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关系,是这世上最为微妙的关系,既象征着一种生命价值的传承,也默认着一种跨越血缘的亲情关系。
这种微妙的关系,蕴含着人性之中神圣的信任,是一份值得托付性命的契约,而且千百年来亘古不变,即便在如今残酷的蛮荒世界,也依旧如此。
但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这种事情需要时机,何况我的这个心意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明叔能不能看得上我这个徒弟,还另是一说。倘若提的时机不对,岂不是让两个人都陷入尴尬。
我就这么细想着一桩桩小事,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又重复做了那个梦,梦到那间干净的房间,梦见那个痛苦挣扎的小男孩,但这一次,那张狰狞的面孔竟不再是小男孩,而是变成了我自己的脸。
我从梦里惊醒,已是天亮。
下过一场大雪后,空气也变得清新,这让我不由想起了梦里那种舒爽怡人的感觉。
刚子已经把车停在门口,正在和图灵安顿行李。
我原本不打算带图灵一起去,怕路途中没有充电的地方。可图灵跟我说,她基本上不需要充电,她体内自带供能系统,不论是自己说话还是走路,甚至是眨眼晒太阳,都可以为自己制造能量。
我听后,心中十分感慨,心想以后眼睛治好了,一定要把图灵拆开认真研究研究,这种功能简直就是个奇迹,完全可以将这项技术应用到现在的发电领域上啊。
这次行动,根据明叔的建议,一共安排了六个车队。除了我们一行五人外,另外安排了五个护卫队作为补给和沿途协助。
这五个车队会护送我们到达指定的位置,为我们补足剩余路程的所需物资后再返回基地。
为了保障我们一路顺利,老爹还让达叔与我们随行,在前面的路程里做我们向导。
他是基地里最资深的采荒人之一,最熟悉这段线路的情况,前面的这段路程我们只要完全听从他的安排就好。
安顿好一切,随着所有人集结完毕,车队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车飞驰在广阔大地上,胖子在我身旁睡得天昏地暗,我靠着车窗,百无聊赖,细听着轮胎碾压雪地吱吱的声音。
我们的第一站是洪泽基地,然后一路北上,最终到达传说中的泰龙基地,那里是我们目前已知的北部最远的基地。
但明叔说,洪泽基地只是一个物资补给地点,之后我们还要东转到日朝湾区,在那边我们将会与护卫队分开。
临近傍晚的时候,车队终于赶到了一处小型补给站。
这是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若不是达叔熟悉线路,估计都不好找。
我安顿好胖子以后,便随图灵去到了隔壁达叔休息的地方。
达叔和刚子,还有其他几个队员正在研究地图,见我进来,就招呼我坐下,刚子给我倒了杯水,犹豫着要不要也给图灵倒一杯,图灵吐吐舌头说不需要。
达叔说:“刚好你过来了,我把接下来的大概路程和你说一下。咱们再走三天就能赶到洪泽基地,这段路程,如果顺利的话,基本每天入夜之前就能赶到像这种规模的补给点。”
他喝了口水,思忖道:“不过,这些补给点越往北走,距离越长,出了洪泽以后,就算车队走的再快,也得赶夜路。”
刚子也在旁边说道:“是的,梁哥,我刚还在和达叔商量,计划在洪泽雇佣一些卫队,护送我们赶一些夜路,这样比较保险,也刚好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知道夜路的凶险,自然也觉得人越多越安全,便说道:“达叔是活地图了,全听达叔的安排就行。”
达叔对我说:“存文啊,达叔虽然可以对这段路线进行安排,能负责把大伙领到地方,可这一路上情形难料,难免百密一疏。你自己多做些防身准备,以防意外。”
我点点头,告诉达叔自己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请教些路线的细节,好让自己心里有数,然后便向达叔问了他详细的计划。众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然后各自休息去了。
我从达叔的房间出来以后,便直接到明叔处拜访。
明叔此刻正在打坐,他知道我进来,笑道:“我等你很久了,过来坐吧。”
图灵把我引到座位上后,便识趣的出去了。达叔见状,感慨道:“我以前只知道它们学习和领悟能力强,但没想到成长的这么快。存文,你这个智能助手,你要多提防,以它的领悟能力,很快便会超出你的驾驭。”
我不以为然,心想:自我第一次见她,便没想过驾驭她。这两天身边也多亏了她照顾,虽然知道她的身份,但在心里却没把她当作异类,已然把她视为了朋友。
于是便诚恳回答道:“她虽然没有血肉,但心思举止全却和人类相同,在我心里,早已把她视为同类,所以也没想过驾驭她。她若愿意可以留着,不愿意也可以离开,我觉得这是她的自由。”
明叔显然没料到我有这样的心思,十分诧异,不由感慨道:“在这世上,我遇到过不少人,但真正能放开心中芥蒂,不分种族和贵贱的人,却为数不多。你,又算的上是一个!”
还未待我谦逊回应,他忽然哈哈大笑道:“年轻人,我突然想到,在这短短两天的相处里,我已经对你说过好几次这样的话,我自己都快不相信了。真的是应了那句话,平庸的人,都是相似的;卓越的人,各有各的不同。”
我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摆手说:“不,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甚至没什么远大的志向。若不是您告诉这个世界的样子,我恐怕现在还都只是个井底之蛙。”
明叔似乎想到了什么,良久之后才说道:“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天资聪慧是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也一直以为,天纵奇才,才能成为这世界的精英。”
他看着我,认真讲到:“可是,在我这漫长的一生里,走过那么长的路、见过那么多的人之后,才发现这世上所有伟大的人物,都不是聪颖的人。”
我心中不解,问道:“那他们是怎样的人?”
明叔淡然一笑,回答说:“都是些自知普通的人。”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表示不解。但他并未再对此深作探讨,只是告诉我,日后我自然会懂。
他忽然问我:“年轻人,你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木讷回答了两个字——好人。
他听后哈哈大笑,好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了很久才继续对我说:“你恐怕是第二个这么评价我的人了。”
这时,我眼前一亮,竟是他为我共享了视觉。
只见他满脸严肃,正色道:“我这一生,犯过大错,走过弯路,有过遗憾,却有幸得到上天垂怜,让我多活了这些年用来赎罪。但自从遇到你,我第一次想到了生死。我不想自己死后,这一身本领埋入黄沙,所以,我现在问你,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我脑中一时空白,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随后,我站起身来,向眼前人深深鞠了一躬,虔诚喊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