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要的只是一只鸡,至于这只鸡是公是母,谁家养的,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今日能否将这群猴子完全震慑,要让他们知道,刘家就是他们的天。
原本,刘婶确实有拿洛图做鸡的打算,在这群新人当中,对于洛图,她最不顺眼,不过,既然洛图有了恰当的理由,她也不好做得太过,毕竟与柳管事两人同处刘家,不时擦肩,总要给些面子。
再则,她是第一次见到洛图,两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无冤无仇,刘婶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刘家,即便看某一个人不太顺眼,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将其完全抹杀,除非被人刻意顶撞。
至于洛图说的是真是假,等到郭岩几人到来,一问便知,若真是假话连篇,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小子,连带林平,一同责罚。
刘婶扫了一眼洛图,看着众人说道:“刘家的规矩你们也应该知道了,老婆子再唠叨两句,不多,两个字听话,只要做到这两个字,刘家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也知道,你们来到刘家都是为了生活,不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里,老婆子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不犯错误,每十天,刘家便会给你们五个鸡蛋,二十斤冬粟,足够让你们的家人吃饱喝足。”
众人交头接耳,十天二十斤,刘家给的东西确实不少,足够养活一家老小,洛图脸上也是浮现一抹笑意,来到刘家果然没错,以后叔叔婶婶再也不用为粮食担心了。
“安静!”刘婶眼眸一瞪,众人皆是不敢开口,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丢掉这来之不易的好差事。
刘婶见效果达到,眼底显出一抹讥笑,再次开口道:“刘家给你们这些东西不是白给的,作为交换,你们也要让刘家满意,不多,同样是两个字,忠心,刘家要你们绝对的忠心,哪怕要你们立刻去死,也要点头答应,不能有任何迟疑,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
刘婶拍了拍手,一旁端着木盘的丫鬟躬身走近,木盘上放着一叠泛黄的纸张,几个丫鬟分工协作,一张张带有黑字的黄纸传到院落每一人手中。
洛图见到黄纸上黑压压一片,额角暴起黑线,这是什么东西,契约?
看看了旁人,都是如同洛图一样,不知从何下手,只因这上面写的文字,他们一概不知。
刘婶鄙夷一笑,说道:“我也知道,你们没有人认识上面写的是些什么,最右边两个大字便是契约,这后面呢,写的无非就是一些刘家的规矩,你们只需要按下自己的拇指手印,这一生便是刘家之人,生死都凭老爷的一句话,你们若是不愿,也大可放弃,没有人逼你们。”
众人哪会迟疑,丰厚的奖励已是让他们迫不及待,当先一人便是接过旁边递来的银针,刺破拇指,按在契约之上,脸色甚是欣喜,毫无一丝勉强。
看着手中这张极其轻薄的纸张,洛图皱了皱眉,一生为刘家之人?岂不是说,这一辈也便没有了与叔婶一起生活的自由?
签,还是不签?
洛图有些为难,虽是出身穷苦,可是以往的生活自由自在,无需看人脸色,砍柴打猎也是极为有趣,不似如今这般,仰人鼻息。
可若是不签,叔叔尚且不能起身,家中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一个人身上,若是错过今日,只怕再难有此机会。
想到林平为自己多日的奔波,再到拜柳管事为师,洛图看了看前方,李梦儿正接过旁边递来的银针,刺破小手拇指,皱着秀眉,摁在黑字之上。
洛图合上双目,深深呼吸了一次,而后睁开双眼,心中已是有了决断。
银针一个个传递,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已是交在洛图手中。
针尖没入左手拇指之内,带出一丝疼痛,取出银针,拇指食指相互搓捻,血渍遍布,看了看那页泛黄的纸张,洛图不再犹豫,拇指重重摁上,契约即时达成,仿佛一记烙印,贴在心房之上,弃之不去。
等到众人签订完毕,刘婶一一看过,方才开口:“稍后,你们各自前往东西偏院领取衣物,从此以后,你们生是刘家的人,死也是刘家的鬼,记住,不要自找麻烦,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说到此处,眼光看向洛图,似乎是在警告。
众人齐声应是,没有因为那道枷锁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松了口气,为自己能够真正留在刘家而庆幸。
背后,刘家大门之外,传来一阵响动,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于众人耳畔:“都给我滚开!”
