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家和韩家定亲宴在咸阳金域酒楼盛大举行。
韩家的车驾在酒楼门口停妥当之后,宇文家的人就都迎了上来,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进了酒楼。
即便只是一个定亲宴,宴席规格也有些逾制,宇文家的人跋扈,自然无所谓,可却把韩家人吓得不轻,蓝底金凤的桌布,主桌的铺盖上绣着蟒,成婚的冠服摆在一旁,倒是比宫里的娘娘皇子的礼服还要华丽,谁能想到,这成婚的非君是臣。
“大将军,这礼服未免太过华丽了,节俭最好呀,不然御史台可是要参奏的。”韩荀说完,便和宇文泰哈哈笑了起来。
“韩兄你知我最近被御史台参的狠了,故意拿那帮叽叽歪歪的酸文人来吓唬愚弟啊。”
元修不管那个,能体现她的身份的场面越盛大越好,她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女儿出嫁,十里红妆十里的气派。“将军,成婚的冠服怎么只有服无冠啊?”元修问道。
“大姨姐,小慈的头面还没做好,我定尽快催促送到府上,有什么不喜欢的,不满意的,只管提,我在命人去改。宫里的主事说内事局年底忙,推了好几个贵人娘娘的妆环首饰,才空出人手为小慈和三郎做冠服,您多担待。”宇文泰将韩家人引进座位,边走边说着。
“亏他们还是为天家做事的。竟也如此懈怠。不过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若还是我母后执掌后宫,她老人家的嫡亲外孙女儿成婚,宫里的四司六局还不全都忙活起来。”元修是嫡长公主,从小捧在手心长大,对自己的出身是极为骄傲的,听说女儿出嫁的冠服还要和其他不入流的贵人抢工期,想想就来气。不过看在宇文家的面子上,暂且还不能发作。她扶了扶步摇,在主桌落座,对她的庶出妹妹尴尬着笑了笑。
元怡点了点头当做是回应。她从来是争不过元修的,也不敢争。就穿了素气一点的,却也让元修不高兴。
“妹妹,你今天这服色好像不怎么喜庆呀。”元修瞥了一眼元怡一身的青灰色像来奔丧似的,头上也没簪什么装饰,更生气了。
“我穿的再喜庆也没有姐姐你喜庆呀,今天孩儿们是主角,咱们可别穿的光彩熠熠,抢了风头。”
“不想抢风头穿暗红色就可,一身青灰我还以为你近日皈依仙踪了,太清宫尚有几间铺位,你要是想去,我和母后说了,许你清修。”
韩荀见元怡面子下不来就干咳了一声,元修知道自己有些过分,毕竟这个成天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庶妹妹如今也是宇文家的当家主母了,合该给些面子才是,更何况今天这席面是人家出钱,便赔了个笑脸,圆了一句:“妹妹你衣着清雅,不落俗套,倒把我这一身华丽给比下去了,我能不气嘛。”
难得元修肯给别人台阶,两家人全都松了一口气。宇文护起身走到元修身边,拱手道:“大长公主,您看是否该布菜了,三郎这去吩咐。”
“去吧”
元修将酒杯放到元怡面前,开口道:“妹妹,酒壶离你近,劳烦给我倒一杯。”
元怡是被元修欺负惯了的,站起来为元修倒酒:“小慈这个孩子我和将军都很喜欢,本来是没这个缘分的,谁成想,如今竟成了亲家,都是天意造化,姐姐,你说是不是呀。”元怡捧着酒壶为元修斟满酒杯,做小伏低的样子让周围人都看不下去了,韩荀未免场面尴尬接过酒壶为元怡和宇文泰斟酒:“是呀,都是天意缘分,孩子能有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咱们都高兴。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呀,咱们入土了什么都带不走,如今的经营与努力不都是为了后世子孙嘛。”
元修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到韩荀面前:“再来一杯吧。”
能让自己家主君亲自倒酒的夫人,满长安城就这么一位,为着刚才韩荀全了自己婶母的脸面,宇文护也不想韩荀失面子,便接起来给元修倒酒:“三郎是晚辈,我来为未来岳母倒一杯吧,就当是提前尽一尽孝心。”
“我家孩子还没过门呢,你这一口一句岳母的,可不敢当,我自己来吧。”
宇文泰站起来走到元修身边:“来,我给大姨姐倒一杯,今天是喜日子,咱们都吃好喝好啊。”
宇文泰出手倒酒,元修是没什么不满意了,也给了个台阶,拉着韩敬慈的手言道:“我这女儿有福气,嫁到你家能遇见你这样的长辈啊,三生有幸。以后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多教她,小慈是有些笨,可也是个本分老实的孩子。”
“姨姐你说笑了,我能教孩子什么,我一介武夫,教舞刀弄剑吗。”宇文泰此语引得大家笑了起来,气氛稍缓。
元修没有城府,行为嚣张一些,可是却是个直肠直肚的,她看不惯元怡每每在众人面前装可怜,更看不起韩荀的假仁假义。能有让这等伪君子两面派出丑下面子的事儿,她冲头一个,可也正因如此性格得罪不少人,要不是她是皇后唯一的嫡生闺女,早就吃大亏了。
“你可别跟我玩笑,你能教的多呢,就这么多年,你是娶了三个,可每一位夫人都是正头大娘子,从未纳过妾室,三个儿子也都是嫡出的,没有小娘养的,就这你...”
