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雾川市
“啪”一滴水珠打在地面上,仿佛收到了某种信号,越来越多的水珠从灰色的天空中落下,“噼里啪啦”连续不断地砸在地面上。
整个城市掩在雨幕中朦朦胧胧的只隐约见得个大致的轮廓,显得阴森而落寞。层层叠叠的云层铺在空中,把天空遮的严丝合缝,时不时传来沉闷的雷鸣,隐约还能看到电蛇在其中流窜,仿佛一副末日绘景。
平日里代表着工业革命成果的一栋栋高楼远处看去像一只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人们如一只只蚂蚁般微小脆弱,正纷纷前仆后继地往它们口中奔去。
这场雨清洗着平日里的喧嚣和燥热,把所有的一切都烘托得安静而压抑。带伞的人应该都已经回到了家。而没带伞的人和流浪的猫猫狗狗一同挤在路边的各个屋檐下骂骂咧咧,转眼又被雨声盖过,并传不出很远。
往常热闹的街道这时候显出它寂寞的一面来,清冷得有些可怖,只偶尔看得见几个没带伞的人顶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广告单快速冲进迷蒙的雨中,不久就不见踪影……
雾川市南,棚户区某处角落
雾川市的棚户区像一个病变未愈的器官,年久失修的破烂矮脚房像牙周病人的牙齿一样参差不齐,歪歪扭扭却又竭力想维持某种显得可笑而不必要的“秩序”,治性病之类的小广告将墙面近乎淹没。贫穷和落后使人们的表情多数时候都是愁眉苦脸的,甚至是麻木的。只有在苍蝇馆子里昏黄灯光下吞云吐雾的赌友们在赢钱的时侯才会露出一点微笑。这里是城市中藏污纳垢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显得落后而晦暗。当然,最多的还是穷人,说不清到底是贫穷导致的混乱,还是混乱导致的贫穷,抑或是两者兼有。
一双鞋子在姑且铺着层水泥却依旧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慢慢地踱着,最终停在了一处在诸多破屋中还算体面的一间面前。
鞋子的主人站到屋檐下,转身收起了雨伞,轻轻的抖了抖,试图把附在伞面上的水珠尽力抖落,同时两只鞋在门口的垫子上用力的搓了几下。然后,腾出一只手放进兜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小串钥匙,插进锁眼,拧动把手,进了门。
感受到屋子里的些许暖意,鞋子的主人放下了连衣帽,露出一张还算帅气却略显苍白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两道剑眉,略厚的嘴唇,高挺的鼻子表明他应当是个正直坚毅的人,最让人惊讶的一双眼睛好似古井无波,好像经历过许多事一样,随意一瞥足可见其中的阅历匪浅。这双沧桑的眼睛和二十多岁的脸让人会产生强烈的落差感,但突兀中又显出协调,让整个人的气质都增色不少,显得成熟又不失活力。
李笑打开了灯,让屋子里看起来好像温暖了不少。将热水壶的水烧好,从柜子上抽了条速溶咖啡泡好后,慢慢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喝了一口咖啡,感受着从喉咙到胃的一股暖流,李笑长舒了一口气,把凉意和疲惫驱散了些,而后像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一样静静的审视着眼前熟悉的物事。上一户人家把房子转手给他以后,李笑嫌装修费贵,只是自己买了一桶丙烯颜料来刷了一下弄脏的地方,所以墙面看起来一块白一块黄的极不美观,地上没铺瓷砖,还是上世纪常见的用水泥混着方解石铺成的地面,二手书柜,二手桌椅,目光移过每一件透着陈旧和廉价的物品……这种审视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和信徒的餐前祷告一样的执着。
一杯咖啡很快就见了底,李笑慢慢地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拿起杯子到了厨房。清洗好杯子后投入到了晚餐的准备——其实也就是一碗面。只做一碗面,并不是因为李笑的厨艺不好。相反,长年累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单身生活让他修得一手好厨艺,但如果只是打发自己一个人的肚子,一碗面已经足够了。
将煮好的面捞出,放在事先已经调好汤水的碗中,行云流水的手法让人赏心悦目,再放入葱花,芫荽,滴几滴麻油,最后把热好的油泼辣椒和炸酱淋上,蒸汽和香气一起升腾,让人食欲为之一振。端着劳动成果在餐桌旁落座,顺便打开了电视,让这间八十多平米却只有一个人住的房子多了点人气,这也正是李笑的目的。
一只手拿着筷子往嘴里塞着面,一只手也闲不住,掏出手机看看新闻,哪个明星又传了绯闻,哪里又出了车祸。当然,更多的时候看的是些历史、科学、神秘学之类的文章,时不时地刷到某些“小姐姐”“小哥哥”街头秀身材,大跳热舞,像发生了返祖现象一样搞怪作秀的小视频,眉头皱了皱,手指如避瘟神一样快速刷掉。
一碗面很快下了肚,收拾好碗筷以后,李笑关了电视,屋子里的空气顿时又冷了起来。他像个发条即将转完的玩偶,一步一步地往洗漱间挪着。在洗完澡,换上睡衣后,“发条”刚好在床前转完,他就这么直愣愣地倒在了床上。往常他绝对不会睡这么早,今天也许是疲惫的身子和略冷的天气让他忽然想起睡觉的好来,眼皮子竟然已开始打起架,盖上被子后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小,最后逐渐掉进了黑暗……
李笑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在天上飘着,无处借力的感觉让人浑身难受,往下看是一个阴霾遍布的镇子,风格很像是个上世纪的日本乡下小镇。一开始,像是在云端飘着,眼前的一切都不甚真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子慢慢地开始往下坠,景物也越来越凝实,感觉越来越分明,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到了一个教室靠后排的座位上,身上穿着学生服,投过玻璃窗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针正指向下午五点半处,木质的桌椅板凳显得有些陈旧,桌面上满是划痕,地上随处可见纸屑和铅笔之类的垃圾。李笑用食指轻轻划过桌面,捻了捻,并没有很多灰尘。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在教室里还坐着四男两女六个人,年龄都在二三十岁左右。
“叮~”兜里传来一阵响动,李笑摸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智能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应用软件已经自动打开,并传来了当前任务已更新的提示:
