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签字画押之后已经是天近中午,众人就在这议事厅大堂用罢了午餐,用完餐之后众人开始商议第二件事。
安思道抿了一口几案上的茶水清了清嗓子道:这第一件事说完了,现在我们说第二件事,顿了一顿,见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第二件事,是关于草原之上的津关之事:草原茫茫,以前我们都是依靠镖局来运输货物,这样一来就难免有一些马贼强盗之类的吊梁小丑占据要道,强则索要过路财,弱则为其所劫掠。政府也数次对其进行围剿,但其马匹众多,见强则遁走,始终无法将其尽数清扫干净。
如今我肯特帝国自东至西有数万里,日后我们的货物商品和人员流通只会更加频繁,必须要将其犁庭扫穴,绝不可让其再危害来往的商人和官员。
堂中众人齐声赞道:这是善政,原效犬马之劳。
如果说第一件事尚有可怀疑商榷之处,这第二件事就是铁板钉钉了。
各部族的商人可不像肯特国资本家们和南方的宋金夏三国那样是低贱营生,由于各部族仍然处于极为原始的****体制,各国大宗货物的流通和必要商业基础设施基本上都是由族长和贵族专营的,而马贼的存在就是在这些贵族身上割肉了。
这个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了:必阖赤大人,这马贼也是吃一口断头饭,又何必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安思道向声音来处一看,原来是李孝国,心想着这家伙这个时候添什么乱,正想呵斥几句便听他接着道:如今的马贼可不是几十年前的了。
原来经过在肯特国几十年的经济发展下,整个大草原上的各个阶层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马贼也是如此。
最原始的马贼大部分都是各个部族的精悍牧民,因为草原无主的缘故,各国无不以劫掠他国为荣。
但近几年来由于各部族普遍学会了用马粪和牛羊以商业手段和南方的宋金夏三国交换桔梗牧草和青储窖以及牧草培育的发展致使畜牧业有了长足的发展,另一方面又通过开发矿山又要使用大量的人力致使各部落已经不需要去劫掠人口牛羊。
现在的马贼实际上是商业文明过于发达之后大量人口外流的衍生品。
而如今的马贼也不再是之前只以杀戮卫生,相反以马贼为主草原上产生了大量的村镇和居民寨,修建了大量的民用基本设施,比如厕所,客栈和马料供应地。
由于其不受官府控制,而且大部分都是马贼自己经营的生意,一旦官府扫荡,马贼也就变成了平常百姓。所以不管怎么剿杀都无法彻底清理干净。
安思道听完李孝国的话之后陷入了沉思,他很清楚如果真的像李孝国说的那样,那其本质就不再是简单的马贼那么简单了。
这是底层的民众和以资本家、政府以及各部族组成的贵族阶级产生了经济冲突,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政府和底层民众的冲突,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军可不是好相与的。
那可是不死不休的争斗,不管最后是政府赢了还是起义军赢了,对于新兴的肯特帝国可都是致命的打击。
说到这里堂上众人哪还不明白李孝国的意思,这明摆着是要从贵族农牧场主的盘子里抢饭吃啊!
一名身形魁梧的汉子站起身看了安思道一眼,又看向了李孝国道:难道李兄认为我们该向那些贱民让步吗?
此人名叫赤松赞普,是吐蕃人,吐蕃人曾在前朝中期兴盛一时,甚至一度成为唐王朝的边地大患。
可惜随着大唐的灭亡,吐蕃国内佛教兴起,而且是从印度次大陆传来的纯种佛教。
在吐蕃兴起的佛教迅速抢班夺权,以班禅达赖转世灵童为吐蕃实际意义上的国王,很快驱逐了末代朗达玛赞普。占据了逻些城。
而眼前之人是吐蕃原赞普政权的最后一次远征,拿下了安西重镇碎叶城的大将段思普的后人,他们凭借碎叶河谷富庶之地和吐蕃人强盛的战力重建家园,是肯特帝国最西面的外藩。
安思道做了个让人打住的手势,向身旁的书吏交代了句便对李孝国笑道:贤侄可有解决之法?
李孝国哪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捅了马蜂窝了,如果不能将这件事完美的处理好,那些贵族资本家就算不能弄死自己,自己的政治生命也就结束了,可是那又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可以空自蹉跎一生吗?
