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楚国大将屈和、景谌、芈咒与李信、成蟜、涉间等人在江陵激战之时,楚国公子负刍在寿春发动政变,杀死了楚哀王和李太后,自立为楚王。
楚幽王死后,周昌和负刍都没有再提及这件事,因为他们都明白这只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气话。但是但秦国大军兵临城下时,负刍动心了。他找到周昌,希望他可以来帮助自己登上王位,周昌给他的只有义正言辞的拒绝。
于是负刍找到了卢敖、庞丙和陈濞,贿以重金,希望他们可以帮助自己。庞丙和陈濞假意接受,晚上便更名改姓,再次踏上流浪之旅。而卢敖则收下了贿金,并为负刍献上了计策。
“公子可知道秦相吕不韦与秦王政的传言吗?”卢敖问负刍道。负刍说:“当然知道,世人皆说秦王政非庄王之子,而是相国吕不韦的儿子。”
卢敖拿起一串玉珠子,透过手链,看向对面的负刍,问道:“那么春申君与吕不韦,又有什么不一样呢?”负刍大悟,又问卢敖道:“可先生有何证据呢?”卢敖笑笑,道:“我父亲留有证据。”“你的父亲?”负刍问着,“令尊不是早就故去了吗?”
卢敖笑道:“公子,恰恰是死人才不会说谎呀!”
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当时的项燕还在和濮阳的辛胜周旋,并且防备王翦的伐燕部队南下。于是卢敖建议先让楚国三大家族的族长屈和、景谌、芈咒领自家兵马西出抗秦。如此一来,寿春空虚,卢敖和负刍集结自家暗藏的死士,一同发动政变,包围了皇宫。
卢敖没有给宫中之人谈判的机会,立即名人向宫内投火。敢向外逃出的,都用长矛刺死。宫内的人不知道宫外的是何人,有多少,还以为是百越的流寇袭击了寿春,都往外投着财宝,祈求留得一命。
(百越:也可视为“百粤”,是当地开化较为落后的部落族群,在春秋末期争霸的著名国家吴国、越国都是百越部落所建立。其分布范围大致在今除山东以外的华东、华南地区以及越南北部)
“春申君啊春申君,你没能独善其身,倒也是没让楚国好过啊!”望着宫中的层层烟火,二人大笑。
大火燃尽之后,人们进宫寻找幸存的活口,全部用白帛勒死。
楚幽王被烧死了,李太后却没有死,当时她就在宫里最大的水井旁边。这个六十六岁的老太太坐在井沿儿上,瞪着她那硕大的眼睛,问负刍道:“你为何要杀害你的兄弟?”
负刍冷笑一声,却没有正面回应她。任敖递过来一条白绫,对她说:“太后,是您自己上路还是臣送您上路?”
李太后看着旁边这个面相白净的家伙,才首次发现这人与她最宠爱的那个男宠很像。
“你是他儿子?”
“太后,上路。”
“不可!不可!”
人群后面跑出来一个黑面大汉,乃是周昌。
周昌跑到任敖和负刍面前,骂道:“卢敖!你们杀死伪君,本是替天行道。可如今逼太后寻死,这合乎礼吗?这合乎仁吗?这合乎义吗?你们今日若真是逼死太后,那便是打先王的脸,打你师父荀卿子的脸,打远在边疆前线的三大夫和项将军的脸!”
最关键的,就在这最后一句。点破了这两个被仇恨和利益冲昏的人。
“你们全都退下,容我与太后商议,再让你们进来!”说完拔出佩剑,怒目而视。卢敖与负刍只好带人退出,在百步之外包围着他们两个人。
“太后,为了楚国,你得写一份禅位诏书。”周昌对李太后说。
“我写也是死,不写也活不了。我又何必成全他们呢?”两滴泪落下,打在腿上,“哒·哒”的声音出奇地响。
“太后,您若写了,您就还是太后。您若不写,那您和您的儿子就是贼!国贼呀!还有两位先相,春申君和李相,他们的名声可是不能毁在这儿啊!”
“可是他们本来……”“太后!笔卷都在这儿,你拿,我叫你一声太后;你不拿,我的命也保不住。那样的话,我可也不能让您轻易地死了。”
李太后一听这话,又是“砰、砰、砰砰!”的几声,笔落下了。人,死了。
“太后,您该病逝了……”任敖将白绫递过去。
“唉!是你们灭了楚国啊!”
噗通!
