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安静了两秒，牧祯在左仪的疯狂眼神暗示下再一次关上了门，等她重新收拾好，心有余悸地坐上了角落里的椅子，才去把莫名其妙吃了两次闭门羹的人放进来。
门开时，许时年正坐在不知从哪里搬过来的小板凳上，百无聊赖地端详着手中的黑白画。
他手长脚长，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显得有那么点滑稽，可这种滑稽被这人身上那种似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散漫气质一中和，生生又变得自然起来。
牧祯见他不动，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问题，上前几步问他怎么了。
许时年抬起头，顺便将手中的马拉纸转过来给她看，说的却是跟这场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马上愚人节了，你说以整蛊为卖点，打造一个乍一眼看吓人，再一眼蠢萌的IP人物，是不是能有不错的市场销路？”
“……嗯？”
牧祯的脑袋刹那间的短路，她奇怪地看他一眼，须臾之后，认真地摇了摇头。
“整蛊的需求小，基本都集中在限定时期里，‘乍一眼吓人，再一眼蠢萌’的设定不错，立意改一下也许会更好。”
“……”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些惊讶。
他不过是临时起意随口一问，换做元泽这会儿就该满脸黑线地吐槽了，这人居然会真的停下来思考他的问题。
“不过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刚才说的参考价值不大。”
见他没接茬，牧祯又解释了一句，然后质疑起了他问这话的起因：“你刚才是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故意吓的左仪吗？”
“嗯？吓？……哪能啊，我看着像是那种会恶作剧欺负女孩子的初中生么？”
许时年很自然地朝她飞了一个眼神，飞完才猛地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情，这家伙好像不吃他这一套……
“是吗，那你为什么随身带着这种吓人的东西？”
果然，牧祯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路上捡的，准备一会儿送到广播室去。”
这种情境解不解释都落不得好，许时年暗叹一声，无赖地把马拉纸递到她手里：“你再好好看看，这可爱的无脸男怎么能用来吓人呢，分明就是萌物联盟的甜心大教主嘛。”
他大眼无辜地看着她，好像刚才那句“乍一眼吓人，再一眼蠢萌”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谁知牧祯居然疑惑了一下：“无脸男？”
“嗯。”
“是什么？”
“……”许时年收回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千与千寻没看过？”
牧祯迟疑：“千与千寻是什么？”
“……”
许时年新奇地看她一眼，却莫名又觉得她不知道是预料之内的事情，即使这部漫的人物形象在网上随处可见，即使前几天学校漫社还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崎骏漫谈会……
他笑了一笑，没有回答，反而同她开玩笑：“其实你是刚从上古世纪穿越过来的对不对？”
“上古世纪？”牧祯不明所以，“是指夏朝以前吗，那时候的猿猴还没进化成人吧。”
这家伙居然能理解穿越这个词。
“不，不一定是人类，”许时年也回得一本正经，“上古世纪嘛，那时候木头是可以成精的。”
“……”
“额，那啥，你们两位聊完了吗？”
房间里，越听越觉得对话走向无厘头的左仪，终于忍不住朝门外大喊了一声。
特别是最后的那几句，怎么感觉许时年是在欺负她们家牧祯啊？
难道真如牧祯说的，不是个正经人？
“许大佬您别介意啊，牧祯她没看过电影。”她觉得自己应该为朋友解释一下，说完又感觉好像有问题，连忙又补充一句，“不是因为没钱，她也人格健全，就是有点宅。”
宅到一有空就睡觉，睡醒了起来看那些令人头昏脑涨的英文书，看困了继续睡……
许时年不明所以，顺口接了她的话继续逗牧祯：“从没看过电影？那你的第一次要不给我呗，周末带你去看？”
结果牧祯看都没看他一眼，默默收了“无脸男”马拉纸，径自回活动室了。
“别浪费时间了，快点进来吧。”
“……”
许时年耸了耸肩，捡了小板凳站起身来，抬头正好瞧见门扉上“数据服务社”五个端端正正的大字，明明是手写，却工整地像是印刷出来一般，不由地眯了一下眼。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