韩敬慈打翻酒杯,洒了元修一身才把她的话打住:“呀,对不起,女儿失礼了,我陪您去换一件干净衣裳吧。”
敬慈站起身对着长辈福了福:“将军,姨母,爹爹,我去陪母亲换件干净衣裳,马上回来。”
“嗯,去,去吧。”宇文泰知道韩敬慈是故意的,也知道这孩子懂事,便立马答应了。
成翰之前虽然并未见过他这未来岳母,可那天在正堂打敬慈,和今天这些个做派就知道元修是个什么脾气了,他怕元修生气迁怒他未婚妻,便也在席上告假跟了出来。
成翰走后,韩荀叹了口气:“她就是这个样子,将军您多担待。”
宇文泰豪气,自然不会和女子计较,再说元修什么样,谁不知道,谁家不躲着,敬慈没了未婚夫能一直拖到现在没人敢结亲,有大半是被她亲娘吓的。
“来,喝。”
成翰刚走过拐角,就看见元修伸手要打,便疾步走过去喊道:“大长公主殿下!”
宇文护快步走上前去对着未来岳母行了行礼:“殿下快入席吧,菜都要上全了呢,您再不去吃,可都凉了。”
元修喘着粗气,像是动了肝火恶狠狠的盯着敬慈,身边的田嬷嬷赶紧顺着台阶领她主子下来:“殿下,奴婢看了菜单,今天有您最爱吃的菜呢,快些回去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元修也抹了抹眼泪,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去。
韩敬慈一直背对着成翰,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今天出门她特地叫潇湘化了个好看的妆容,眼下脸也哭花了,再没有面子叫她未婚夫瞧了。
她这边正哭着,成翰递给了她一个手绢:“我看你衣服上,手绢上都绣着玉兰,觉得你一定是特别喜欢这个花了,前几日那个手帕脏了,就买了个新的,也是绣玉兰花的,想着要是能再见面,就送给你。”
敬慈接过来,那手帕叠的整整齐齐的,展开后一角绣着玉兰花,绣工极好,底料是桑蚕丝的,青蓝色,定是花了大价钱。
她淡淡的说了句:“谢谢。”就准备和淮南入席了。
成翰叫住她:“韩姐姐等一会儿再回去吧,你眼睛红的厉害。”转头对淮南说:“辛苦你去打点儿水,给你家姑娘擦擦脸。”
二人就在廊下坐着,三郎其实早就应该回去了,但是他就是想陪韩姐姐多呆一会儿,可就这么坐着十分尴尬,他想起敬慈是在太清宫出过家的,便问道:“我家祖母这两年断断续续在太清宫清修,偶尔会回家来住,可大半时间都在侍奉道祖,韩姐姐你之前也在太清宫呆过,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
“祖母?”韩敬慈好像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宇文家的祖母,早就应该想到的。那她之前一直侍奉香火的阎夫人不就是......
“也许你不熟识吧,看我瞎说什么呢,我祖母,你怎会认得呢......”
“阎氏夫人是你母亲吧。”敬慈看着成翰不可置信的眼神,心下了然。原来这婚事,竟然是那时就注定了的。
“你怎么知道?满长安城知道我母亲的人都不多,你......”成翰抓起敬慈的手腕,质问道:“你怎会知道?”
淮南这时好死不死的冲了过来叫嚷着:“你这孟浪,快快放下我家小姐!”
敬慈摆了摆手:“晋国太夫人是你的祖母,对不对?”
“是的,可你还没回答我,你怎知我母亲?”三郎的母亲是商贾出身,死后连牌位都不许放回将军府,一直供在太清宫,全家上下因着老太太不喜欢他母亲,这些年没人敢提,满长安城竟像是从没有过他母亲这号人一样,阎氏是宇文家的禁忌,更是他这个做儿子一辈子的痛。
“我在太清宫做道姑时,曾见过你祖母到阎夫人的牌位前上香,我当时是侍奉你母亲牌位的人,主要是添香火,做洒扫这样的事情,与你祖母也有过交谈。”
“竟是这样,你侍奉过我母亲的牌位,竟然是这样......”三郎站起来,背过身去,眼泪在眼眶子里打着转,他这个做儿子的,十几年没有到过他亲生母亲灵前侍奉,这些年竟然都是她,这算不算是他母亲将韩姐姐送过来的?
“潇湘你伺候你家小姐擦擦脸吧,我先回去了。”他心里一瞬间难过极了,脚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样,每一步都走不稳当。他母亲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阎夫人,阎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