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头顶的云彩被染成了粉色的彩带。平院外，高大、灰白的浮木深深插入岩石中，朝向森林深处的树根纠结在一起，好像无数脆弱的触角。
特蕾莎和泰勒站在车盖前吹风聊天，修独自在一旁给轮胎打气，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
“快点啊！我们快迟到了！”泰勒不忘催促。
“你他妈自己在一旁有说有笑，还不快来帮忙！”修不耐烦地低吼起来。
“需要帮忙吗？”艾薇儿朝修走过去，走过的时候，岩石地就像响板一样咔嗒作响。
他哼了一声：“不用了，这种事应该让男人来做。”
“回头送去店里维修吧。”
安迪朝前跨了一大步，把艾薇儿紧紧地揽入怀中。“那要不我先把其他人带走，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修车？”
修猛吸一口气：“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哈哈。”泰勒笑了笑。快速地绕过车头，紧挨在修身边蹲下和他一起卸下轮胎。
安迪握住艾薇儿的手轻轻地捏着：“我们走吧。”
背后挂起一阵冷风。安迪停下了脚步，正在换轮胎的修和泰勒也都停了下来，艾薇儿缩在安迪身后，目光扫过森林。
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子男人在院子外站着。他的表情让人害怕，神色中带有几分稳重和镇静。他面色阴郁，垂头丧气，眉头紧锁。他的眼睛瞪着艾薇儿，似乎想把她给撕裂。
还有两个人从树丛中大步走出来。
安迪按捺住内心的愤怒，他真想上前揍他一拳，不，他还有其他事要做，更重要的事。他想变得残暴凶狠，没有人敢与他对抗，这样，他就能镇住山姆·波顿。
“你想干嘛？”安迪质问道。看到艾薇儿神情多变，他愈发显得不耐烦了。
“来谈谈。”山姆低语道。
“说吧。”安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目光变得恶毒。艾薇儿从没见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和那女孩单独谈！”山姆坚持道，语气十分强硬。
“不行！”安迪吼道，一下子变得怒气冲冲。
“你为什么不守规矩，安德鲁？”其中一个叫杰拉德的男孩喊道，抬起双臂举到空中，“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她比一切都重要——比整个部族都重要吗？比那些无辜的族人更重要吗？”
“她在背后帮助我们。”特蕾莎在一旁平静地说。
“帮助我们！”愤慨的杰拉德叫道，他的臂膀有些颤抖，“噢，太对了！我相信猎人的后裔和女巫的好友宁死都要帮助我们！”
“不许你这样说！”修被他的话激怒，也大声叫了起来。
那男孩像被电击中一样，从肩膀顺着脊柱浑身抖动。
“杰拉德！放松！”山姆命令道。
“天啊，杰拉德，”另一个男孩，保罗——嘟哝道，“管好你自己。”
杰拉德朝保罗扭过头去，愤怒地咬着嘴唇，接着，他又把视线转回到艾薇儿这边。安迪、泰勒、修和特蕾莎都向前走了一步，挡在艾薇儿身前。
“好啊，你们都护着她！”杰拉德狂吼道，身子跟着一颤，像痉挛一样抽搐着。他仰起头，对着天空一声长啸。他的身体剧烈地颤动，双脚腾空，传来响亮的爆裂声，他变身了。
棕色的软毛从他身上冒了出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蹲伏着的形状，准备一跃而起。又一声长啸从宽大的胸腔里咆哮而出，那双黑色的杀气腾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艾薇儿。
就在这时，泰勒、修和特蕾莎跑过岩石板，向怪兽狂奔过去。又传来几声刺耳的爆裂，他们三人同时转变成巨大的狼。它们和那匹蹲伏着的棕狼相互对峙，然后把那匹棕狼拖进了森林深处。
他们凶狠的嗥叫似雷鸣一样在森林里回荡。
“站在那儿别动，安德鲁。”山姆命令道。在四只狼的搏斗中的吼声下，艾薇儿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们互相咬扯，锋利的牙齿直冲对方的颈项咬去。
“杰拉德不是每天都会发脾气，”保罗解释道，“也许隔三差五吧。”
安迪点了下头，转而面向山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跟这女孩的事已经传到部落那边了。”
安德鲁的面色镇定了一些，但却更加无助，他紧紧握住艾薇儿的手，似乎再也不会露出那种嘴角上扬的笑脸。“所以呢？”
“我们把话说清楚吧。”艾薇儿的声音僵硬、沙哑。她盯着山姆，沉思良久，眼中的忧郁从来没有离开过。
“你应该明白狼人跟猎人直接永远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也很感激你在背后多次帮助我们，但是……命运早已注定，不可逆的。”
“我从来都不相信那该死的命运。”艾薇儿对山姆喊道，眼睛闪烁着怨恨。
“你这是自讨没趣，”他突然笑了笑，这笑容是那么的阴冷，“你真以为你的父母是自然死亡吗？”