李孝国站起身来,冷冷的扫视堂上众人最终落在眼前的赤松赞普身上道:赤松兄认为像现在这样贵族完全掌控商业流通真的好吗,他们不会被杀绝的,只要我们还需要这个国家,他们就会一直存在。
赤松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一副浪荡子富家翁的好友会一瞬间变脸,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李孝国接着对安思道说道:必阖赤大人,此事交给我吧,我不但可以让他们不再为害,还可以让他们为政府所用。
话音刚落,刚才出去的书吏带着一名穿着玄青色服饰的官员来到堂上。
欧阳啊,刚才陈章书都告诉你了把,安思道用凌厉的眼光看着堂下的官员道。
欧阳辰赶紧跪下道:卑职已经知道了,请大人恕罪。
行了,我不想听你说恕罪,我想看到你做事,转身对李孝国道: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先给我一份计划报告,至于人手,我会帮你调配。
李孝国听到后只觉得豪情万丈:必阖赤大人,那卑职就和欧阳大人先去准备了。
行了,这第二件事就有我做主了,年轻人愿意做事,我们应该鼓励吗,我们就应该擦亮眼睛,看着他们做,诸公说,对吗?
说到这里,三十年来政坛翻云覆雨中历练出来的官场积威已经显露无遗,堂中之人虽然有的是身经百战的大将,操纵国政的能臣,但却不敢说一句话。
接下来我们说说第三件事,吾已上奏可汗,此次会议结束以后就要开始对官制进行改革,藩王的册封也要开始,诸位可以开始自己的推荐了。
归化城必阖赤府
事情办完了?阿环躺在安思道的怀里道。
安思道起身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来交给妻子,看看这个吧。
阿环接过文件看了起来,文件上主要是从新组建政府各部有司的具体人员名单,大概是依照各外藩实力排名,各部族推荐从三名到十名官吏充实政府。
夫君,商业部为什么没有标明谁为主谁为副啊。
安思道将白日里李孝国说的处理马贼的事告诉了妻子,说完笑道:你还真是女中尧舜啊,培养出来的孩子各个都不简单,我是小看了这个孩子了。
阿环先是骄傲的看了看丈夫,又有些忧虑的道:马贼之事,很难处理嘛?
嗯,这利益之争本就最难调和,好在我也将那些部族中的子弟们安插到了政府各部门,他们一定会阻拦李孝国的,这件事情行不行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阿环一听微微眉头一蹙道:那为什么不下严令让那些部族子弟不得阻拦呢?
安思道看着妻子一脸纯真的样子道:这件事不管怎么做都是错,我们需要仰仗那些贵族的支持,但又不能一点也不考虑底层民众的经济政治诉求。
可以肯定,这件事一旦成功,底层百姓就将获得参与政治特权的机会,你想想换成你,你会答应吗?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什么都不做?
我们又能做什么呢,给予他们政治权利,至少还可以在明面上博弈,如果我们不给,那就不好说了,你真以为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绝了阻拦底层百姓参与经济,参与政治的心思。
阿环沉默了,丈夫说得对,既然没办法调和,让他们自己去博弈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李孝国就算办不成这件事,至少可以成为贵族和平民百姓的一个桥梁,万一出了问题,我们好歹还有一张牌打。
次日,归化城政府办公厅内,安思道认真的看着李孝国草拟的计划报告。
李孝国的计划很简单:允许他们合法拥有武装力量,但其武器军械必须从政府手中购买,而且他们必须轮流入卫归化城,兵员编入花名册,政府有权利在各村镇建立折冲府,作为回报他们可以优先进入折冲府任职,但折冲府校尉必须是政府任命。
安思道看完之后对李孝国笑道:这不就是前朝的藩镇吗,前朝藩镇之祸可是覆灭之根源啊。
丞相,就算没有藩镇,我们肯特国各地藩王还少吗,再说,在我看来藩镇也未必就是国家之乱源。
安思道为自己到了一杯茶,又为李孝国倒了一杯:坐下说吧。
李孝国也不客气:依卑职看来,国家的强盛与否就是在于国家是否可以负担的起巨大的军费开支,而在各地设置折冲府不但没有消耗国家财力,而且还要购买政府大量的商品和武器,可以增加兵工厂和各国有工厂的销量,国民两利。
以安思道数十年的政治和行政经验,当然看的出来李孝国这么做的目的,此事做完之后必然会在政府中产生一个新的声音,就是庶族的崛起,而首倡此事的李孝国必然成为庶族的代表,再加上在各折冲府中的影响力,日后必然成为政治军事上的主流。因为相较于贵族的数量,平民百姓国家的数量组成部分。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正值天下巨变之际,有这么一个掌握重兵的人在自己的手中不管将来政治如何变幻,自己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安思道也是刚觉果断之人,拿定了主意便对李孝国肃然道:孝国,放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