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小淘超级超级超级喜欢夏天,在那个不分性别的年龄里,只有夏天小淘才能光着膀子泡在晒好的大澡盆里玩水晒太阳,只有夏天才有推着小车来卖活小鱼的老大爷,只有夏天才有蝴蝶、蜻蜓让自己捏在手里装到小瓶瓶里,更重要的是只有夏天才有吃不完的西瓜。
当夏天进入34℃以上的高温,小淘妈会从赶着马车进城卖西瓜的瓜农那买两麻袋的小地雷(西瓜的一个品种),扔到后院房子的墙根底下。小淘想吃就会缠着姥爷拿刀劈成两半,一半姥爷会切成一块块的分给来玩的三个娃还有街坊邻居,另一半焦小淘会拿一个自己嘴巴那么大的勺子挖着吃。小淘通常会在下午5点钟捧着大半的西瓜拿着木头小凳坐在家门口等妈妈下班回家。
那个时候姥爷会跟不做饭其他爷爷们在胡同闲聊,三小只会跟她坐成一排啃手上的一块西瓜。高上小哥哥会在那个时候准时跟崔鑫还有曲斯佳放学回家,焦小淘看见他会使劲摆手大喊
“高上哥哥回来啦~”
高上会在这个时候松开崔鑫和曲斯佳跑到小淘这里摸摸她鸡窝一样的短发,高上的妈妈会在听见声音后从屋里出来,笑笑的说
“小淘可以做报时员了”
一般高上妈妈出现,小淘妈会骑着一辆28自行车准时拐到家门口冲的土路上,小淘看见妈妈后会大叫一声
“妈妈也回来啦~”
随后的几小只握着吃完的瓜皮奔向垃圾站扔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只要不下雨,每天好像就这么重复着,夕阳会红彤彤的出现在西边落下一半,另一半的光辉也红彤彤的洒在小胡同的每个人身上。小淘最享受这个时间,在这一刻所有她喜欢的人都会出现在这条不是很宽的土路上,高上哥哥每次都会跑过来摸摸她的头,妈妈每次都会准时出现,姥爷每次都会背着手站在拐角,幼小的小淘觉得只要拥有夏日夕阳的魔法,就可以永远都过这样的日子,让她舒心踏实。当然还有每天6点准时的大风车和金龟子姐姐,以及看不完的动画片。
所以在这样平凡夏天傍晚,刺耳的刹车声伴着漫天飞舞的尘土散落后,那辆堵在路口的小轿车,彻底打破了属于小淘的宁静。小淘维持着坐直直抱着西瓜的姿势,高上哥哥刚把手放到自己的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胡同里所有的人都凝视着那辆轿车,当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高高大大的叔叔,小淘姥爷突然暴怒用山东话吼着
“捏来弄啥嘞?滚”
“爸……你不能不让我看……”
小淘在没有听清那个叔叔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被高上哥哥抱起,怀里的西瓜顺着小腿滚落到地上,小淘手里紧紧握着那根钢勺。高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进了自己家里,剩余三小只紧跟着高上一股脑的奔进了门。
“高上,锁门”张阿姨在门口语气生硬冰冷,有准备的高上果断咔嚓反锁,焦小淘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淘,哥哥教你玩游戏机,好不好?”
其余三小只听见游戏机变的兴奋起来,小淘虽然也奢望那个高档的插卡游戏机很久了,可是心底总是告诉自己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叔叔跟自己很有关系。
“我能出去吗?”小淘盯着高上哥哥家的门锁,这种可以反锁的门是高叔叔不久前刚换的,听说要花掉将近10块钱,那个年代10块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东西,这么高级的锁,小淘目测自己打不开。
“乖,哥哥教你打游戏机”高上抱起小淘往里屋走去,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逐渐起来,有姥爷的叫喊,有邻居的吵嚷,后面小淘突然听见了妈妈的声音,然而她什么都听不清。高上把小淘抱到炕上,三小只跟着进了屋里,外面吵嚷声越来越大与屋里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焦小淘把腿搭在炕沿边上,双手作为支撑落在身体两边。高上家的炕比自己家的高出一大截,小淘的腿只占炕的三分之一,一动不动的小淘努力仔细的想听见外面的一群人在吵的是什么,依旧一无所获。
“大风车吱呀吱溜溜的转……“李浩转身打开高上哥哥家的黑白电视机,努力把声音调到最大传来大家都期待的金龟子姐姐。
“小淘,我们看电视吧”
“对呀,小邋遢马上就要演了”
“我们都不要学习他,我可爱干净了”
“我才爱干净,你脏死了”
几小只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填满整个屋子,高上掏出爸爸昨天刚买回来的小饼干、无花果干、大白兔奶糖、西瓜球糖等小零食堆放在小淘身边。小淘往常看见这些零售肯定欲罢不能,嘴巴要塞的鼓鼓的。当时的小淘只是看着高上拿零食,看着高上坐在自己身边,看着高上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自己。
“高上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
焦小淘打破了吵杂,三小只瞬间屏住了呼吸,余下的是电视上熟悉的金龟子叫“电视机前的小朋友们,晚上好呀……”。
高上没有回答小淘,只是把零食往炕里拨了拨挪到小淘身边,用不大熟练的姿势把小淘的头抱在了肩膀上,拍了拍她凌乱翘起发丝的头。
“我姥姥说,不该小孩子知道的就不要知道”高上用姥姥说话的姿势和语气安慰着小淘。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小淘的鼻腔里进了一股属于高上小哥哥的黄瓜香皂味,酸了眼睛,开始的时候还是蚊子的呜呜声,紧接着跟突然跑过来握住她手掌手臂和小腿的三小只让她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着哭着小淘就睡着了……
小淘是半夜醒的,醒来的时候旁边交替着姥爷和舅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声高过一声。往常小淘都是跟妈妈睡的,那天迷迷糊糊的小淘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而睡在了姥爷屋里。只是小肚子咕噜噜的叫,促使小淘决定得吃点什么。姥爷和舅舅一般睡起来天打雷都不会醒,小淘放心大胆的爬下炕,悄咪咪挪进厨房打算摸点吃的。
抽涕的哭泣声从妈妈的房间传向厨房,那是小淘有记忆起第一次听见妈妈的哭声,小淘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听妈妈哭,自己的眼泪莫名其妙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直到小淘的腿麻麻的,妈妈才逐渐安静下来转为轻微的鼾声。
小淘走进厨房,摸了一根胖胖的黄瓜,回到了姥爷的房间窝在宽厚的皮质沙发里,一口口的啃了起来。那是小淘记忆里的黄瓜味,很久以后小淘还是会经常想起那个晚上,姥爷家大大的窗户上透过来清冷的月光和点点的繁星,窗台上摆满了姥爷种的各种各样的花草,吊兰被吊在窗子边框的正中间,像柳叶一样的枝条和着夏夜偶尔飘过的风左右摇摆。一切看起来那么平静,好像傍晚发生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小淘在那样静谧的夜晚呆呆的啃完了一根水黄瓜,望着窗外的星星发呆,这个傍晚的波澜好像改变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改变。伴随姥爷和舅舅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噜声响,小淘窝在沙发里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