“少爷,刘婶吩咐,让我们将郭岩几人带进庭院,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一个护院轻声说着,语气轻颤,带着明显的畏惧。
“知道了知道了,啰啰嗦嗦,少年我这不是把他们带来了,你们滚一边去。”男子不耐烦地说道。
随着声音,众人看向大门,只见一位青年适时跨进门槛,身后跟着十余护院,其中几人便是郭岩他们。
为首青年身着华丽狐裘锦袍,头戴棕色绣边绒帽,修长的身材极为瘦弱,上身微躬,双手背负,脑袋微微晃动,细长的脸颊上,带着一双刀锋划破的小眼,腮帮处因为瘦弱,颧骨微隆,鼻尖高耸朝天,两脚外八,一步三晃地走进大院。
“奶娘,郭岩他们几个又惹您不开心了?”青年脸上带着随意的微笑,缓缓靠近众人,眼神却是一直瞄向新来的众多少女,嘴角轻勾,显然心情不错。
刘婶原本冷漠的神情,自青年出现之后,开始变得越发柔和,当听到青年对自己的称呼,更是笑逐颜开,满面生花。
微微走前了几步,刘婶拂去青年肩上少许的尘埃:“都这么大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少爷,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这里暂时不太干净,等奶娘让人打扫完了,你再过来。”说着,眼神扫了扫站立的众人,似乎对他们身上的衣着很是嫌弃。
来人正是刘家唯一的少爷,刘书礼,自幼丧母,经刘婶一手带大,即便说刘婶是他的养母也毫不为过,因此,在刘婶面前,刘书礼从未有过任何放肆的行径。
同样,刘婶也是非常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殊荣,她很清楚,只要有少爷在,她在刘家的地位也就永远不会改变,因此,但凡是刘书礼想要的任何东西,她都会尽量满足。
伴月镇天气寒冷,刘书礼身上的所有衣物,全是由刘婶亲手缝制,一针一线,一丝不苟。
刘书礼喜欢玩闹,有时会惹得刘家老爷刘铭雷霆震怒,刘婶也会从旁劝导,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刘书礼喜好女色,刘婶同样投其所好,家中每一个丫鬟都是精挑细选,可以不太会做事,但是一定要长得俊俏,刘家的女子比起伴月镇虽然不多,每一人却都是上上之色。
刘书礼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俏丽少女,仿佛一缕绒毛由身拂过,心痒难耐,摇头说道:“没事,我来就是想看看奶娘忙得怎么样了。”
眼光自进入庭院之后,未从少女身上移动半分,心中早已忘了来时的目的。
郭岩等人离开偏院之后,因害怕洛图将实情完全讲述,林平显然站在洛图一边,若是刘婶怪罪下来,即便没有证据,至少也是麻烦,若是将实情捅到柳管事那里,肯定跑不掉一顿板子。
唯一能救他们的便是少爷,几人经常厮混在一起,俨然已经成为刘书礼的忠实犬马,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即便真是他们的过错,有少爷出面,此事也便轻易揭过。
见到洛图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刘婶又派人传讯,显然是想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几人眼神交换,暗自庆幸提前找到了少爷,以刘婶对少爷的疼爱,此时恐怕不会对他们加以关注。
刘婶心里自然没有将先前的事情忘了,自几人跟随刘书礼前来,她便已经知道洛图所说非假,但她更加知道自己的位置。
奶娘始终是奶娘,即便少爷很少忤逆她的意思,却也知道那是少爷给她天大的面子,既然少爷珍惜这场母子情份,她当然不会主动做出,任何可能破坏两人关系的事情。
微眯着眼睛瞟过郭岩几人,刘婶不再理会,虽只是一记冷眼,仍是令几人脊背发寒,不着痕迹的低下脑袋,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等人因为少爷的原因逃过了一劫,至于洛图那个小子,以后再想办法收拾他。
刘婶清了清嗓子,看着众人大声说道:“还愣在那干什么,见到少爷还不赶快行礼问安,一个个不成器的东西,没一点眼力劲儿。”
众人齐齐躬身:“少爷!”
“嗯,不错不错,奶娘做得很好。”刘书礼点了点头,至今未曾看向他处,也不知道是在夸赞刘婶御下严格,还是在说这些女孩的长相令他满意。
刘婶笑道:“少爷喜欢就好,奶娘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若是有人能够接替奶娘的位子,把少爷照顾得舒舒服服,妥妥当当,奶娘也便了无牵挂了。”
刘书礼这才转头看向刘婶,脸色苦笑:“奶娘身体硬朗,即便再过一个甲子,依旧健健康康,大喜的日子,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若是没了您,谁能把孩儿照顾得如此舒适。”
刘婶揉了揉泛红的眼角,点头说道:“好好好,奶娘不说了,少爷既然有心过来,那便仔细看看。”