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到了萧府,王忠一把拉过二郎躲在了巷角。“干什么,放开我”,二郎挣扎着。“少爷,你冷静点,府外这全是官兵,你这么冲出去是送死啊”,王忠按住二郎。缓缓探出头,果然,萧府外围满了官兵,一个紫衣模样的公公和一个统领正伫立在萧府门口。王忠静静的看着他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是赵公公,他为什么要杀我家”,二郎也探出头,远远的看着那个紫衣公公,正是扬州监察史。两年前的扬州宴会上,二郎随父亲还曾亲自给他敬酒一杯,不想今日却遭此劫难。正当二郎心乱如麻之际,耳畔忽的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跟我来”。二郎和王忠转过身,发现来人赫然是昨日见过一面的肖诚。
只见肖诚冲二郎挥挥手,“快,跟上我,来不及了”。二郎点点头,跟了上去。一行人绕过巷子,到了萧府隔壁的钱员外家的南墙边。“小兄弟,你在这里等着”,肖诚冲王忠说道,“我只能带得动一个人”,王忠点点头。肖诚一把抓住二郎,纵身一跃便跳进了钱府之中。钱府众人似乎早被隔壁萧府的事故吓着躲进了宅内,外面一个佣人都没有,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二郎跟着肖诚走近靠着萧府的东墙处,恰是一棵不知名的高耸茂密的大树,“来,爬上去”,肖诚冲二郎指示到。二郎先是摇了摇头,从小颇为懂事的他从来没有爬过树,看着眼前的大树感觉无从下手。然后又点了点头,依然冲了上去,不到一米高度便被雨水冲刷着滑落了下来。肖诚看着泪水混着雨水的二郎,皱了皱眉。再次一把抓住二郎的肩膀,双脚一蹬,顺着树干便飞速的跃了上去,站在靠近萧府的树干上,正在寻找跳下去的角度。
透过树枝上看下去,大火烧起来的是前院西侧的仓库,那里面都是萧家储藏的上好丝绸,看样子是付之一炬了,其它地方倒是没有起火。府里尸首遍地,雨水冲刷着血水,二郎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早上还跟自己闲聊的芽儿正躺在正堂通向后院的走廊上,任凭大雨拍落在身上毫无反应。还有从小待他如爷爷般关怀备至的刘管家也是趴在冰冷的血水中,手中还正拿着一块正准备给大哥喜宴的金酒杯。红彤彤的灯笼,红彤彤的喜布挂饰映着满地的鲜红。将二郎的眼里充斥的满满的鲜红,紧握着双拳也收纳不下心中的那股悲痛。
前院的大火还没有弥漫到这里,零散的士兵似乎还在搜寻着漏网之鱼。“准备好”,肖诚看向萧府院内树下一角,提着二郎脚下一点树干,趁着夜色凌空而起,不一会儿便跃过了半条街之宽的小巷,翻入了萧府墙内,躲入一侧宅边墙之下。“你家可有隐蔽之所,你爹娘可能已经躲了进去?”,肖诚松开二郎的肩膀,小声问道。二郎点点头,“在我爹书房里有个密室”。“小心带路”,肖诚拍了拍二郎,“时间快来不及了。”
两人借着院内杂物躲避着,一路飞快的赶到了萧老爷的书房门前。这里似乎已经被搜查过了,满屋的古籍被掀翻在了地上,不少书卷还有被翻开的迹象,似乎有人想要从中寻找什么。二郎迅速跃过满地的狼藉来到了书房座椅后的茶具旁,只见二郎扭动茶壶,伴随着沉闷的石砖移动的声响,书房一角的地面漏开了一道口子。
“密室可有其它路出去?”,肖诚看着那仅可容一人进入的开口。
“不行,只能从这里出来”,二郎迫不及待的向开口处跑了过去。
“好,那我就不下去了,在这里替你守着”
二郎急急向通道里钻了进去,底下泛着微弱的烛光。“是二郎吗?”,一声急促的询问声传来。“爹,是我”,二郎跳下通道的台阶,发现仅有爹,娘和一个小丫鬟在这不大的密室当中。三人向二郎围了上来,“傻孩子,你怎么回来了”,虞氏抹了抹红肿的眼角。“爹,大哥呢?”,二郎并没有看到大哥的身影。“你大哥一早就去了衙门,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恐怕是……”,萧老爷跺了跺脚,一旁的虞氏又失声痛哭了起来,丫鬟赶忙安慰着。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官兵为什么要对付咱们家?”至此,二郎都不曾想到过有什么可能的理由。
“二郎,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你是怎么进来的?”,箫老爷着急了起来。“我认识的一个江湖好汉,是个高手,他带我从隔壁钱员外家翻飞过来的,我这就去求求他把咱们都带出去。”说罢,二郎便要拽着二老往外走。
“慢着,二郎”,忽的箫老爷却是推开了二郎的手,脸色从未有过的严峻,“二郎,你听我说”。二郎木讷了一下,这是印象中第一次萧老爷看自己的目光如此的严肃。
“二郎,过了今天你我不知是否还能有命再在一起品茶畅谈了,这件事憋在我们心头十六载,今天必须告诉你”。二郎忽的心有感应一般,摇了摇头,“不会的,咱们出去再说,出去再谈,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二郎,你冷静下来”,箫老爷咳嗽了起来,“原本,原本我们只想让你当个富家少爷,每天过得快乐就好,现在阴差阳错之下,却是不行了。”,箫老爷顿了顿,“你记住,二郎,你其实姓乾,本名乾二郎,你的亲生父亲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乾刚!”
