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轻叹:“尊客与侯爷曾是旧识吧......”,后挥挥手命人下去布菜,等到门帘与珠帘彻底垂下来后,便又是长叹一声。
“两年前的正月时分,平敬侯府有一日闹得天翻地覆。
苏小侯爷半夜醉酒,逼迫侵犯了侯府大姐儿,于第二日被大房一家捉个正着,二房得知后更是哭天喊地,小侯爷醒来后誓不认账还出手打伤了一房二房两位老爷,动静之大,不知为何眨眼间就传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震怒官员家宅内此等腌臜之事,亲派了铁骑与大理寺的人将苏小侯爷捉拿归案。
哎,小侯爷生性豪爽不羁,哪怕这陆都中人人传他嚣张纨绔,在这陆都中横行霸道只手遮天,可我们与小侯爷多有往来,都晓得小侯爷本性纯良,为人顶顶磊落,与那些真正的肖子纨绔岂能等同,又岂会做出此等侵犯女眷的丑事来,可圣上大发雷霆,草草的就定了案,如今苏小侯爷被关押在皇宫大牢已有两载,却迟迟未有发落,然听闻近日陆都中风向,恐有大动静要出啊。”
掌柜的叹完便退了出去,莫离等人面上却凝了厚厚的一层。
“如何救他?”莫离轻轻摇灭手中的火折子,燃起的熏香升起丝丝袅袅的烟气儿来,看向对向的辛白枳与苏木。
冥楂与她,与苏木辛白枳他们四人,在莫离没有追随墨子梟前,曾结伴畅游过天地间,他们三人亦是她风之谷的老熟人,她风之谷出一次事情,拖累了辛白枳,冥楂沉睡百年,却万没有想到苏木竟也发生如此变故。
“放屁!他那大房二房本就狼子野心,明里暗里多少次要置苏木于死地,逼迫那二房长女?当真扯淡!”辛白枳眉眼一横,眉目中皆是狠厉,“这等子虚乌有之事,断不能是苏木所做。”
“我原以为如今大陆格局尚稳,他在侯府一切安好,侯府中人虽各心怀鬼胎,但区区侯府中人妄想扳倒苏木又岂是易事。”
冥楂望向窗柩外熙熙攘攘的街市,继续道:“这等腌臜事恐只是个幌子,他功高盖主,人间帝王最能折腾的便是权政。”
席间一时无人应声。
莫离看着桌上的菜肴,‘酒肆’一道菜可抵千金,过去被苏木带着来此处吃食,只觉得这酒楼的一切都太过新奇,乃是各个国家间少见的酒楼,可如今再看着眼前的这一道道菜品......莫离心下微诧,这日进万金的‘酒肆’酒楼,幕后掌楼之人恐也颇有些奇异来头。
楚寻夹起一块拔丝地瓜放入瓷盘里,问道:“可需要我明日向布衣国皇室递上国帖?那样你们应当方便些。”
莫离嚼着地瓜点头,“如此更好,多谢阿哥。”楚寻总是如此,生来温润,处事周到,行事总有万般妥帖。
隔日,陆都都城全面戒严整治街巷,为迎加弥耶当朝太子与宁国公主,两国以再度商议加弥耶郡主与布衣国三王爷和亲之事再度达成友好邦交。
楚寻带着易瑶等人进宫觐见,而莫离却在觐见惠帝一面后先行告退,那回驿站的马车却在下一个路口转了个弯,静静地停在了平敬侯府的门前。
莫离以加弥耶宁国公主的身份,扣响了平敬侯府的大门。
辛白枳与冥楂同她一道,君若却与秦天两个,前去探查关押苏木的大牢了。
正是人头拥挤的白日午时,平敬侯府的大门却紧紧闭着。
“主子,无人答应。”阿夏退回莫离身边,她方才已敲了数十下了,这侯府大门却始终紧闭。
莫离皱着眉,辛白枳正要抬手将这两扇破门掀飞了去时,“吱呀”一声,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缝中探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问道:“何人?”
“加弥耶宁国公主拜访老侯爷”,阿夏答。
那人听完明显一愣,接着打量了莫离等人几眼,飞快地行了个礼道:“贵客稍等,老奴这就去禀报。”
说罢便飞快地转身跑开,那打开的一丝门缝倒是未关上。
“倒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辛白枳嗤道。
不消多时,两扇大门便彻底打开,乌泱泱的一群人向着莫离走来,而中间一老者在旁人搀扶下疾步走来,莫离看着他两鬓的白发,要比过去斑白了不少。
“平敬侯府苏长孙,拜见宁国公主。”
这老者正是苏木的亲爷爷,平敬侯府老侯爷,苏长孙。
苏长孙为首弯腰站在最中央,轻轻一瞥见了上座人的脸,心中一惊——这宁国公主的脸,竟酷似苏木那不肖子孙结交的好友,那风之谷的小女儿。
加弥耶的宁国公主于百年前闻名各国,但却从未听闻她跨出国门去往他国,纵然今朝出使布衣国,这又与他这平敬侯府何干?
苏长孙沉了一颗心,看着上座莫离的脸,眉毛愈加沉沉。
莫离一一受了平敬侯府的礼,瞧了瞧这一大群人,大房夫妇两个到齐了,二房的手中还抱了个奶娃娃,也俱是到齐了。
而一旁轻皱着剑眉,直直打量着莫离的一男子,一身赭色官袍,剑眉星目,倒也有几分硬朗之气,莫离一瞧,正是苏木的父亲,苏扶义。
而这群人中,独独没有见到苏木的生身母亲,苏扶义的原配嫡福晋,李若云。
老侯爷迎着莫离等人进了大堂,君若径直地走向了次座的首位,翩翩地落座。
莫离稍微一愣,随后端正了一国公主的身份,落座了主位。
苏府众人静默了一会,而后莫离手中的热茶还没喝上两口,苏扶义便越过老侯爷开了口。
“不知宁国公主来府上有何事?”