艾薇儿张大嘴巴，呼呼的喘气声听得格外清楚。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山姆的话像利刃般插入她的身体。胸口的裂缝几乎将她的整个身体一分为二，肉体上的痛楚无法抑制烦乱的心绪。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山姆，闭嘴！”安迪咬牙切齿，从胸腔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让他说下去！”她的脸上除了愤怒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不会想知道。”他扬起一边的眉毛，“你明明心里已经有底，却还是想让我说出真相，是吗？我可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艾薇儿拼命地摇头否认，同时也尽力让自己理清思绪。山姆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必多说就能明白。
“够了！”安德鲁怒火中烧，身子气得不停抖动。他举起拳头捶着树。那棵树并不算高大，只比他高出几英尺，但没想到，在他的重捶之下，树干被折断，发出一声巨响。
突然间，艾薇儿再也撑不住了——好像所有不眠之夜的疲乏都在这一刻向她袭来。山姆的话和狼人搏斗时的残忍场面始终萦绕在她心头，胀胀的胃和昏沉沉的脑袋都疼得厉害。她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就快要崩溃倒地。她左右摇摆了两下，挣扎地睁着双眼。
“艾薇？”安迪焦急地喊着她。他抓住她的胳膊肘，揽着她的肩膀。
山姆叹了口气，只好作罢，“你们去吧。记住我的忠告，安德鲁。”
安迪很庆幸这时修、泰勒、特蕾莎和杰拉德走了过来分散了山姆的注意力，让他震惊的是他们之间有说有笑。
只不过杰拉德前臂上的一道红印特别醒目，那是泰勒抓伤的。
“我们走吧。”修上前打开他那辆车的车门，特蕾莎和泰勒立马坐到后座。
安迪点了下头，搂着艾薇儿的肩膀，将她扶上自己的车。她刚一坐上副驾驶车位，一阵莫名的疼痛又遍及全身，泪水随之涌出眼眶。安迪见状，他的脸色一瞬间由愤怒转变为悲伤，仍在颤抖的一只手向她伸过来。
“对不起，艾薇。”他的声音低沉又嘶哑。
“狼人都恨我们，恨到想把我当场撕裂成碎片，他们想要的只是让我们这一家人不幸。”艾薇儿绝望至极，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想方设法捏造出来的暗讽。
“不，别这样想，亲爱的。不要责怪你自己，不要认为这是你的错。这次全是我的错，我发誓，跟你无关……”安迪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愈发显得嘶哑，眼神痛苦不堪，“也许……也许我能改变，”他低声说道，“也许，如果你能等我……”
“我的父母死了！”艾薇儿嚷了起来，眼眶、脖颈发红。她又呜咽起来，“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安迪的脸色渐渐变得僵硬起来，他紧握着方向盘，喉结动了几下，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警方断定是单纯的野兽袭击，我从一开始就没信过。你也早就知道了，是吗？”
“对不起，艾薇。”安迪又一次道歉，这次，声音变得断续而含糊，他好像都快要哭了。
“你骗我。你再一次这么对我……”她转移视线看向窗外，抹掉眼角的泪珠。
“因为我爱你。如果我告诉了你真相，你会承受不了压力。同时……我也担心会失去你。”他的胸口就像被凿开了一个又一个洞，已经千疮百孔，就像是一片瑞士干酪，总有一天他会碎裂开来。
如果你在乎一个人，就没有办法理性地对待他的所作所为。
“自私……也对，人都是自私的。”
“艾薇儿，我不会放弃你。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决心。”
“我真的厌倦这些事了。”
一路上，艾薇儿的愁容在安迪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靠在窗边，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安迪看着她那熟睡时无辜、柔弱的模样——他的烦恼和忧愁全都烟消云散了。一想到艾薇儿安然沉睡的样子，安迪就有一股要保护她的强烈冲动，他就会完全失去理性。
不管理性与否，安迪完全沉浸在对她疯狂的爱恋之中，也许想着她那张安宁的脸庞，就能想出庇护她的方式。
行驶到停车场，车逐渐熄火，灰暗中传来艾薇儿的声音，她的声音轻柔无力，甚至带有一丝别扭，但她靠近车门把手时没发出一点声响。
两人沉默了许久。尽管四周比较阴暗潮湿，什么也看不清楚，但艾薇儿觉得他似乎在仔细察看她的脸色，她感到浑身不自在，针刺般的难受。
“我想，面对面谈谈会更好。”
她哼了一声：“好得多。”
“你清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吗？”安迪低声地试探道。
