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桌上的奏折茶盏落了一地,茶盏里还装着热茶,毫不客气地尽数洒在了大殿旁跪着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也不躲,“主子息怒。”他的全身被茶水烫得发疼,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就像蚊子咬一般。
“一群废物!几十个禁卫都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楚王吗?”男人的脸阴冷,怒不可竭。
“楚王的武功,比属下想象中的要强很多。属下好不容易近了他的身,却没伤到他一根毫毛,倒是最后放的毒箭刺中了腹部。”黑衣人怯生生的,声音也跟着颤抖。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一步步走到黑衣人面前,明黄色的靴子仿佛踏着寒霜而来,黑衣人只觉周边的气氛到了零点,而他低着头,直到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不敢吭声,等待着主人发话。
没错,在哪个朝代中,能穿明黄色衣衫的人,只有天子和太子,而此人就是北沅国的太子殿下凌轩。
黑衣人的汗从眉头滴了下来,只听见凌轩的声音冰冷而无情:“可你们终究让他逃了。”
“属下该死,属下有罪,还请主子责罚。”
凌轩薄唇微启,“程睿,你是有罪,也确实该罚。下去领一百个板子,你的手下领八十大板。”他还不想让他死,毕竟培养一个出色的禁卫并不容易,况且程睿还是禁卫的领头人…现下他有许多要事要办,这颗棋子还是不能弃。
程睿心下一松,没死就好,挨一顿板子修养几日便好,到底主子还是心疼他的,“是,属下领罚。”
待程睿下去后,凌轩低声对空无一人的大殿轻声道:“去查楚王的行踪。”自上次刺杀楚王失败后,凌轩一直没有听到楚王的风声。程睿的毒箭毒性十分霸道,若是没有及时处理,楚王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嗖”地一声离开了殿内,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从来没有人一般。
……
丞相府。
江清海也不宜久留了,如今姐姐身死,侄女体虚,他一夜感觉老了十岁。
江清海压低了声音,“烟儿,昨晚你叫我找的药渣,我找到了,丞相府危险,我回去查明立刻过来。”
顾南烟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江清海立刻转身回府,此时不宜耽搁。
前脚刚走,后脚青黛便端着药碗进来,守在门外的丫鬟撩开珠帘为青黛让路,青黛一见顾南烟醒了,她的心放松了几分,“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担心了好一宿。”
顾南烟也不答话,一双深沉的眸子盯着青黛毫无血色的脸庞,和眼下的乌青。
青黛只当顾南烟刚刚醒转,没力气,便自顾自道:“小姐您昨晚伤心,导致气血不足晕过去了,江太医赶到后为您开了一剂药,这药刚煎好,您趁热喝吧。”
顾南烟瞥了一眼这药碗,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药能医人,也能杀人!
“跪下!”顾南烟突然厉声吼道,吓得青黛手里的碗哐铛落下,碎了一地。
青黛眼圈一红,抖着身子跪在了顾南烟床前,“奴婢该死。”
顾南烟不理会她,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眼前蹲下的青黛。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掉落,染湿了地毯,但她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擦,只得硬生生的跪着。
“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语气没有刚才的狠戾,反而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
青黛抬起头,“自小姐八岁开始,如今已有七年了。”她对上顾南烟冰冷的眸子,只觉全身一寒。小姐她…变了,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个人,原来眼睛里的天真烂漫,此刻变成了一潭死水。
顾南烟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啊,七年也不短了。青黛你说,要是伺候了十多年的丫鬟,会不会害主子呢?”那声音像石头一样一颗颗砸在青黛心上,她不由得害怕起来。但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就是莫名的感到哆嗦,“奴婢想,自是不会的。”
“那么,为了钱呢?”顾南烟心里想到了一个人。
青黛此时觉得是顾南烟在考验她,她面色一正,好像有了些底气:“奴婢不会为了钱,而害主子。”
“你不会,可有人会…”顾南烟的声音很小,小到听不见。青黛一脸懵,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她也一直对小姐忠心耿耿,她无惧地迎上顾南烟的目光。
那一双眼坚定、沉稳,顾南烟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你起来吧,吓着你了。”
青黛无声地起来了,却一句话也没说,垂着头在一旁。顾南烟知道她委屈,不得心软了几分,“好了好了,我不应该这么凶你。你把地上的碎片收了,偷偷地将药渣收起来,我知道你懂些药理,今晚给我答复。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她顿了顿,“包括之桃。”
青黛神情一滞,“小姐……”
顾南烟闭上了眼睛,一脸倦容:“不必多言了。”
娘亲的死,绝对是有人加害。原本普通的风寒怎么会在短短几日便能让人毙命?她推断,在娘的药里一定掺了加重病情的药,但是送进雨云堂的东西都是一一检验过的,断不会有问题,能出问题的只有在煎药、熬药和端药上。而这些经手人都是娘身边信任的人…还有新来的秋画。
昨晚派青黛去江府时,偷偷叫她让舅舅派人趁乱在药房把娘当天喝的药渣带走一些,而如今事情有了一些眉目,她打消了一点对青黛的怀疑,但她还不敢完全信任之桃,虽说她俩已经伺候顾南烟已久,但是娘身边的人何尝不是呢?现在是敌暗我明,不可轻易吃亏。
“今晚你去后门守夜,若是有林府的人送信来你立刻叫我。”
“是,奴婢谨记。”
丞相府,一片哀静。全府上下一干人等均白衣麻布。雕玉为棺,文梓为椁,哀乐奏起,黄纸满天。江氏的棺木被抬棺人抬起,随着哀乐浩浩荡荡的离去。皇帝下旨,丞相府夫人江氏贤良淑德、乃后府夫人之典范,特封为正二品诰命夫人,以慰其家人,另赐白银千两赐予江氏嫡女。
顾南烟一身白衣,她跪在门口,哀痛地哭泣着。她送走了她的母亲,也送走了之前依靠着母亲刁蛮任性的自己。
转头一看,只见那些姨娘个个掩面而泣,俨然一副要死要活的悲惨样子,可不知心里笑成什么样了。这些姨娘巴不得大夫人赶紧死,好让她们上位,谁的利益最大、最有可能登上大夫人之位,那么谁就是最有可能害大夫人去世的罪魁祸首。
顾南烟的目光悄悄的落在了徐氏母女身上,徐氏哭成了泪人,顾绾儿也是悲戚模样。死的又不是你的母亲,装什么模样。顾南烟收回目光,跟顾淮生道:“爹,女儿有些累了,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入夜了,顾南烟泡在浴桶里舒展着身子,任由带有玫瑰花香的水浸润着她的肌肤,这是她这些天最放松的时光。
“小姐,奴婢有事禀告。”青黛本不是服侍她沐浴的丫鬟,她低着头在屏风前静静地说着。
许是查到了什么东西,顾南烟屏退了周边的丫鬟,她擦干了身子,换上了一套薄衣裙,叫青黛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