……
为了帮助李信能在两年之内灭亡楚国,嬴政将蒙武军中的涉间调来,又把自己的弟弟成蟜和表叔熊启拨给李信(昌平君熊启是秦始皇父亲的表兄弟,楚考烈王的儿子)。希望李信可以迅速击败楚国,最起码可以和王翦平起平坐,挫一挫他王家的锐气。
然而在这几个人里,不知道各位可否记得,成蟜与昌平君和李太后在大秦形成了一个铁三角,他们的存在,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
昌平君主动请缨,自引一支部队绕过江陵防线,直取寿春,并且要求李信再派一支部队吸引敌方主力,好让自己有机会绕道突袭。李信不信昌平君,于是让嬴成蟜与他共掌军队,一起突袭寿春,自己与涉间吸引兵力。
战场之上,成蟜与熊启跨过江陵防线,直接绕到楚军背后,直取寿春而去,负刍大惊,忙派使请和。熊启和成蟜见到来使,才知道李太后与楚幽王已死,立刻就改变了主意,移兵下相,投奔项燕去了。项燕当即立成蟜为秦王,宣战“吕不韦之子”,大大地影响了秦军的军心。
李信得知熊启、成蟜叛乱,大惊失色,得知自己必死无疑,也想投降楚国。正在踌躇之间,三大夫的部队突然夜袭秦军,涉间直接率本部五万军队逃离战场,李信的三万军队抵挡不住,单人单骑逃出战场,落魄地逃回咸阳。
李信逃回咸阳那天,正好是秦王恭送王翦归隐退休那天。甘罗扣下李信,不让他参见秦王。直到王绾把战报交给秦王,秦王才知道李信已经回到了咸阳。大怒,命人将甘罗和李信带到殿上来见他。
这时,旁边一个叫优旃的伶人,就是那位用木剑击打庆轲的。劝他道:“我等都是陛下的猎犬,每日所惧怕的,就是君王的冷暖与衣食,从来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因此才被熊启和成蟜这两只虎狼混入其中,实在是惭愧。只希望陛下能饶恕这只断尾吼叫的幼犬,让他流浪去吧!”于是秦王没有召见李信,直接把他发配到辛胜军中充军。
甘罗来到殿上后,秦王问他:“你为何要延误军机?”甘罗对道:“臣只是觉得一个早已许诺下的打赌,实在不需要让更多的人知道。等到战报一来,直接处理就好了。”秦王也没有责怪他,只是罚了他半年俸禄。
我们再转回来看涉间。话说涉间率五万大军逃离战场,向东北方向逃窜,一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实际上,他兵锋所正冲着的,就是楚都寿春。
负刍大惊,忙调项燕南归勤王。项燕无奈,只好放弃濮阳,回兵救驾。于是辛胜追在项燕后面穷追猛打,一路占据砀郡和泗川郡,正临着寿春之北。项燕所部回来时,军队已经只剩原来的四成了。而涉间的部队完全是佯攻,项燕撤出韩国故土的第三天就从睢阳撤回咸阳了。他路上逃窜的那些士兵,也纷纷回归部队。到了咸阳,不损其部。
与此同时,秦王成功请求老将王翦再度出山,与王贲、章邯等人一起拿下了长沙和庐江,阻断了江陵与寿春的联系。寿春被彻底孤立。
负刍与卢敖、周昌秘密商议,想要投降秦国。卢敖保持沉默,周昌则坚决不同意,立即出宫告诉了项燕。项燕也看不起负刍,带兵将昌平君和成蟜公子迎到吴地,立昌平君为楚王,继续抗秦。
项燕一走,负刍已经无兵可派,卢敖也秘密逃出寿春,回到了沛县。负刍自己抱着楚国国玺,惶惶不可终日。王翦的大军在江陵围困楚军三月,三大夫依旧坚守江陵。忽然传来了楚王投降的消息,屈和大怆,单身匹马夜投秦营。
第二日,两个副将景谌和芈咒收到了书信,是主将屈和的劝降书。二人怆,召集自家七万士兵,效法赵人,再次向秦国发起自杀式冲锋。
此次秦国早有准备,列阵防御,弯弓搭箭,飞箭射倒一片楚兵。后面冲锋的老兵一见前面的小子们全都死了,纷纷填补上来,为后面殿后的小子们挡箭。这一战下来,七万楚兵全军覆没,景谌被俘,芈咒被射杀。
楚王收到这个消息后,投降了辛胜率领的秦军。
熊启和成蟜在吴地听说了这件事,忙与项燕商议该如何应敌。项燕思来想去,却只有叹气。
王翦、辛胜兵临城下的时候,项燕派出自己的两个弟弟,开城投降,献上了熊启、成蟜的人头。
王翦等人大喜,领兵入城。等几位将军刚进得城来,后面士兵还没跟上,突然“噹”的一声,一块大铁块砸了下来,小将全被砸死。城内伏兵四起,纷纷要来擒王翦等大将。
城外士兵没有带攻城器械,一时攻不进来。站在城上的项燕大喊:“取得王翦首级者,赏千金!取得辛胜首级者,赏八百金!斩得涉间首级的,赏五百金!”城上士兵也纷纷攀下城墙,来杀秦朝众将。
眼看着王翦等人将要被戮,城外士兵竟搭起一座人肉云梯,纷纷跳上城来,擒了项燕,威胁还回王翦等将。城下士兵向来爱戴老将项燕,尽管老上司一直劝勉他们,却还是全都僵在那里。
王翦等人趁机脱离威胁,逃到城上,从外面的人肉云梯上踩了下去,项燕被换回,王翦等人匆匆回营。项燕大怒,他知道,没有机会了。
项燕解下李太后赐给他的剑,又令人拿出楚考烈王赐给他的剑,让自己的弟弟项隼(sǔn,猛禽)将后者交还给昌平君,把前者留在项家堂中。
交待完这一切后,项燕用士兵的剑砍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也交给项隼,希望他以后将这缕头发葬在他们的故乡下相。
这个时候,全军将士纷纷下跪,请求项燕与他们一同逃亡。项燕不愿,一头撞在城门上,连血迸得也不远,只是淌得有些远。
将士们将项燕的尸首埋葬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以免秦军毁尸。然后,全军举剑自杀。只有项隼乘着一条小船,逃到了一个小岛上,与其他人会合。
隔了一天,王翦的大军轻易地打开了城门,看到了满城的盔甲和腐烂的尸体。秦军的士兵依旧争相砍下他们的首级,当做自己在战场上斩首的军功。
对于秦军来说,尽管这次的战争伤亡最少,封爵也来得最容易,但这次回军却是士气最低迷的一次。从这一点上来说,景谌、芈咒、项燕和两年间前后阵亡的近三十万楚军,还是有所胜利。
至此,楚国也可以宣告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