又是一阵雷鸣声响过,地道口外隐约传来官兵搜寻过来的声音。宛若被雷声惊呆了的二郎愣在了原地,眼睛直直的看着萧老爷,一下子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虞氏走了上来,握住了二郎的手,“孩子,都怪我们不好,瞒了你十多年”,她颤抖着手接过身边丫鬟递来的包裹,递给了二郎,“这是你亲生父母留给你的,他们曾交代如果可以,最好一生都不要让你见到这些,希望你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不希望你为他们报仇,为他们难过”。
萧老爷看二郎还没回过神来,一把拿起包裹戴在了二郎身上,“快走吧,孩子,我们是逃不了了,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萧老爷推了二郎一把。“不,我不走,爹娘,你们就是我的爹娘,咱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二郎死死的站住了身子,任凭萧老爷推动就是不走。
忽的背后一阵痛袭来,二郎身形一晃晕倒了下来,被身后不知道什么出现的肖诚扛在了肩头。“壮士,二郎就拜托你了,带他走,离开扬州再也不要回来”,萧老爷抱了抱拳。肖诚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点点了头,没有言语,转身疾行而去,路过出口之时顺手拨动机关,石板随之关闭。肖诚背好二郎,从房廊一跃而上,跳上屋顶,头也不回的向萧府北方外跃去,不一会儿便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少顷,三个人渐渐的走近了萧老爷的书房,缓慢的踏进了房门,站在原地环视着遍地散乱的书画、账本,半晌没有言语。在中间的人赫然是方才二郎他们还在府外偷偷见到过的紫衣公公,左侧一个人则是一直跟在公公身侧的总旗官,右侧一人却是一身书童打扮,低头看着身边的公公,若是二郎在这里定会倍感惊悚,因为这个书童正是王忠。
“你确定他们就躲在这里面?”,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公公口中传出。王忠微微点头,“公公,我已经探查过很多次了,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有两次明明萧三进入了书房,我假意进来寻他时却不见人,此处定然有密室存在。”
“你做的很好,等事了我再好好的赏你”,公公看向此刻狼藉的书房,目光锐利的向所有可能得角落缓缓扫视着。密室里,萧老爷隔着地砖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响动,手心都渗出了吸汗。渐渐的,公公的目光停留在了书房的一角的地板上,这恰恰是密室入口的那块石砖,那一丝隔开的缝隙此刻在公公的眼里显得如此醒目。公公冷笑了一声,左手抽出身边总旗腰间的佩剑,脚下轻踏瞬间凌空而起,一剑指向角落的石砖。
剑光闪耀的瞬间透过缝隙闪烁之间,萧老爷猛地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不过他终究只是一个常人,随着地板被插入的瞬间裂开,长剑直直的插入了萧老爷的胸口,一口鲜血狠狠的喷洒在了长剑之上,“老爷”,底下传来虞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公公松开了手,拍了拍衣袖上溅上去的血迹,淡淡着看着萧老爷躺了下去,虞氏冲冲跑上来扶住了萧老爷。总旗也走到了公公身边,王忠远远的看着没有靠近。
“萧三,这些年藏得不错嘛,不过可惜了,你这偌大的布庄就是我的了”,公公冷冷的看着他们夫妻,阴声道,“你们的成天已经在下面等你们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王爷那点丑事么,你以为你们又能藏到什么时候,当真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么?”,萧老爷苍白的脸,咳嗽了半晌,缓缓说道。
