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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英雄与圣人-4

眼前的这个村子,就叫跑马村。官史和野史都声称,这里才是跑马镇的发源地。此处地势非常险要。整个村子三面环山,是进入跑马镇的入口。整个村就像被山环抱在怀里,四处都是山崖。当年马保义带领部下和家属,就驻扎在这里。据说,这个地方极难发现。马保义带兵到了这附近,他手下的几名士兵在山上打猎,其中一个士兵追到这附近,想找个地方解决内急,来到山崖边,结果往下一看,下面居然一大一块平整的地方。马保义听了手下的报告后,赶紧过来考察,结果发现这真是一块天然适合防守的好地方。只要在山上派一队士兵守住入口要隘,敌人就没法进来,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军事领袖,马保义马上就看出了这里的不足:怕火攻。但是他自有解决的办法。很快,他就派人顺崖而下,通过几根绳子,他带着手下来到了一块平整的地方。随后,他又做了两件事:一是修建一条秘密通道,通往外界;二是在崖下修筑一道防火石墙。这样,马保义才放心地带人驻扎在这里。跑马村就这样诞生了。

跑马村的地势成全了这里数百年的安宁。当年唐得镇来到这里时,也曾想攻下这里,结果却一筹莫展,最终唐马两家共同接管了跑马村。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也曾到过这里。他们发现这里居然有一个世外桃源。于是,一个日本中佐先是派人来劝降,想“中日亲善”,在这里建立“共荣圈”,被严辞拒绝。于是日本人就想动用武力。结果他们很快就发现,那些骡马呀,重武器呀,根本进不来。他们不知道这里的秘密通道。后来,他们就收买了一个叫马良好的人,此人就此成为了跑马镇史上最有名的汉奸。

那年的冬天,跑马镇下了一场大雪。那场雪,后来据马豪英说,是他在跑马镇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雪花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地往地下扑,扑到半空中,被山风一吹,摇摇晃晃地,很不情愿地落到了树上。日本人居然选择了这样一个天冷路滑的天气进攻跑马镇。马良好带他们找到了那个秘密通道。幸亏一个一大早出去捡牛粪的老头儿发现了动静。他马上敲响了村东头的大锣。此时的跑马镇,唐马两家出奇的团结。游击队和国民党的一个连很快出动。他们将通过秘道进来的日本人小分队消灭掉了。但大队人马还在后面源源不断地赶来,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重武器。情急之下,当时因寒假回到跑马镇的马豪英怀抱炸药包,炸断了这个秘密通道,彻底堵死了日本人的进村之路。几百年来,这个通道自从被修好后从未断过。即使在战争年代,两支部队争来争去,也没人想到要炸掉这个通道。在唐马两家看来,谁掌权只是暂时的,但这个通道却是跑马镇连接外界的血脉,就像人的大动脉一样。这个大动脉是镇上所有人共同拥有的,谁也没有权力截断它。但现在,这个通道却被炸掉了。

跑马镇的人立即分成两派。一派是以马家为领导的游击队,他们坚决支持马豪英的这个举动,说这叫御敌于跑马镇之外,为的是整个跑马镇百姓的利益。当时情况又紧急,如果不是马豪英急中生智炸断通道,全镇百姓将会遭殃。更何况,通道是人修的,以后也可以再修嘛。另一派以唐家为代表,他们当时代表了小镇的官方,更有国军一个连的支持。唐家认为,这个秘密通道是几百年前先人们辛辛苦苦修建起来的,是唐马两个家族的心血。为了修这个通道,先后有上十人滚落山崖。它是跑马镇的象征,所以后人没有这个权力毁掉先人的鲜血。他们认为应该按照唐马镇的规定,处治马豪英。争来争去,没有结果,后来他们决定召开跑马镇传统的宗族会议——多年以来,这种会议就像古希腊和罗马的元老院一样,成了跑马镇自治的最高权力机构。很显然,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唐家占据了绝对优势,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然后,就在当天晚上会议结束后,他们派人去找马豪英时,马豪英却神秘地失踪了……

