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的恶犬不停抽搐着身子,即便生机在缓缓流逝,眼里的凶狠仍不减半分。
空旷的环境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嘶嚎。
起初,何晚本想出其不意一刀制服小胖子。
可先前形势太过危急,她不可能忍得住。
陆迟也渐渐回过神来,随手擦掉她脸上的血迹,替其拢了拢衣服。
温情时刻太过短暂,不远处的肥硕身影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他双目通红,一步步走向垂死的恶犬,口中喃喃。
“安安......”
不经意间,头顶逐渐下起密密麻麻的小雨,似在奏响一曲悲鸣。
陆迟刚抬头望了眼阴沉的天气,忽地如芒在背。
“陆迟!”
小胖子突然发难,携着一道劲风袭来。
昏暗中,只有刀光一闪。
伤口猛然迸裂开来,霎时溅出不少血迹。
额上冷汗直流,陆迟一个踉跄,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两者堆积在一起,一股难言的疼痛很快遍布全身。
可还来不及缓口气,小胖子就像发疯了般,一拳拳砸向他身体各处。
见状,何晚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持着手中藏刀划向疯癫般的小胖子。
可却是徒劳。
两者间的差距,宛如持刀孩童与壮年男子,小胖子随手一拳将其击倒在地,溅起一滩泥泞。
听见那下意识的闷哼不断,何晚早已失去所有理智,不管不顾拔刀冲向那道肥硕身影。
小胖子却锁定了目标,对她的干扰浑然不顾。
渐渐地,陆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浮现,腹部处的血迹凝固。
半响后,这股突发的浪潮才归于平静。
陆迟单手撑着地面,无力仰起脑袋,眸中一阵恍惚。
小胖子仿佛深谙此道,除开他腹部处流出不少血,其他伤痕并不致命,却疼痛难忍。
一种另类的折磨。
见地上人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小胖子蹲下身子。
肥脸上的笑意依旧,语气轻柔,“你可以选择,安然无恙的离去。”
怎么可能听不出潜台词,陆迟定了定心神,先看向受了些轻伤的何晚,摇了摇头。
女人总归比男人要娇弱的多,短短片刻,她与粗糙的地面摩擦过不知多少次。
陆迟缓缓抚过身上的一些血迹,在指尖摩挲着,扯出一抹笑。
“啊,反抗不了,不如静静享受。”
这是将身体折磨,视作享受的意思。
小胖子愣了半响,脸上缓缓浮现出莫名笑意,“你......”
“也是个疯子。”
眼下,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
所有的计谋,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碾压的实力面前,不过只是一种调味剂罢了。
陆迟深知,仅凭他与何晚,根本不可能面对武力值爆表的小胖子。
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楚仍提不起半点精神,眼皮子在不停打架。
他感觉好累,只想好好的,躺下睡一觉。
是不是......睡一觉起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就在即将陷入昏迷前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贯穿灵魂深处。
陆迟......
人在虚弱不堪时,思绪往往会放的很开。
此时的陆迟,没想太多,也想不了太多。
思绪飘远,他回想到了前世。
经历这短短三日,他忽然就明白了当时何晚生病住院的缘由,乃至后来性情大变。
虽不清楚她独自经历了些什么,但陆迟坚信,以她的聪慧想逃出生天并不难。
而结果,也确实是好的。
但前世没能陪她走过这一遭,现在既然来了。
怎么可能,还让她独自承担。
......
天色渐沉,天幕灰暗一片。
一旁的何晚哪怕再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小胖子瞥了眼一副坚冰模样的人,又看向半昏半醒间的陆迟。
“你这样下去,可能会死。”
“为什么......我说过,你可以走。”
陆迟眼前发黑,脑中一阵昏厥,却强自振作精神。
“你是不想让我死......”
慢慢地,他笑了下,“还是不敢让我死?”
小胖子沉默了。
见他不吭声,陆迟乘胜追击,“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按常理来讲,这道问题不该有答案。
可小胖子一反常态,神色间满是虔诚。
“父亲的名讳,告诉你也没关系。”
时间走得缓慢了些。
“陆冬楠。”
时间有刹那间的停滞。
听到这三个字的全过程,陆迟始终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仔细观察小胖子的神色。
一旁的何晚却猛地心口一颤,仿佛牵动了深入骨髓的记忆。
神色隐于一片黑暗之中,陆迟没有再问,看不出信了没。
小胖子渐渐回过神来,说了最后一句。
“你已经流了很多血,再拖下去,我不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人性,与其毫不相关的灾厄,却非要硬抗。
听到这,陆迟突然有些想笑,他言语中饱含着关切,脸上的担忧更不似作假。
什么时候动手的,反而关心起受伤的来了。
陆迟缓缓从地上爬起,动作很慢,很慢。
“感情,也是一种人性,也会使人趋之若鹜,无怨无悔。”
他朝小胖子笑,笑容干涩,目光却透着坚定。
感情更像杂草一样,每切割一次,只会更加疯狂的生长出来。
“你根本不懂。”
不远处传来几声蝉鸣,裹着几缕月色荡漾开来,像是无声的悲鸣。
那道高大身影裹着一身风雨泥泞,狼狈不堪,呼吸急促,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一丝无力感。
但他不能倒,不能停下。
他相信,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多。
他一生信命,不假。
可谁说的......认命?!!!
......
