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钱庄,秦语释用一块小令牌提了三千两银子的支票,随后便开始疯狂的花销了。
逛过首饰铺、成衣铺、药铺、街边小吃,顾衷有些惊叹于秦语释的兴致高昂,她挑东西时从不纠结,只要看上一眼觉得合适立即付款让人送到宸王府上,半个上午刚取的钱便少了一半。
接近午时,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上,秦语释正想找个酒楼吃午餐,突然看见一家眼熟的点心铺子,双目放光,一眨眼便冲了进去,顾衷站在门口等她。她进得快出得也快,直接选了最贵最精致几样付账拎了出来,也不急着吃,便要顾衷领自己去最好最贵的酒楼。
抱着一种给别人赚还不如给自家公子赚的想法,顾衷带她去了篱轩楼,这是萧暝名下的产业,在京城排不上第一也算是第二好的酒楼。两人到达时雅间早就订满,大堂还碰巧有位,秦语释也不在意,直接在大堂空位处坐下,让小二把招牌菜全上一遍,就开始开她的点心。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三种点心,每样两块,极为精致,是以虽然量少,但价格不低,这小小六块点心便是三十两银子。秦语释用其葱白的手指,轻轻地捻起一块,小小地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头,然后大口吃完了。她每种都试了一块后,拍了拍手,将剩余地推到了顾衷面前,道:“你要试试吗?”
顾衷对这种小姑娘的零嘴不感兴趣,倒是秦语释方才的表现,让人有些好奇,她一开始表现得似乎对这些糕点十分喜爱,但吃后的表情却不佳,虽然都吃完了,于是他摇摇头表示拒绝,同时开口问道:“你不喜欢吗?”
秦语释见他不吃也没勉强,又随手捻起一块举在眼前,漫不经心道:“儿时曾经见别人吃过,但我是不配拥有的,长大了见到了就想试试,但发现也没有那么好吃,呵,原来不过是富贵人家炫耀的手段罢了。”说着竟捏碎了手中的糕点,碎屑砸回包装盒中,同时污了剩下的两块糕点,秦语释嫌弃地看了一眼,随便扎起便放到了一旁,看样子是不打算吃了。
顾衷听这话抓住了关键词,话中隐约透露出秦语释儿时是在京都的,皱了皱眉,他继续问道:“你到过京都?”
等得有些无聊,秦语释直接趴到了桌子上,抬眼看向顾衷,回答道:“我是在京都出生长大的,大概……”说到这她停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回忆,“大概在八岁左右离开的,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秦语释睁大着一双桃花眼,认真地看着他,顾衷抿唇没再出声,虽然萧暝有暗示过他套问秦语释的身世,但对上那双眼睛,他怎么都问不出口。最后午餐的全程,两人都出奇的沉默,秦语释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顾衷本就不是善于挑起话题的性子,所以两人相对无言。
吃完饭出了酒楼,秦语释突然又回到了早晨开心的样子,她拍了拍顾衷的肩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比较有趣?”
顾衷平日里也不常逛街,直接摇了摇头。最后两人选择回府,秦语释也不沮丧,因为她急着回去看她的战利品。
到了府上管家陈伯说秦语释的东西已经送回她屋内了,于是两人直接回了住处,进房前秦语释突然叫住了顾衷:“顾小哥?”