艾薇儿当即领悟到他的意思，抬起一只手，“我别无选择！”她叫道，“既然你担心会有更多狼人失踪，或是担心我们家也会遭受飞来横祸，我不做猎人就能解决问题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艾薇儿眯起眼睛，大声吼道：“那我让你别当狼人，你能有选择吗！”
安迪突然直起身子，她的话仿佛电击令他一震。他扬起眉毛，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以为我们在谈什么？”他盯着她，眼神冰冷。
“你明知道这样不会有结果的。”艾薇儿痛苦地呻吟着，颤抖的手指使劲按住太阳穴，眼睛紧紧地闭着，“如果我成为了猎人，你还会爱我吗？听着，清晨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我睡在你那柔软舒适的床上，入眼的第一个人就是你那张完美的脸庞……我真的不想毁掉那份安宁祥和。”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他咆哮着，浑身发抖。
“即使你和你朋友不介意，那你有想过其他人会怎么看待吗？”
“我为什么要去在乎别人的想法？那都与我无关！”他咬牙切齿，紧咬着的下唇就像草莓那样透红。
“因为你会成为一个领导者！他们口中所谓的阿尔法头狼！我跟你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一样！”艾薇儿尖声嚷道。如果不是在车里，她估计都快急得跳起来。
“抱歉，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不想让自己变得这么神经质，你明白吗？”她又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使出摔盘子的力气。
安迪不再像之前那样颤抖，他也跟着下了车，朝前跨了一大步，把艾薇儿紧紧地揽入怀中。她开始挣扎，她挣扎地越厉害他就抱得越紧，最后他直接扣住她的双腕，把她的后背抵在车前盖上。
他那激烈又凶猛的深吻让艾薇儿的整个身子变得软塌塌的，她放弃了抵抗。他肆意游走在唇齿间，享受着这种既痛且乐的快感，越来越强烈的，快感。
如果不是因为嘴硬，想要保留最后那份骄傲和自尊，她甘愿投降被他征服。可即使她想说任何话，这只坏狼也不会给她任何喘息、钻空子的机会。她还一直使她的皮肤和他锋利无比、布满毒液的牙齿之间保持安全距离。
闪光灯刺痛了双眼，艾薇儿回过神来才发现，一群人都围在他们身边议论纷纷。她感到身体一阵麻木，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于是她推开安迪，飞快地奔向教学楼。
来到储物柜旁时，麻木感已经褪去，委屈感如潮水般涌进脑海，转化成阵阵泪意。但她不能在学校哭，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
“薇薇？艾薇！”
唐娜的声音把艾薇儿拉回现实，唐娜的手在她空洞而凝视的面孔前面来回地挥舞。艾薇儿突然浑身抖了一下，仿佛某人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似的。
“跟我来。”艾薇儿抓起唐娜的手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唐娜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然后拿起手机点开了一条链接，出现的是一对情侣在停车场激吻的视频，她又补充道：“今早上的视频被人发到了推特、油管等社交网站，你们的账号都被扒出来了。”
“一群人吃饱了没事干。”艾薇儿平淡地说道，显然她对网上的留言毫不关心。“先别管那个了。我记得你会通灵。”
“你想干什么？”唐娜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艾薇儿深吸一口气，转身把门锁上，脱掉外套和上衣露出光洁的后背和肩膀。“普通人无法看见印记，但是有些超自然生物能。”
唐娜的右手靠近肩膀，轻声念了一句咒语，黑色印记赫然显现在她眼前——印记目前并不够清晰完整，只显现出根茎的大致轮廓。
“我的天……这样已经有多久了？”唐娜的那只手都在颤抖。
“可能有一个多月了。”
“你得赶紧做出决定。”随后，唐娜拉住艾薇儿的双手向后倾斜，念起咒语。忽然起的大风透过窗户吹乱了两人的头发，灯管忽闪忽灭，迸发出星星火花。
唐娜的表情艾薇儿能了解——这种表情令她浑身不自觉地惊恐万分起来。唐娜眼中的空洞神色告诉艾薇儿，她看见了某种完全不同于此时此刻的情景，但是那种东西自身的方式又是那么真实。某种东西快要来临，某个事件马上就要发生了，艾薇儿感到血液都要从她的脸上溜走。
暴风骤停，唐娜松开了艾薇儿的手，鼻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艾薇儿露出惊恐的神情上前拉住她，唐娜摆了摆手，用手背揩去血，到洗手台那边冲了一下。
“你的身体里现在有很强的魔法迹象，超自然魔法。”唐娜哆嗦着嘴唇，往水槽里发出干呕声。
“我感受到了。”她叹息道，“明天我要去底特律见莱尼，他那里有个女巫叫莫妮卡·贝鲁奇，她会帮我的。”
“贝鲁奇？”唐娜皱了一下眉。
“跟你同姓，没准你们还是亲戚呢。”艾薇儿打趣道。
“也许不是，我们的家谱里没有叫莫妮卡的女巫。”