上一秒才发出激情豪言的人,下一秒却因脚滑摔倒在地。
形象瞬间崩塌。
陆迟的后脑勺,与地面来了个最直接的碰撞。
自脑后传来一阵猛烈的剧痛,他匍匐在地,目光逐渐陷入呆滞。
刹那间,有许多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于灵魂深处,震荡莫名。
眼看着小胖子持刀走向虚弱的何晚,陆迟下意识大喊。
“李安安!”
小胖子身形猛地一僵,喃喃念,“奶奶吗......”
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道顾影自怜的身影。
几缕冷清月色散落下来,幽深的环境平添一抹孤寂。
陆迟眉头紧皱,神色带着些复杂。
方才,脑海中曾缺失的那一角,曾被剥夺了的那些记忆,已再度填充了上去。
冥冥中,那是一个梦境的重现。
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久别重逢。
......
......
乌城,青山。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山腰处的那座建筑物伫立依旧,却从被人遗忘过。
多年来,不少零碎消息遍布整座乌城,致使许多人悉知,有那么一座养老院里的老人曾默默付出过的贡献。
今日,人迹罕至的养老院外,渐渐出现两道模糊的身影。
一黑一白,从雨中走来。
李安安依着身体本能靠近养老院,最终,却于大门外十米处停下脚步。
“不进去看看?”
听到身后人的话,他沉默半响,却没回答的意思。
陆迟瞥了眼空荡荡的院子,神色冷淡。
“李安安,你如果今天不去见她,这辈子应该都没机会了。”
乌城的夏季总是多雨,不经意间,灰白天幕洒下轻飘飘的细雨。
良久,李安安才转过身,蓦地咧嘴一笑。
“没机会的意思是......我会死,还是奶奶会死?”
陆迟没有停顿,眼神很淡,“可惜,你没胆量尝试这份假设。”
雨势渐急,阴霾悄然笼罩。
李安安猛地上前,攥住那道高大身影的黑色衣领,眼底带着十足的偏执与疯狂。
“你敢动她......我一定杀了你!!!”
半响,陆迟抬了抬眼皮,目光淡漠。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多年来,虽仅有几次交际,但他深知眼前人是何性情。
但他的本意,只是想吓唬李安安而已。
况且,有何晚和她的那层关系在,陆迟就永远没可能对李安惠下手。
蓦地,陆迟一脚踢开李安安,后者没有反抗,硬生生的倒在小水泊中,一层层水花飘荡开来。
“你如果不告诉我,你所了解有关‘父亲’的所有信息。”
陆迟一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在这世上,不论是谁都总会有软肋的存在。
而李安安唯一的软肋,就是养老院里那位慈祥的老人。
瓢泼大雨中却显得格外寂静,陆迟很有耐性。
“以前,父亲常跟我们讲,一个人若活得不明不白,是一种悲哀。”
听到李安安突如其来的感慨,陆迟敛了敛眸,没接话。
风雨间,李安安缓缓爬起身,裹着一身泥泞。
“陆迟,你信吗?”
“从头到尾我也没骗过你,奶奶从小教我,对人撒谎是不对的。”
说到最后,似回想起了什么,肥硕的脸庞布满柔和之色。
且不论他话里的真假,陆迟心中一顿,很快想起当年那件往事。
那年,何晚在青山被绑架,以至于后面所发生的种种。
如果,李安安当初所说皆是真的......
陆迟浑身止不住的一颤,后背一阵发凉。
冰凉雨水不停浸湿衣物,却根本无法与这股寒意相比。
......
......
良久,陆迟渐渐回过神来,紧皱的眉头仍未舒展开来。
他不明白,于脑海中闪过的那些记忆画面,到底从何而来。
就像化身看客般,走马观花看了一场戏。
可那戏中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他自己与眼前的小胖子。
脑子里混沌冗杂一片,陆迟扶了扶额,没有深想。
起码,他从画面里那两人的谈话间,提取出了一些信息。
小胖子,名叫李安安。
而这人,貌似与青山养老院里的一位老人,关系颇深。
理顺这些信息后,陆迟撑着身子站起,望向一脸似痛苦似柔和的李安安。
“李安安。”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李安安愣了愣,神色间满是怀疑。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
蓦地,他手舞足蹈起来,宛如得到糖果的孩童。
“我知道了!是不是奶奶叫你来找我的?她要接我回家了是不是?”
下一瞬,他却冷下脸,双手抱臂,不停的摇着头。
“不会的......奶奶早以为我不在了......”
短短片刻,眼前人换了多种神色表情。
陆迟默默观望,不清楚李安安是怎么了。
但他很清楚,这是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
趁着李安安神志不清,他拖着一身伤痕,拉着何晚再次跑路。
两人的动作没有逃过李安安的眼睛,他呆坐在地,一脸悲惨可怜。
“别走......别抛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
树林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一路上,陆迟没能注意到何晚眼神里的复杂。
她回想起了,昨晚还在终结村时的场景。
当时趁陆迟不在的空挡,本已离去的李吱吱,却突然折返回来。
她给何晚讲了一个,关于恶魔的童话故事。
曾经,有一个脑子有病的恶魔,无恶不作,但他却有一道致命的破绽,只要听别人大喊出他的名字,立马就会被诅咒成一个乖宝宝。
故事的最后,王子和公主在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打败了恶魔,过上了幸福的快乐生活。
而在那个童话故事里,恶魔的名字,正叫做李安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