顾衷停下步子看向她,只见秦语释微微一笑,认真道:“你如果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以前的事,我只是不喜欢提,而不是不能提,我只希望,我能信任你,希望,你不要随随便便抛弃我。”说完似乎感觉有些肉麻、害羞,秦语释摸了摸脑后的头发,直接转身进屋了。
顾衷垂眸,站在原处定了一会儿,微颤的睫毛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秦语释似乎,十分缺乏安全感,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为什么敢信任自己呢?这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下午萧暝来找秦语释解毒的时候发现了她似乎有心事,还没开口问秦语释就先说道:“要什么代价,你才愿意放顾衷自由?”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认真,不同于前几次玩笑的语气态度。
萧暝因此亦认真地回答了她:“顾衷一直都是自由的,我不会决定他的去留。”
秦语释皱眉道:“你骗人,他是你的暗卫,你不放人他怎么可能是自由的。”
听此萧暝一笑道:“他留在我身边只是因为他想留在我身边,什么时候,你真的能将他拐跑了,那也是你的本事。”语气中暗藏着一丝得意和挑衅。
秦语释没有说话,只是在扎针排毒的时候特意扎重了一些,痛得萧暝呲牙咧嘴,顾迟在旁边看着萧暝扭曲的表情有心阻止,秦语释却道这是解毒必备的过程绝不能打断,顾迟觉得秦语释应该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害公子,于是没再多言。一个疗程下来萧暝只觉得背部各处刺痛不已,最后秦语释还微笑着送他出门,那笑容看得萧暝心惊胆战,心中暗道女人果真惹不得,听不了真话。
不过他还是想找回场子,于是出门前俯身凑近秦语释耳边悄声道:“你就不怕我告诉阿衷你虐待他主子?”
秦语释邪邪的一笑,带着些许咬牙切齿道:“我怎么敢呢?宸王殿下如此金贵,我不过是想快点为你排毒,因而下手重了一些而已。”那声音听得萧暝心理发寒,突然想起自己接下来还要靠她解毒,不敢再挑衅,转身便走,转身时扯到了背部的伤口,顿时“哎呦”一声。秦语释笑得更加灿烂了,只是余光突然看见顾衷在隔壁门外看向这边,她急忙上前扶着萧暝,摸了摸他的背,柔声道:“小心些,方才针灸,是有些疼痛的。”
那几下抚摸没让萧暝感觉好点反而背上更痛了,又听得那轻柔地嗓音,一时间毛骨悚然,打了个寒颤,他扒开秦语释的手,强颜欢笑道:“有劳姑娘费心了,这点疼痛不值挂齿。”说完不顾疼痛快步离去,那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姿态。秦语释瞟向顾衷,见他眉头紧缩,于是装傻似的嘿嘿一笑,走回了屋内。
她不知道,顾衷皱起的眉头不是因为她对萧暝下了重手,而是有些看不惯她与萧暝亲昵的样子,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顾衷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愈发不对劲了。
晚膳时分秦语释是和顾衷一起用的,快吃完时饭顾衷突然开口道:“你有缓解疼痛的药吗?”
秦语释一听不对,眼睛上瞟,回答道:“那个,那个是真的要扎这么深,我,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一个毒女,哪会炼止痛药啊。”
顾衷没有说话,就定定地看着她。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秦语释咬了咬唇,缓慢地从胸口衣襟内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放在桌上,一点一点地推到了顾衷面前。
顾衷拿过药,低声道:“谢谢。”便直接向外走去。
“唉,等等——”秦语释突然叫住顾衷,说道:“那个你该换药了,晚上来找我。”
顾衷一顿,答了一句“好”便出门而去。
秦语释托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瘦削而结实,想起上次换药时那如玉的皮肤,刚劲有力的肌肉,不由得傻傻的笑了。
顾衷去给萧暝送药时,他正端坐着练字。知晓顾衷来意后萧暝笑得极为暧昧,只听他道:“啧啧啧,秦语释前脚刚害完我,你就帮她来赔罪了,她怎么不亲自过来呀,没诚意。”
顾衷不是很想理会自家公子的恶趣味,放下药瓶说道:“这是止痛的药。”
萧暝没有去拿,继续挤眉弄眼道:“你俩儿,现在到哪一步了?”
顾衷低着头不答话。
逗弄半天对象没反应萧暝也觉得有些无趣,话锋一转,冷淡道:“和她出去一日,你发现了什么。”
“她幼时八岁以前在京都。”顾衷回答道。
萧暝皱眉,冷声道:“只有这些?”