多年以后,坐在马家的小院里,马爷爷——也就是马豪英跟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说,其实,是你唐奶奶帮了我的忙。他们用绳子攀崖而上,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据说,当唐马两家起争端之时,日本人曾趁机在其中挑拨离间,他们先是派人找到唐家,说要帮助唐家赶走马家,结果遭到了唐家的严词痛斥。然后他们又派马良好找到马家,说要帮马家赶走唐家,也被马家拒绝,连马良好本人也被扣留了,自此就消失了——据镇上人的回忆,他是被游击队开了公判大会,在镇西口公开处死了。在抵抗日本人方面,两家竟是出奇的意见一致。唐家统率的国军驻在镇上守卫,马家的游击队则进入大山之中与日本人周旋,不时袭扰日军。自此之后,日本人硬是没有再踏入跑马镇一步,创造了抗战史上的奇迹。

后来史家关于这段历史颇有争议。比如说,正史认为,创造这个奇迹的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游击队和全镇人民。野史认为,国军的坚守和马豪英炸断通道当推首功。再比如,有人认为,跑马镇易守难攻的地势是日本人最终失败的关键。也有人认为,是唐马两家的同仇敌忾、齐心抗敌创造了奇迹。对此,马豪英的解释是:爱国之心和民族文化。他认为,跑马镇的文化代表的,恰好是中国正统的文化:当外强入侵时,中国人就会无比地团结在一起,一致对外。当外无强敌时,自己又会争权夺利,搞窝里斗。所以孟子说: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多年以后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个旅日的著名作家的文章,此人惯于搜集日方的史料,来重新解读历史。他采访了当时参与攻打跑马镇如今还健在的一个日本兵,谈到了日本人攻打跑马镇一事。他在文章里说,跑马镇的地势十分险要这的确不假。但其实在当时,日本人完全有能力打通道路的。可他们为什么没这么做呢?原因有二:一是他们认为跑马镇其实只是一个独立的地区,并没有其他的战略意义,而且这个镇子不大,打进去也没多少油水可捞;二是他们突然接到通知,他们所在的旅团要全部调到宜昌,准备参加攻打国民政府的陪都重庆的战役。

不管怎么样,日本人未进入跑马镇终归是成为事实。日本人投降后,国民党的地方政府又修好了这条通道。只是,这条通道已经广为外人所知,不再“秘密”了。共产党打破国民党后,又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专门修了一条环山公路,作为连接跑马镇的主道。这条通道偶尔还有步行进山的人路过。后来车辆多了,通道逐渐无人问津了。据说当时荆棘密布,通路被遮天蔽日的大树遮住,几乎已经看不到了。直到近些年,县政府响应上面号召,开发旅游业,这才重新开发这个通道。的确,这里山路清幽,树丛葱郁,的确是城里人游玩的好去处。

本来,多年以来,人们开山拓荒,跑马镇逐渐朝纵深方向更开阔的地带发展,人们都往镇上挤,这一块原始的跑马村反倒日益荒凉了。可随着旅游业的开发,精明的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个直接通往外界的地方是多么的有价值。于是,有钱人开始在这里做房子,开饭店,建旅馆。据说,马东风在这里就有一个饭店,还有一套五层楼的私房。

现在,车子开到了村口,望着眼前的跑马村,唐晓梅也犹豫了起来。我催她,赶紧下车,去救人哪!

唐晓梅摇了摇头,不要急,得先商量一下,怎么个救法?

我说,不就一个小楼吗?直接闯进去就得了,以我们警察的身份直接冲进去。

唐晓梅看了我一眼,哟,哟,你也有沉不气的时候啊,看来你是真牵挂那个方小姐啊。你看看——

她的手往前面一指,你看马东风的家,是村子地势最高的地方,只要站在楼顶,整个村子看得一清二楚。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还没等你进楼,人已经被转移走了。

我焦急地问道,那怎么办,赶快想个办法啊。

唐晓梅皱了皱眉头,凝神沉思了起来。她皱眉的样子特别可爱,两道细眉拧成了两个“几”字,眉宇之间多了一股英气。终于,她的眉头舒展开,眉尖一挑,果断地说道:

我看这一次啊,咱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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