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为哑巴妈扛了灵幡,但还不能立即继承父亲的财产,因为父亲还健在。按当地习俗,继承财产要等到两个老人都不在世了方可。而当时父亲还年富力强,精明的堂嫂可不想等得那么遥远,她要现得利。于是哑巴妈烧了头“七”,堂嫂就坐到了父亲的炕头上跟父亲谈判了。
堂嫂对坐在地下板凳上闷头抽烟的父亲说:四叔,俺四婶去了,我给四婶摔了盆顶了幡,咱该把这笔账算算了。
父亲吧嗒着旱烟说:算什么,从分开家我就没出去吹喇叭,这两年里叫你四婶闹腾的,我手里除了有几天地,一文钱都没有,等我没了这口气,地你就拿去吧。
堂嫂说:四叔,这话说哪去了,你现在才四十多岁,以后日子长哩,别那么诅咒自个儿,咱还是现在把账算了吧。
那你想怎么算?父亲又不知东南西北了。
四叔,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我看咱爷儿俩也得这样。我给四婶摔了盆顶了幡,总不能白当一回孝子,这样吧,我不要你全部家产,只把你手里的地给我一半就行了,剩下的留给你好过日子。
你是说要五天地?
是,五天,我不贪财,不多要你的。
父亲心里一亮,毕竟财产动心,父亲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以后把地全部给堂嫂的,结果堂嫂只要一半,这等于失而复得,父亲在本能上还是高兴的。
但堂嫂后边的话很快又让父亲心凉了一半:不过有一条,地必须现在拨给我,地拨到我的户头,咱们的账就两清了,以后没有瓜葛。
现在就要?父亲又没有主意了,不知怎么办好。堂嫂见父亲犹豫,就继续做工作:四叔,你舍不得吗?四婶不在了,你常年在外吹喇叭,要地干什么,地多了反倒是个心思,还是我替你经管一些吧,等你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再给你摔盆顶幡送你上路。
你让我想想。父亲没有急于答应堂嫂,他想跟哥哥嫂子商量商量。
听说堂嫂一下子要父亲五天地,三大娘像被猛抽了一鞭子,痛得跳起来:什么?她要你五天地?还现在就拨给她?
是,她说她不贪财,只要一半就行了,余下的留给我过日子。
呸!这个骚养汉,得了你的好处还叫你感激她,老天爷雷劈了这个雷劈了那个,怎么不一个雷把她劈了。三大娘暴怒。
父亲见嫂子这样生气,反倒劝开她来:嫂子,这样也好,吉发媳妇说现在把地拨给了她,我和她的账就两清了,以后没有瓜葛。
三大娘呸地啐了父亲一口说:你就彪去吧,她怎么说你怎么信,你现在五十不到,等你闭上眼那天,你这五天地生的利,只怕比你所有的家当都值钱。不是我说你,那骚娘们画个圈,你一年也跑不到头。
父亲挨了啐,无奈地说:那你说怎么办,吉发媳妇说得也有道理,你兄弟媳妇去了,我现在又光身一人,我一个人懒得做饭,还是出去吹喇叭省心,地多了确实是个心思,给她一半也好,剩下的,俺哥替我操个心,年头末尾剩几个就给我几个,不剩我也不要了。
父亲最后的几句话突然把三大娘的心打动了:是啊,那个骚货只要了一半地,这说不定是好事,要去五天不是还有五天吗?瞧老四那个熊样,我不帮他操办,这一支人准绝无疑了,这五天地以后铁板钉钉就归我了,这比指望靠家宝夺骚货的财产可靠多了,以后想依靠家宝夺回骚货的财产,还不知行通行不通呢,既然自个儿斗不过人家,就不如退而求其次,五天地,五十亩,也不是小数啊。
好吧,三大娘转换了口气,你想拨就拨吧,灵幡是人家扛的,咱说不起不给这个理。再说给了她,也没给了别人,她还是老孙家的媳妇是不?
得到嫂子同意,父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抽完一袋烟站起来说:那我回去拨地了,明天我去港里,那边吹手班子捎信叫我去,家就托嫂子照看了。
这还用你嘱咐,我不照看谁照看,常言说老嫂比母,想当初从山东逃荒过来时,怕走丢了,是嫂子一路牵着你的手。现在他婶子不在了,这儿就是你的家,外边有人找你,你就去吹喇叭,没有喇叭吹时就在哥嫂这住着,我和你哥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自家人总比那外姓人亲,这次要是吉发打灵幡,能要你那么些地吗?
三大娘的话传到堂嫂耳朵里,堂嫂呸了一口说:老不死的,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她这哪是对他小叔子好,明明是黄鼠狼给小鸡拜年,一门心思都在她小叔子那点地上,等哪天我高兴了,给老窝囊废再置办个老婆,生他仨俩儿子,我看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