顾衷抿唇,他知道今日是自己没有抓住时机,只是,当时鬼使神差的竟问不出口。
“罢了罢了,她应当不是任何一方的人,本来这身世也是让你随便查查。你回去吧。”萧暝摆摆手表示不再计较,继续手中未完成的作品。
顾衷拱手行礼告退,快到门口时,萧暝的话又飘了过来,带着一丝微叹“阿衷,你的心,乱了。”
这句话让顾衷身形一震,心乱了吗,可不是呢,这几日往常那个清心寡欲的自己去哪了,那个不为外界事物所动摇的自己去哪了,咬紧下唇,他转身向萧暝拱手道:“谢公子提点。”说完飞身离去。
萧暝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摇摇头,低喃道:“这回怕是真的要赔上一个得力助手了,真是不划算呢。”
秦语释房间门户大开,她托腮坐在小几旁,双目分外有神的看向通往此处的那条路,自从晚饭以后,她一直怀着期盼的心情等顾衷送药回来。
突然,远远看见一个玄紫色的身影向这边飞来,顿时双目放光,扬起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奔向门外。
顾衷方才在秦语释身前站定,她便想将他拖进自己的房内,然而顾衷向旁一闪,避开了那只伸过来欲拉扯他的手,淡淡道:“秦姑娘还请自重。”
秦语释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介意,眉头微皱,但也不想在这件小事上与他闹矛盾,于是开口道:“那你自己去我床上坐好,我帮你换药。”
“这样有损姑娘清誉,不如姑娘将药给我,我自会找人帮忙。”顾衷拱手,冷淡道。
这下秦语释当真有些生气了,不知道为何不过是送个药的功夫,顾衷态度变化这么大。她冷言道:“你当真不愿意我帮你换药?”
顾衷低头答道:“是”
“哼,本姑娘还不稀罕呢”秦语释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狠狠地丢向他,也不管他有没有接住,说了一句“滚!”转身便回了房间,同时“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随后又关上了窗。
顾衷接到了瓶子,低头看着,手渐渐握紧,抬头看向秦语释紧闭的门窗,眸色中划过诸多情绪,最终归于平静。转身离开,那背影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分孤寂和决绝。
这是秦语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顾衷的气,虽然她对顾衷有好感,但屡屡被推拒还硬贴上去着实不符合她的性格。顾衷也不曾再主动与秦语释搭话,只是沉默的跟在她身后,认真的执行任务。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七天,萧暝的毒快解完了。而秦语释除了与顾衷吵架的第一日冷脸许久,后面的日子便恢复了常态,偶尔逗弄府上的暗卫,偶尔出门游玩,遇上白晨露来时便气上她几回,过得十分舒适,就是不再与顾衷说话。她或许是在等顾衷服软,与她道歉,只可惜,顾衷已打定主意与她划清界限。
在解毒的最后一日秦语释向萧暝辞行,萧暝想要挽留,秦语释却爽朗道:“这京都确实繁华,就是少了几分人情,多了几分拘束。而且我从不喜欢在一处停留太久,这次已经是意外了。”
萧暝听出这话中的坚定沉默了,这些日子他也算对秦语释的处事有所了解,知道京都困不住这样一个肆意的人,只是觉得有些惋惜,毕竟京都再难找出一个如她这般随性令人舒服的人了。
临出门前,秦语释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顾衷,几日以来第一次与他说话,她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那眸子中的认真让顾衷不愿与她对视,垂眸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秦语释不觉意外,笑道:“虽然知道你早就做出了选择,但还是没忍住问上一句。”突然,她移到顾衷身旁猛地抱了上去,顾衷没反应过来,瞬间僵在原地,秦语释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说完毫不留恋的放手转身离去。
回过神的顾衷看着秦语释离去的方向忍不住迈出了一条腿,却马上顿在原地,拳头紧握。萧暝走到他身旁,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如果舍不得,现在还追得上。”
这句话让顾衷收回了迈出的脚,情绪归于平静,他看着萧暝道:“不,公子需要我。”
萧暝听得此言猛地抱住顾衷,重重拍了拍他的背,感叹道:“好兄弟!好兄弟!”
秦语释对顾衷有好感,或者说她喜欢这个男人,所以她愿意为了他放下身段,关心他甚至讨好他,但这不足以让她舍去多年追求的自由。同时顾衷对秦语释亦有好感,所以他会在秦语释亲近别的男人时心里不舒服,会想要了解秦语释过去的遭遇,但这份情感不足以让他舍了跟随多年的公子,不足以让他抛弃肩上的责任。如果没有人愿意再退一步,那么这样的两人,注定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