紫衣公公皱了皱眉,“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吓唬我,主子的胸襟报复岂是你这样的废物能懂的”,说罢看向一侧的总旗,“动手吧,不要留活口”。“是,公公”,总旗捏了捏拳,准备靠近。刹那间却是一柄短刃迅速飞向紫衣公公,笔直的插入了公公的心脏,“你”,公公不可置信的看着暗中出手的虞氏,方才正是他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萧老爷身上的时候,暗中准备了短刃射向他。
总旗一看,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个高手,反身就要跑,却是还没迈出两步,又是一柄短刃击正中其后脑勺,总旗轰然一声趴下了去。“老爷坚持一下,咱们出去,你还有救”,虞氏流着泪扶着萧老爷缓缓走上台阶,来到了书房中间,身后的丫鬟也正手持多炳短刃戒备着走了上来。“夫人,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了”,萧老爷摸了摸夫人的手,虞氏反而紧紧着握住了萧老爷,“老爷,咱们要走一起走”。
“那就一起走吧”,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三人望去却正是方才逃而复返的王忠,整个书房被大量的兵士包围了起来,士兵们手持箭矢注视着房中的三人。“居然是你”,虞氏震惊得看着王忠,“二郎呢,你把他怎么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王忠轻蔑道,哪里还有一丝丝方才在紫衣公公面前的恭谨,“从现在起,我就是西厂驻扬州监察史。萧三,虞华,本史是个念旧情的人,你们自裁吧,我保证今后只要二郎不主动为难我,我绝对不会找他麻烦”。萧三心下一沉,他是知道妻子秉性的,他默默的看向虞氏,“夫人,是我连累你了”,虞氏轻轻摇了摇头,“老爷,咱们永远在一起”,说完扭头看向身边的丫鬟。“师姐”,边上的丫鬟忽然开口道,“我不会走的,我的命都是师姐捡回来的,咱们要走一起走”“倩儿,师姐对不起你”,虞氏默然回首,既然已经走不了了,不如给活着的人一丝可能得机会吧,哪怕只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
“夫人,快些决定吧”,王忠望着房中的三人深深的鞠了一躬,脑海中浮现起六年前的那个早晨,自己因为饿得不行偷了一块油饼而被人打个半死的时候,是当时的虞氏把他从小摊上救了出来,现在还记得当时虞氏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慈爱的眼神。不怨我,要怨九怨这个世道,要怨就怨王爷吧,要么我就荣华富贵,要么我和我爹就得横尸遍野,这不怨我,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怨我,王忠内心波涛彭拜着。
虞氏忽得嫣然一笑,拔出了萧老爷胸口的长剑,朝自己胸口狠狠的刺了下去。“华儿”,萧老爷眼中泛着泪光,眼中好像看到了一个衣冠素雅的姑娘,优雅的跺着小步被那个俊朗少年在庙前那不经意的撞倒的那一刹那,少年扶起姑娘的瞬间,却被姑娘腰间掏出一柄断刃架在脖子上要求他索赔十两银子的片断。萧老爷再次扶住了即将倒下的虞氏,“华儿,你说倘若当初如果我没有去庙里拜佛现在会是怎么样”,“那我就换个地方再让你撞倒”,怀中的人已经睁不开眼,迷糊的歪着头靠着萧三,嘴角依然洋溢着微笑,萧三低下头,靠了上去,也渐渐闭上了眼,随后两人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丫鬟早已泣不成声,“师姐”,忽得她转过头看着王忠,“王忠,希望你不要欺骗我师姐,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说罢断刃划过颈边,倒了下去。
王忠抬起头,看着房中的尸首,等待了片刻缓步走上前去,谨慎的看着地上的三人。良久的凝视后,蹲下身从萧老爷的身上摸索着,不一会儿便从其怀中掏出了一张似乎画有地图的方布,只见地图右侧撰写“密藏图”三个大字。王忠遂点了点头,将宝图卷起藏进了袖口内,转身离开了书房。
“烧了吧”,王忠在出萧府的路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身后的士兵扔下火把,渐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