进门的许时年很绅士地跟左仪道了声歉，问她要不要紧。
左仪见到他，蓦地心疼起自己碎成渣渣的幻想，一想到以后看到这位传闻中丰神俊朗、眉眼如画的人物都会联想到无脸男那张惊心动魄的脸，颤抖着勉强憋出一个笑容。
牧祯完全不知道左仪丰富的内心戏，走到自己搭好的工作台前，就开始给许时年做介绍：“这是数据服务社的另外一名社员左仪，今天的任务是帮她脱单。”
“这个你短信上说过了。”许时年走到她边上把东西放下，就是因为这个任务听起来很有趣，他才那么干脆地翘了课跑过来，“具体怎么个脱法？”
“建立一个左仪可能会心仪的目标的画像，然后照着画像到用户行为数据里去匹配最相近的人。”
许时年挑挑眉，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确定所谓“数据服务”到底专业到了什么程度：“数据呢，用什么平台的？”
“T大学生论坛。打算把用户的发贴内容爬下来，筛关键词，找匹配度最高的人。”
牧祯说着把视线转向桌上的台式机，给他看自己设置好的python爬虫：“看一个人平时关注什么栏目，发什么类型的贴，和哪些人往来密切，就大致能够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时年顺着她的鼠标去看她翻转的界面，上面的代码排列很清爽，语句用的干净而利落，变量名也规范易懂，让人看了一目了然。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计算机系的学生也未免有她写得那么漂亮。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网上粘下来修改的。”牧祯往旁边挪了点，给他让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倒不是代码的问题。”许时年从善如流地坐下了，打开浏览器，轻车熟路地输入学校论坛的网址，等待页面跳转，“不过你筛选出来的是马甲，看不到背后的个人真实信息，这就是个麻烦。毕竟你想，谁知道某个特别会撩妹子的小哥哥，马甲下面不是闲得没事干的小姐姐呢？”
牧祯迟疑一瞬，歪过头，沉静的目光地投向他：“感觉这是你会干的事？”
“……”
许时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才认识我多久，就妄自猜测我？”
牧祯面色不改：“难道不是吗？”
某人习惯性地瞪起他的大眼，秋水碧波圈圈荡漾：“我看上去像吗？”
牧祯照旧get不到其中的美感，语气平静，看上去比他更无辜：“为什么要问我，你自己不应该比我清楚吗？”
许时年：“……”
千万不要轻易跟直男聊天，不解风情事小，暗中暴击伤害太高啊。
见许时年目光凉凉地看着自己，牧祯很真诚地回视他：“别不好意思，就算你真的用女号上论坛，也没有什么问题，网络自由，你应该有这个权利。”
“……”真是谢谢您的温柔体贴。
“咱能不能先把这页翻过去，马甲的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
“哦，我还没想到办法。”牧祯走到另一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把之前写的简要方案调出来，有关性别、年龄、专业等信息处确实标注着红色的问号。
“你有没有办法？”
快速瞟了眼那个写得极其简单的方案，许时年笑着半真半假道：“要不把平台黑了？”
牧祯迟疑：“这……犯法吗？”
“你猜？”
“犯法就是犯法，我猜有什么用？”
许时年又噎了：“你这家伙真的不是木头成的精么？”
“嗯？”
“得，不逗你了，有损我的情商。”
暗暗嘀咕一句，许时年坐正了身子，点开论坛的登录界面：“我这种德思能行志健全的新时代好青年，怎么会去做黑人家论坛的事呢。”
然后鼠标移向了管理员登录：“当然是用管理员账号直接登后台啦。”
“……”
不远处，某个被遗忘的活动主角看着俩技术员一坐一站，一个笑意清浅，一个神色淡淡，古怪又自然地一来一往，默默睁大了眼睛。
本来以为“帮她脱单”不过是句玩笑，谁想到这俩一来，居然还真是副要干件大事的态度，说的都是些什么鸟语天书。
只是这画面，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该死的和谐。
“我说。”她犹豫着出言打扰，“你们俩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牧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摇摇头：“不认识。”
那怎么感觉很熟的样子？
一句话卡在喉咙口，她想了想，默默收了回去，换做意味深长的一笑。
算了，缘分这种事情啊，谁又说得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