艾薇儿耸了耸肩，又问道：“像我这样尚未觉醒的猎人……是不是只有杀死一个狼人才能让印记显现出来？”
唐娜被她说的话震惊到了，语气又是那么坚硬冰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错，当你杀的狼人积累到一定数量时，印记就会显现完整。你想怎么做？”
接着艾薇儿大笑起来，她的声音非常自然而且很放松。“亲爱的，看把你吓得，我只是说说而已。”
“你到底怎么了？你跟安德鲁是不是吵架了？”唐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我跟他吵架，难道我还要杀了他吗？”艾薇儿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阴沉起来，“我父母的死跟狼人有关，我得找出那个混蛋……就算我不动手，他也要受到应有的惩罚。梅姨迟迟没有说出真相就是怕我受到打击，她知道我的交往对象是个狼人。”
“你得自己拿定主意。”
“所以我才经常为此感到迷茫。”
直到上课铃响起，两人才舍得中断交谈，奔向各自的教室上课。
教室里冷得要命，大家连在室内都穿着大衣。这节课是西班牙语，一会儿之后艾薇儿就不想去听了，她完全可以像母语者那样说出一口令人羡慕的地道西语。在艾薇儿调整到耐心模式之后，就让老师那活泼的声音变成嗡嗡的背景音了。
她只是装装样子来听听语法知识，不过是为了应付那该死的评估。
结束这堂漫长的课后，艾薇儿看见安迪早早就在教室门口等她。碰面后，两人一直默不作声，直到走到储物柜的位置。
“圣诞节临近，最近作业都不多。”他小声咕哝道。
“噢。”她应声道。
艾薇儿在柜子上不停地敲打着手指头；断断续续的，有些焦急不安。
接着他的手指按在她的上面，让她停下来。
“我们今天是不是有些烦躁？”他小声问道。
艾薇儿抬头看着安迪，打算挖苦一番，但是他的脸离她比想象的要近。他绿色的眼眸在缓慢地燃烧，和她只隔几英寸，他的呼吸令她张开的双唇感到冰凉，她的舌尖能够尝到他的气息。
她呼了口气，稍微有点儿眩晕：“我得说抱歉，在那种情况下……我无法冷静下来。”
“我懂。”他叹息道，“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她摇了摇头，“我得回家。我昨晚上一直没跟梅联系。”
“那明天呢？”
“我不确定。也许我会出城，一直呆到圣诞节前夕。”她颤抖着声音，说得很勉强。
安迪握住了她的手，“你一定要这样吗？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艾薇儿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你觉得我是在躲你吗？如果你非要那么想，我也没有办法。还是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再来考虑考虑我们，帅哥。此外，恭喜你涨粉了，彻头彻尾在社交平台上火了一把。关于你那些接二连三的街拍视频被匿名上传，然后再引来人们关注，狠狠地赚了一波流量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呢？”
“艾薇……你是在故意刺激我吗？我不想跟你吵。”他的声音变得很不自然，很克制，可脸上的愠怒却昭然若揭。
艾薇儿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刻，他的爆发该是多么恐怖。可她迟迟没有等来。
“想要竭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是件很痛苦的事。”艾薇儿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这就是你们的天性……”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唐娜的警告：“狼人很不稳定，有时候，靠近它们的人会受伤，有时候，会被它们杀死。”
安迪把她摁在储物柜旁，压制住即将布满在脸上的毛细血管。“我不信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我知道你只是想气我，但我不会因为你那些无理由的话弄得恼羞成怒，我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去，单薄清高的背影刺痛着艾薇儿的双眼。她根本就不想说难听的话伤害最爱的人，如果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对安迪来说是个考验，那么事实证明他的确能抗下来。
安迪和他周围的人截然不同，他是深思熟虑、小心谨慎的人，有耐心，责任心重，成熟。那是他眼中和别人眼中的自己。那是他了解的自己。
艾薇儿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楼道空洞、黑黢黢的一片。她站在那里权衡着利弊，不知道时间过了有多久——她把所有怨气都撒在自己男朋友身上，同时也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根本就没资格去责怪任何人。
