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听得丫鬟通禀,说公爷陈钤回府了,连忙站起身来,对李太君说道:“我带宁哥儿过去。”
李太君点点头,说:“好,先让他父亲看看,再带到他大伯那边走走,让他大伯大婶也瞧瞧。完了回过我这里来,今日让他们兄弟姊妹一起在我这里吃饭。”
于是陈宁向李太君告辞。
郑夫人又要招陈宝一起回去见他父亲,陈宝手足无措,不情愿地站起来,李太君见了,说道:“宝玉就不去了,别惹得大家不痛快。”陈宝听得欢天喜地的。
于是陈宁由郑夫人领着,重又回到东边正房大院,丫鬟一声通传,进了“荣禧堂”,在东边耳房内,正看见炕上斜坐着一个年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戴黑色六合纱帽,穿青色直裰,手边放着一卷书,正一边喝茶一边抬头。正是兴国公陈钤。
陈宁稍微打量了这么一瞬,见陈钤一脸方正,不苟言笑,稍觉严肃。这会儿不及多想,也就上前作揖行礼,口中说道:“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他当然是没有跪的。
陈钤头一下就不喜,觉得陈宁没有规矩,心中叹道:到底是在外面山上养大的,撒野惯了,以后还得好好教教。不过父子十几年没见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他也耐住性子,答应了一声:“好,起来坐罢。”
郑夫人待他们父子见了,走到陈钤对面炕上坐了,陈宁于是坐在旁边椅子上。自有丫鬟捧上茶来。
陈钤这才把陈宁好好打量了一番,见他面目俊朗,形容潇洒,长得颇好,心中先是满意,问道:“如今身上的病可好了?”
陈宁坐在椅子上,简单回答:“已经好了。”
陈钤见他居然仍坐着回自己的话,不喜至极,按捺不住,鼻子不禁“哼”了一声。
陈宁哪里知道兴国府恁大的规矩,仍然老神在在,犹自未觉。林妈妈此时却留在李太君那边,回李太君的询问,没有跟着,于是也就无人提醒陈宁一句。
郑夫人在一旁瞧在眼里,这时笑着向外面吩咐:“夏荷,给哥儿上些果子来吃。”
外头丫鬟脆声答应。陈钤瞧了一眼郑夫人,想起自己的前妻徐氏,心中一黯,耐心对陈宁言道:“为这身上的病,你在山上受了些辛苦,倒也值得。如今既回来了,就好好的,虽然你娘亲去得早,但现有你母亲在,必待你如陈宝、陈完一般,不分彼此。”
郑夫人一听,笑道:“正是老爷的意思,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
陈宁仍然在坐椅子上,答应说是。
陈钤耐着性子问:“你在山上,除了治病,真人可教你读过什么书了?”
陈宁想了想,按照事情逻辑现编,回答道:“没有读过什么,也就教些道经里的话,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之类的。”
陈钤听了,倒吸一口气,叹道:“你也有十四了,这些年只为了治身体耽误太久,如今也该读读书了。”
陈宁哪里想读什么书,这时候却也不便多生波折,随口答应说是。
陈钤又说:“虽然已经晚了,却也难急于这一时。你才到家,先好好修养,待过几日请得太医来看过,若身体是真的好了,再说读书的话罢。”
这却是真心关心的话,陈宁听了,恭敬答是。
郑夫人听了,端起茶碗喝茶。
陈钤又说:“昨日你在通州做的很好,到底在山上没有白白荒废,还知道和真人学一些本事。”
郑夫人听了,这却是自己不知道的,连忙问道:“昨日在通州做了何事?宁哥儿又学了什么本事?”
陈钤答道:“他在山上学了武艺,昨日在通州抓了个贼囚。”
郑夫人一听,笑着转头重新打量了一下陈宁,笑道:“哟,倒看不出来,哥儿年纪轻轻,看着柔柔弱弱的,倒身怀绝技。”
陈钤一摸胡须,叹道:“总算还有一个可取之处,也不辜负他师父乾元真人十几年的教养了。”
郑夫人脸上笑容一凝,半晌道:“是啊,可惜真人这就升仙过世了。”
陈宁静静地听这对夫妻的对话,默不作声。
陈钤一摆手,重又对陈宁言道:“我今日托了刑部侍郎王大人,通州之事他答应彻查,还有那个叫什么‘青莲教’的,他也答应去查了。咱们暂且等待,看看他怎么说。”
陈宁此时于这世界的官路上面没什么话说,一切只看兴国公府的操作,于是点头答应。
该对儿子说的话已经说完,陈钤转头嘱咐郑夫人,“宁哥儿的乳母在哪里?该好好赏一赏。光乳母一个也未必够,他才回来,府里应再给他配几个教引嬷嬷,好好教教他。”
郑夫人笑道:“他乳母林氏被老太太留着问话,我已经赏了。教引嬷嬷我也预备好了四个,都是宫中出来的老人,老爷看够不够?”
陈钤点点头,最后嘱咐陈宁道:“你以前一直待在山上,不知道外面的礼仪规矩,就跟嬷嬷们好好学学,以后与亲朋来往,方才有咱们公府的体面。”
陈宁没什么想法,随口答应。
一时见面完毕,郑夫人道:“我带哥儿去大老爷那里瞧瞧。”
陈钤点头。于是陈宁辞别,跟着郑夫人出了正房大院,转身向东,过穿堂,进仪门,又来到一处院子,比荣禧堂稍小,正房、厢房、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树木山石皆好。
及入院中,门口婆子喊了一声:“二太太和宁大爷来了。”早有许多艳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了出来。
一时莺莺燕燕簇拥,软声糯语不绝,纷纷朝郑夫人和陈宁蹲礼道福。郑夫人理也不理,自走自路。陈宁倒多看了两眼,见这里各色美人齐聚,与陈钤院中大不相同,心想果然名不虚传,这大老爷陈铉果真是个好色之徒。
他在这里打量别人,不想后面也有人在暗暗打量着他。见陈宁多瞧了这些姬妾丫鬟几眼,跟在后面的好几个丫鬟婆子都记在了心里。
就这样进了正房,转入耳房,里面又一群丫鬟簇拥着,一男一女,打扮富态老成,从窗炕前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