莫离放下手中茶盏,看向苏扶义,单刀直入道:“苏小侯爷呢?”
苏扶义一愣,侯府众人皆是一愣。
苏长孙面上羞愤,愤怒答道:“禀公主,不肖子孙做了违背人伦的孽事,已由圣上亲自发落。早前逆子也未曾说过与公主结识。宁国公主这般......?”
莫离淡淡道:“本宫路经布衣国便想着来瞧一瞧苏小侯爷,本宫与苏小侯爷有幸结缘,视苏小侯爷为挚友,不曾想此次再来拜访却听闻这等祸事。”
侯府众人紧紧地将莫离瞧着,看着莫离的嘴巴一张一合:“虽不知晓其中实情,但本宫与苏小侯爷曾在分别时约定,若是苏木他日后有了心爱的女子,本宫将会送与他一份价值连城的贺礼。”
苏家人在听到莫离的最后一句时,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二房一家面上不显,但那死死盯着莫离的眼神却泄露了几分紧张。
莫离话头一转:“可如今苏木锒铛入狱......却听闻他强迫了自家大姐儿,虽不知苏木到底是为了什么昏了脑子做了这事儿,叫本宫听着也实是不耻,不过......”
拖长的尾音,也紧紧地拽动了苏家众人的心。
“苏木做了这等子丑事便也是做了,挚友一场,本宫许给他的允诺却是不会收回。既趁着此次本宫与太子留客陆都,苏木如今带罪牢中,是死是活都没个数,那这份大礼便由侯府大姐儿受了吧。”
“哪个是侯府大姐儿?”
莫离一番话东倒西歪,话音落毕,全场针落可闻。
二房一家听着莫离点名点到了自己这一家的头上,心思浅些的人已经面露喜色,可二老爷苏扶仁却已忍不住问出口:“公主要给小女何种贺礼?”
莫离淡淡问苏扶仁:“二老爷想要何种贺礼?只要不是要本宫送半壁江山给你,旁的都是好说的。”
苏扶仁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连连笑道:“自然不敢,自然不敢。”
二房夫人看着自家老爷这副模样,面色狠狠一凛,暗自握紧了拳心。
侯府二房老爷苏扶仁名字里带了个仁,做人却是与仁字毫不挂边。
二房老爷苏扶仁胸无点墨,武道幻术更是平庸之辈,贪财好色利欲熏心倒是极真,于他来说亲眷及儿女都不如他自己来得重要,凡事能为他自己增光添彩的他便能给几分好脸色,若是于他毫无帮助的,更是瞧都不会瞧一眼。
苏扶仁的长女,此次与苏木被捉在床的侯府大姐儿,苏怀柔,更是没有过多地被这个当父亲的管教过。
苏扶仁姬妾众多,膝下子女更是侯府三家里最多的一房,此次苏怀柔出事,苏扶仁自是暴跳如雷,可他心痛的却不是苏怀柔,只因为苏怀柔在陆都一众贵女中也称得上是有名的才女,才情样貌皆为出色。
加之苏怀柔本就年岁过大一直待嫁闺中,如今出了这等祸事,他苏扶仁在官场上抬不起头来,同僚耻笑,沦为朝中笑柄。
他的大女儿就此毁了清誉,背了耻辱骂名,陆都中的权贵之家再不会向他家提亲——苏扶仁的女儿们,于他而言,不过是他谋求利益的筹码罢了。
而苏扶仁的原配夫人,苏怀柔的生母阮淑静亦是个头脑清明的女子。
对于自己肚子里落出来的女儿更是真心实意的疼着,眼下看着苏扶仁如此可笑的模样做派,哪怕过了几十年早已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人,阮淑静的心还是微微抽疼了一下。
阮淑静拉了一把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苏怀柔,不动声色地微挪一步站到了苏怀柔身前,朝着莫离行了礼拜道:“公主仁慈,可小女做出这等丑事未被圣上发落已是万幸,断不敢再肖想公主的赏赐,还望公主收回成命。”
说罢,又行了个大礼叩。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苏扶仁听得这番话一下子气急败坏起来,伸手便去拉拽阮淑静,阮淑静却绷紧了脊背一动不动地跪着。
“赶紧给我起来!带着这赔钱货给我回房里去!”苏扶仁就是苏扶仁,当着所有人的面也敢这般丑性毕露。
其他人俱是看着热闹,大房夫人阮贞娘这时也假意上前虚扶了一把阮淑静,柔柔劝道:“静娘,你这是何苦,公主能将这赏赐给大姐儿,是大姐儿天大的福分,你怎好还拦着?”
阮淑静抬眸昵了一眼阮贞娘,一句话头都没给她,阮贞娘冷了脸色便退回了一旁。阮淑静与阮贞娘同出自阮府,只不过一个是嫡出一个庶出,却偏偏都嫁进了平敬候府,其中水深水浅又是不知。
莫离放下手里的杯盏,瞧着眼前的闹哄哄,一旁铁青了颜色死死握住拐杖的老侯爷,却不曾出言呵斥一句。
莫离再看着死死低头叩拜不曾起来的阮淑静,这布衣国诺大的平敬候府,苏木的家族与亲人,竟是这般可笑的闹剧。
莫离轻轻扣了扣茶盏。
阿夏看向侯府众人,平仄掷地有声道:“平敬侯府可是在宁国公主面前撒泼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