她凝视着楼道旁颤抖的黑玻璃，看了很久，直到它静止不动了。接着她叹了口气，为下一节课做准备。
……
放学已经好一会儿了，艾薇儿在家门口挣扎了几分钟，刚一打开门，她立刻又畏缩了。简直就是个白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事先竟连说什么都没想好，刚才的声音听起来像笨手笨脚的傻瓜。
整个下午她都感到胃不舒服，生物课和英文课稀里糊涂就上过去了。走进客厅，她发现梅姨木然地看着BBC的《厨王争霸》和新闻节目，没有换频道。艾薇儿看见梅双手抱着膝盖，头掩埋进手臂里虚弱的样子，她的双眼突然变得模糊，热热的、湿湿的。
“你回来了。”梅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像是有东西卡在喉咙里似的。她清清嗓子，尽量让发出的声音更清楚。
艾薇儿闭上眼哭了，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话。“对不起，我今早上对你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能帮帮我吗？”
之后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和梅交谈令她感觉很舒服，她告诉了梅发生的所有事（除了今早上被其他狼人粗鲁对待，以及偷偷进入融创地下室的事），她还不断进行自我检讨，冷静客观分析原因。
艾薇儿还向梅展示了猎人印记的雏形，并要求明天就去融创大厦会见莱尼。梅答应了下来，随即让她回房休息。
尽管此刻艾薇儿已经精疲力竭、头脑昏沉，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她仍然努力保持清醒，定时服用医生开的镇定药。
她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听见窗户上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她踉踉跄跄地朝窗台走去。眨了眨含泪的双眼，让视线变得更加清晰。
一个高大的黑影在玻璃窗外摇晃，它朝她这边倾斜过来，好像要破窗而入。艾薇儿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几乎要尖叫出来。
黑影发出熟悉的磁性的声音。
“艾薇！”他叫道。
艾薇儿过了一会儿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快速走到窗台边，推开了玻璃窗，窗外微弱的亮光足以让她看清楚黑影的模样。
“你疯了！梅就在庭院附近，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喘着粗气说。
安德鲁摆动着双腿，为自己增加冲力，憋足劲朝着敞开的窗户跳过来。他敏捷地跳进了她的房间，脚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两人同时朝房门望去，屏住呼吸，看看梅会不会被这噪声吸引过来。一阵沉寂过后，门外没有任何动静。
“你的衣服。”说着，安迪把手上的纸袋放到她的床沿边。
“谢谢。”她呆滞地盯着那个纸袋。
“你还是要走吗？”他小声问道。
“一定要，这很重要。别担心，我知道该说什么和不该说什么。”她很严肃地说道。
安迪的手指穿过艾薇儿的发丝，让她的脸紧贴着他的，有一只手滑落到她的后背，把她抱得更紧了，紧靠着他温热的胸口。他的舌尖顺着她下嘴唇的曲线，她的唇光滑圆润，完美无瑕。
“对不起，今早让你受委屈了。”他叹息道。
“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如果你没放在心上，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他一针见血点破了她。
“好吧，你说得对。”她咬紧牙关，双眼圆瞪。
“既然这样……但愿一切进展顺利。”
两人在黑暗的房间里对视许久，安迪猛吸一口气，然后朝艾薇儿靠过来，他用那双厚实、温暖的双手捧起她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压低嗓音：“我等你回来，到时候能给我一个答复吗？”
艾薇儿的脸在他的手掌下越来越热，小声说道：“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安迪立刻松开手，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防止我摔倒。他推着她回到床上，轻轻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这一次动作更温柔一些。随后他走向窗户，一步跨到窗框边，轻轻打开窗户，一溜烟消失了。她竖起耳朵听他跳下去时发出的咯吱声，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艾薇儿躺到床上，觉得头昏脑涨，一切都是那么混沌，那么伤脑筋。她闭上眼睛，想理出一个头绪，但是很快就被睡意吞噬，失去了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