1、在7点以前回家未完成
2、保证存活,且完成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中的五项,当前完成进度:0/5。
默默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李笑开始认真思考起目前的状况。这两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实际上蕴含的信息不少。略加思索,李笑对自己目前所处的境地就有了一些大致的猜想。抬头发现其他人也掏出了同样的一个手机在低头看着,表情各异。
一个看着浓眉,国字脸,短发,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走到教室中间的位置招手示意其他人也过去。李笑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其他人在迟疑了一下后也朝着男人的地方走去。
“大家好,我叫赵义德,是个中学老师。”男人脸上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有了带头的人,其他人惊疑的同时也犹犹豫豫地报了名字。
“我叫李笑。”李笑是最后一个自我介绍的,说完简洁的话语后便不再言语。
“赵大哥,我们这是在哪儿啊?我是在做梦吗?我记得我正在办公室加着班,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叫陈欣怡,大概二十多岁,齐肩短发,还算得上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大概已经憋了很久了,李笑的话音刚落,她便迫不及待的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对周遭陌生环境的害怕。
她的问题像导火索一样引爆了除李笑以外的所有人,纷纷七嘴八舌的向赵义德询问着,问题和陈欣怡的问题都大同小异,眼睛死死地盯着赵义德的脸,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他们也被目前的环境弄得一头雾水,害怕、焦躁、惊诧、忧虑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相比之下,李笑的表现就显得淡定了许多,脸上无喜无悲,默默的拿起黑色手机翻阅着,快速地理清着思路,验证着心中的猜想。
赵义德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面露苦色。“我想这并不是梦,因为我刚刚掐了自己一下,很痛。至于咱们现在在哪,我也是一头雾水。但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所以才想叫大家过来集思广益,讨论一下目前的状况。”众人听他这么说,先前眼中升起的一点希望也黯淡了下来。
“不过大家也别灰心,你们都应该发现那个手机了吧,我看上面有些信息似乎和咱们现在的状况有关,指不定就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赵义德看气氛有些冷场,连忙说道。
他这么一说,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黑色手机上。
“这…界面…我怎么看着像游戏界面一样?”还长着些青春痘,有些胖的郭轩说道。
“没错!上面怎么还有咱们的身高体重这些信息呢!”扎着马尾,青春靓丽,还是高中女生叶晓雨指着个人状态一栏惊呼出声。
“咱们估计是被恐怖分子绑架了,我原来看过一个动漫,叫《惊爆游戏》,跟咱们现在的状况一模一样,咱们肯定出不去了。”张文斌是个毕业后找工作屡屡碰壁,后来索性在家啃老的宅男。常年不晒太阳,面色苍白的他想到这种可能,本就苍白的脸更是煞白了几分,绝望和惊恐都写在了脸上。
“《惊爆游戏》?”众人脸带不解的看向张文斌,张文斌一脸灰暗的向众人解释道。“就是一群人被绑架了以后,放在一个小岛上,给他们一些装备,让他们玩真人游戏。通过杀死其他人获得资源。最后只剩一个人就算赢家,才能离开小岛。”
“那…那还真是挺像的。”到大城市里打拼还没几天,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农村子弟马涛仔细的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挤出了一丝苦笑。原本诡异的气氛越发像凝固了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
叶晓雨年龄最小,一想到自己从出生起没想过,却可能即将要面对的死亡,便再也绷不住了。先是小声的抽泣,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哇”的一声,捂着脸哭了出来。“呜~呜~呜~怎…怎…么办……我还不想死……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我爸妈现在…肯定急着找我呢,我想回家……”受到了她情绪的感染,陈欣怡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连几个男人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李笑听着哭声顿感头痛,叹了口气,而后面色如常的站了起来,摊了摊手。“无论是什么情况,我们就算在这里讨论一天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刚才这些都只是大家的猜想,说不定只是我们自己吓自己也不一定。”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赵义德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闻言,李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笑了笑,拿起手机晃了晃,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手机上不是让我们回家吗?上面已经还标好了路径,现在只剩一个小时了,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最好照做,不是吗?既然有能力把我们弄来,那如果在没弄清楚“它”的目的之前,我觉得还是先照着“它”的话去做吧。”说完转头接着向门外走去,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