑了!我这会儿定要剥了他们的皮!”
郑珺凤连忙止住,说道:“他们回过话了,不关他们两个的事,是二太太吩咐赖总管干的。”
陈容一听,说道:“这就是了,我说呢,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又叹道:“唉,二太太这回做的急了,还没弄清楚底细呢,才进府里就给人一个下马威。刚才还故意晾着陈宁不见,倒让我陪着在屋里干等,等得我心急火燎的。她却不知,那陈宁岂是好惹的!”
郑珺凤听了,似笑非笑,说:“哟——你这话说的!横竖一个小子,在外头野了十来年,还能干什么?你就怕成这样?难道你在他手里是落下什么把柄不成?”
陈容心肝一颤,忙道:“你又胡说!却不知道,他虽年少,又一直在山上,可莫名其妙,对咱们府里的事情却知道的一清二楚!”遂把陈宁对宝玉“情不情”的评价转述了一遍,又说:“他把陈宝是摸得透透的!咱们老爷不该硬让我挑唆,我才试着说了半句,他就知道了我肚子里的货色,立刻就不客气地警告,倒把我吓得一跳。”
郑珺凤一听,也无心计较其他,紧张地问:“他怎么做到的?这么厉害?他府里有人?不能啊!或是真在山上学了法术神通罢?”
陈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以前徐家的人二太太一个都没留,也不晓得他是如何做的。反正我现在见着他就打怵。咱们呐,以后也不要再掺合他和陈宝之间的事情,二老爷、二太太院里也少去,自己过日子就好。”
郑珺凤听了,点点头,又愁道:“原该如此,可是老爷、太太那里如何回话?”
陈容一听,也愁起来,叹道:“唉!这话也难回……还真不让人安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